第六十八章 不容于世
中年男子一行人在深山里悲嚎救命時,顧青,馮阿翁,張懷玉等人聚集在院子里,眾人圍著一個沙盤嘖嘖稱奇。</br> 顧青摸著下巴,蹙眉無語。</br> 青春期來得有點遲,十六歲了嘴上才長出些許茸毛,摸著軟軟的,雙腮邊卻仍然光潔,看來自己將來不是什么虬髯客或絡(luò)腮胡大漢,應(yīng)該是個文雅型的頜下一縷青須無風(fēng)自動的神仙人物。</br> “瓷窯的工匠雜役和村里的青壯們都組織起來,分成五個小隊,白天收縮在瓷窯附近操練武藝,晚上擴(kuò)大巡邏范圍,瓷窯附近的山道有四個出入口,四隊人每晚必須駐守四個出入口,不定時巡邏方圓百丈范圍,剩下的一隊在瓷窯柵欄周圍巡邏,每隊配一只狗和一只鑼,若有動靜馬上敲鑼示警。”</br> 顧青指著沙盤上顯示的幾個出入口,一邊分配任務(wù)。</br> 馮阿翁點頭道:“放心,管教一只蚊子都飛不進(jìn)來。”</br> 顧青想了想,道:“工匠雜役們?nèi)缃翊蠹s有一百多人,這些人大多是附近鄉(xiāng)村的村民,馮阿翁不妨動員一下,勸他們將家人親眷都遷移到咱們村里來,跟各村里正宗族好好商量,縣衙司戶遷籍都辦好,補(bǔ)貼各村一點錢,村里尋一塊空地,蓋一片房子,大家一起動手干。”</br> 馮阿翁一愣,接著激動地道:“咱們村要添人了嗎?”</br> 顧青笑道:“可以這么理解,我觀察了一下瓷窯的工匠和雜役,他們對酬勞還是頗為滿意的,就是有點想家,索性把他們的家都搬來,有錢賺有口熱飯吃有婆娘暖床,沒事還能打孩子,多么愜意的生活,再說只是遷移到鄰村,又不是背井離鄉(xiāng),過不了多久相信他們會慢慢歸心的。”</br> 馮阿翁興奮地道:“以后咱們石橋村便是大村了,再也不怕外村人欺負(fù)了。”</br> “欺負(fù)不了,咱們村會一步一步強(qiáng)大起來,我們要有矛,也要有盾,以后沒人敢欺負(fù)咱們。”顧青擲地有聲地道。</br> 張懷玉若有所思,一雙妙目盯著顧青的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br> 顧青指了指張懷玉,對馮阿翁道:“選一塊空地,給這位張姑娘建個房子,不用太大,一間臥房一間雜屋一個院子,更衣洗浴之類的都建好,錢我來出。”</br> 張懷玉哼了一聲:“我何時說過要住在這里了?”</br> 顧青難得在她面前強(qiáng)硬:“你難道還想占我的床?做人不要太過分!”</br> 哦——</br> 旁邊眾人頓時朝二人投以曖昧的目光,玩味的眼神在兩人臉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露出懂了的表情。</br> 張懷玉的臉蛋刷的一下紅了,饒是不拘小節(jié)的江湖兒女,也實在聽不得如此歧義的話,于是迅速站起身,飛快走出了院子。</br> “占了你的床?”一名村民湊過來問道,臉上隱約浮現(xiàn)一個八卦太極圖。</br> “不是你想的那樣,再露出這種表情我便踹死你。”顧青嚴(yán)正警告。m.</br> 想了想,覺得警告這種事很無謂,為什么非要給別人第二次犯錯的機(jī)會?第一次犯錯就應(yīng)該揍呀。</br> 于是二話不說,顧青飛腿將這名村民踹得翻了好幾個跟頭。</br> 回頭環(huán)視馮阿翁等人,顧青微笑道:“你們有什么想說的嗎?”</br> “沒有沒有。”</br> “踹得好,大快人心!”</br> “普天同慶,死不足惜!”</br> 馮阿翁正色道:“老漢馬上召集人手伐木采石,給那位姑娘蓋房子,就蓋在你屋子的旁邊如何?”</br> “別,離我遠(yuǎn)點,越遠(yuǎn)越好。”</br> …………</br> 宋根生的自閉癥仍未治好,從青城縣回來后一直關(guān)在家里不肯出門。</br> 顧青原本想跟他說有人帶了一群絕非善類的家伙來找他的事,想勸他躲躲,宋家卻大門緊閉,顧青都叫不開門。</br> 耐心值耗完,顧青一腳踹開了宋家的門,來到宋根生的房門前,繼續(xù)一腳踹開。</br> 宋根生正躺在屋子里,房門被踹開他嚇了一跳,一臉驚恐地看著門外,雙手不自覺地捂住胸……</br> 顧青很無語。</br> “捂胸干啥?以為有人對你的胸感興趣嗎?”</br> 宋根生放下手,訕訕然撓頭。</br> 見宋根生躺在床上,顧青皺眉,又道:“還有,這張床目前是我的,你該睡哪里心里沒數(shù)嗎?滾下去。”</br> 宋根生一激靈,立馬下意識翻身下床,蹲在地上。</br> 一系列動作做完后,宋根生才回過味來,深覺羞恥的同時忍不住道:“這里是我家,這張床是我的……”</br> “它現(xiàn)在是我的,誰叫那個姓張的姑娘占了我的床呢。”</br> “你可以揍她呀,把床搶回來。”</br> “可我揍不過她呀,只好欺負(fù)你了,你比較好欺負(fù)……”顧青攤手:“你看,人性就是這么卑劣,欺軟怕硬,丑惡陰暗,你能怎么辦?”</br> 宋根生頹喪嘆氣:“我……除了睡地上,還能怎么辦?”</br> “你不是讀書人嗎?讀書人不是講究威武不能屈嗎?你可以反抗我呀。”顧青的表情跟挖坑時如出一轍。</br> “讀書人挨揍也會疼的。”宋根生委屈地道。</br> “你悟了,雖然還是個書呆子,至少沒那么不識時務(wù)。”顧青頓了頓,道:“說吧,從青城縣回來后便一直躲著不見人,你在青城縣干了什么丟人的事了?”</br> 宋根生神情蕭然道:“我此生干過最丟人的事,就是把你的詩作題在酒樓的墻壁上,并對所有人說是我作的。”</br> “臉皮還是不夠厚,沒關(guān)系,多適應(yīng)幾天就好。”</br> 宋根生很執(zhí)拗地?fù)u頭:“不是適應(yīng)的問題,此事令我深覺恥辱,從此抬不起頭了。”</br> “你的理想是要當(dāng)官,然后造福一方子民,以詩作成名養(yǎng)望是最便捷的方式,臉皮這么薄,如何能當(dāng)官?”</br> 宋根生嚴(yán)肅地道:“我想過了,如果當(dāng)官的代價是要以我喪失尊嚴(yán)和品格來換取,這個官我寧可不做,從青城縣回來后,我的良心倍受煎熬,我想要名望,想要有才華,但是,別人的名望和才華我不能要,它并不屬于我。”</br> 顧青盯著他的臉,道:“它能讓你當(dāng)官。”</br> 宋根生釋然一笑:“如果注定沒有才華,說明我不夠優(yōu)秀,沒有資格當(dāng)官,否則竊取別人的東西換來的官位,縱然坐在那個位置上,終究也是個昏官惡官,那便不是造福子民,而是禍害子民了,我縱使平庸,至少良知尚存,這樣的官兒不做也罷,顧青,我放下了。”</br> 顧青深深地注視這他,良久,忽然笑了,喟嘆道:“你啊,還是個書呆子,而且你這樣的性格真的很難在官場活下去,不過造福子民是你的理想,既然不愿用詩作成名養(yǎng)望,我再給你想想別的辦法。”</br> 遲疑片刻,顧青又道:“太正直不是件好事,這樣的品性可貴,但不容于世情,根生,你所擁有的品質(zhì),是我所缺少的,但愿你能一生堅持,永不變色,以后縱有萬般惡意攻訐傷害你,我為你一肩擔(dān)之。”</br> 仰頭望向陰暗的房梁,顧青輕嘆道:“做這些不完全是為你,權(quán)當(dāng)是彌補(bǔ)我曾經(jīng)那段人生里對人對事的虧欠,世間待我以惡意,我回報世間何曾善良,回首轉(zhuǎn)身,欲悔已是百年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