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迎娶公主
萬春進(jìn)門非常低調(diào),低調(diào)得真的像是大戶人家娶妾室進(jìn)門。m.</br> 十幾名隨從,一頂軟轎,第二天午時悠悠地進(jìn)了王府內(nèi)。</br> 公主下嫁,如此隆重的大事,萬春卻事先讓人傳話,郡王府大門不必打開,她從側(cè)門進(jìn)去。</br> 大唐立國至今,公主出嫁從未如此寒酸過,就算當(dāng)年李世民送公主和親,異族番邦的首領(lǐng)也是趕著千萬頭牛羊,從塞外跋山涉水,帶著隨從浩浩蕩蕩來長安迎親,財力再單薄也要將大唐公主迎娶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br> 而萬春的出嫁,卻幾乎與普通的妾室無異,十幾名隨從和宮女簇?fù)碇豁敽喡能涋I,悄無聲息地穿街過市來到顧家王府門前,甚至事先吩咐連王府大門都不必打開,這樁婚事從一開始便是潦草且倉促的。</br> 沒人愿意以這樣的方式嫁娶,顧青是萬春的心上人,但這樁婚事卻并非她所愿,聽起來有點矛盾,簡單的說,遇到了對的人,但時機(jī)錯了,形式也錯了。</br> 顧青也不愿意,雖說對萬春的情意里,她的美色是唯一吸引他的特點,他也不介意萬春成為他的妻子之一,然而這樁婚事里面摻雜了太多的政治因素,好端端的一樁喜事變成了生意,萬春進(jìn)門的那一剎那便代表著買賣雙方銀貨兩訖。</br> 一鍋好湯里面掉進(jìn)了一只死老鼠,誰能喝得下?</br> 曾經(jīng)那么高傲的萬春公主,在這個錯誤的時機(jī),靜悄悄地進(jìn)了顧家的門。</br> 低調(diào)簡陋是萬春自己要求的,李亨對這位皇妹大抵算不上太在乎,將她嫁給顧青也不過是一時權(quán)宜之計,再過不久雙方必然刀兵相向,這枚棋子坐上軟轎的那一刻,她的任務(wù)就算完成了,至于婚禮辦得隆重還是簡陋,李亨并不關(guān)心。</br> 對李亨來說,婚禮簡陋更合他的意,一來公主嫁給權(quán)臣做妾對皇室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來,顧青用簡陋的婚禮迎娶公主,傳出去別人只會說顧青狂妄,目無君上,侮辱天家,而皇室則趁機(jī)扮演一個忍氣吞聲的受辱者的角色,引天下人同情,賺足輿論。</br> 顧青聽到下人稟報的時候,萬春公主的軟轎已停在王府門外。</br> 下人們一臉古怪,張懷玉也露出深思之色,看了看顧青平靜的神情,張懷玉仿佛明白了什么,立馬堅定地道:“公主殿下不能如此簡陋地進(jìn)門,傳出去我顧家不但會成眾矢之的,而且也將是天下人的笑柄。”</br> 顧青看著張懷玉笑道:“公主的軟轎都停在門口了,咱們就算想鋪張一下都來不及,夫人有何高見?”</br> 張懷玉斷然道:“派人火速入宮,請出公主殿下的鳳輦,全副儀仗開路,調(diào)動安西軍沿街列隊,再從太常寺請來歌舞樂班,一路吹打喧鬧,將公主殿下風(fēng)風(fēng)光光迎進(jìn)門。”</br> 顧青苦笑道:“人家都已在門口了,你做這些有啥用?”</br>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道:“人是人,規(guī)矩是規(guī)矩,人到了門口,但規(guī)矩可以重新來一次,哪怕讓人抬著公主殿下空置的鳳輦,也要從宮中一路風(fēng)光隆重地抬進(jìn)顧家的門,顧家迎娶公主若壞了禮儀規(guī)矩,會被寫進(jìn)史書里,一罵百千年,夫君自問可承受得???”</br> 顧青無所謂地道:“那時我已死得骨頭都不剩了,何須在乎身后名?”</br> 張懷玉卻堅持道:“夫君這次聽我的,您的名聲不能壞,位高權(quán)重千金之軀,若頂著個壞名聲做事,將來必然舉步維艱。”</br> 顧青點頭道:“此事就交給夫人辦了,總之,顧家大體不失禮就好,如今正是敏感時節(jié),無端鬧出風(fēng)波總是一樁麻煩。”</br> 張懷玉道:“夫君放心,交給妾身。”</br> 說完張懷玉徑自叫來了韓介,命韓介派出親衛(wèi)入宮請出萬春公主的鳳鑾,又請顧青下令調(diào)來五千將士,從承天門朱雀大街一直到顧家王府門前,讓將士們一路沿街列隊,打出郡王的旌旗和儀仗,讓全城百姓都看到。</br> 顧青在一旁含笑看著張懷玉發(fā)號施令,神情愈發(fā)欣慰。</br> 娶個能干的婆娘確實省心,那些唯唯諾諾的小姑娘遇到大事往往上不了臺面,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更別提讓她處理事情了。</br> 王妃應(yīng)該有王妃的氣勢,出身宰相門第的張懷玉顯然做得很優(yōu)秀,落落大方又雷厲風(fēng)行,王府交給她打理完全放心。</br> 張懷玉將大小事宜安排妥當(dāng)后,便對顧青道:“夫君,妾身去府外與公主殿下說說話兒。”</br> 顧青點頭道:“去你的吧。”</br> 張懷玉白了他一眼,警告似的指了指他,然后轉(zhuǎn)身就走。</br> 王府門外,萬春公主坐在軟轎里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br> 王府大門緊閉,側(cè)門也緊閉,旁邊陪嫁的宮女婦娥已經(jīng)氣得臉色發(fā)青,奈何今日是公主殿下的大喜之日,婦娥再生氣也只能忍住。上下尊卑有別,還輪不到她發(fā)怒。</br> 突然,王府的側(cè)門開了一扇,一身王妃華服的張懷玉從側(cè)門內(nèi)走了出來,走到軟轎前低聲道:“未曾遠(yuǎn)迎公主殿下鑾駕,請殿下恕罪。”</br> 軟轎內(nèi),萬春的聲音幽幽傳出:“姐姐客氣了,福薄之人,飄萍之身,何須虛禮過甚,妹妹進(jìn)門從此便是一家人了,嫁進(jìn)顧家,我不再是公主。”</br> 張懷玉不卑不亢地道:“公主永遠(yuǎn)是公主,禮不可廢,顧家得公主為賢婦,舉家之幸也,只是今日有些倉促,王府來不及準(zhǔn)備禮慶事宜,還請殿下稍候,待王府準(zhǔn)備一番。”</br> 旁邊的婦娥終于忍不住了,冷冷道:“王妃娘娘,我家公主殿下已在門外等候了半個時辰,殿下不求隆重迎親,不求十里彩棚,可是王府大門不開,側(cè)門緊閉,此舉是否太欺負(fù)人了?”</br> 張懷玉瞥了她一眼,沒吱聲。</br> 軟轎內(nèi),萬春忽然冷冷道:“來人。”</br> 旁邊有年輕的隨行宮女行禮道:“奴婢在。”</br> 萬春語若寒霜道:“掌婦娥的嘴,十記。”</br> 婦娥一驚,接著面色瞬間蒼白,年輕的宮女不敢違令,于是上前左右開弓用足了力氣抽了婦娥十記耳光,婦娥被抽得嘴角流血,臉頰腫起老高,卻半句怨言也不敢說,而是撲通跪在地上,不停地請罪。</br> 萬春冷聲道:“婦娥,今日起,我便是顧家婦,王妃娘娘我也要尊一聲姐姐,誰給你的膽子,敢對王妃姐姐如此不敬?”</br> 婦娥磕頭如搗蒜:“奴婢知罪,奴婢下次不敢了。”</br> 萬春淡淡地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敢對王妃姐姐不敬,杖斃。”</br> 婦娥急忙應(yīng)是,又轉(zhuǎn)過身向張懷玉磕頭請罪。</br> 張懷玉這時才露出了笑容,道:“今日大喜之日,殿下莫生戾氣,沖撞了喜氣。”</br> 頓了頓,張懷玉似勸慰又似解釋,輕聲道:“殿下今日來得突然,而且王府上下都沒想到殿下儀仗車馬居然如此……簡陋,傳出去不僅有損天家威嚴(yán),也會給顧家造成不便,所以臣妾私自做主,派人火速去太極宮請出殿下的鳳鑾,又調(diào)撥了五千安西軍將士沿街列隊,以壯公主下嫁顧家之聲勢,準(zhǔn)備諸多事宜難免怠慢了殿下,請殿下恕罪。”</br> 軟轎內(nèi),萬春沉默了一陣,幽幽道:“姐姐不必對我如此客氣,我說過,進(jìn)了顧家的門,從此便是顧家婦,您是正妃,府中一應(yīng)內(nèi)事理當(dāng)由您決定,我沒任何意見。”</br> 大喜的日子,張懷玉卻聽出萬春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喜氣,想到夫君與天子劍拔弩張的關(guān)系,以及朝堂一觸即發(fā)的矛盾,張懷玉不由嘆了口氣,此刻萬春的心情,她感同身受。</br> “殿下,夫君是你的如意郎君,不管殿下因何而嫁進(jìn)顧家,至少也算是如愿以償,殿下何不放開心懷,余生與夫君欣然度過。”</br> 軟轎內(nèi),萬春久久未出聲。</br> 張懷玉又勸道:“夫君曾說過,天下事,自去天下解決,顧家不是天下,它是居家過日子的地方,外面的任何矛盾與仇恨,進(jìn)了顧家的門都不準(zhǔn)帶進(jìn)來,不論時局如何紛亂,顧家永遠(yuǎn)是天下之外的世外桃源,殿下明白夫君的意思嗎?”</br> 萬春終于輕聲道:“多謝姐姐提點,妹妹我記住了。”</br> 張懷玉深深地道:“殿下,相信我,你不會后悔的。”</br> …………</br> 顧郡王迎娶萬春公主,在張懷玉的操持下,終于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辦出了氣勢,全城皆知,隆重且華麗。</br> 從承天門開始,顧郡王便騎馬來到宮門前等候,萬春公主人已經(jīng)進(jìn)了王府,顧青卻仍然非常隆重地將公主的鑾駕迎進(jìn)府內(nèi),沒人知道那頂公主儀仗簇?fù)淼暮郎蓁庱{里其實空無一人,顧郡王迎了個寂寞。</br> 鑾駕雖空,但排場卻擺得十足。</br> 五千安西軍將士披甲入城,高舉各色旌旗,兵器上都系上彩帶,以示大吉之日不見刀兵,從承天門一直到郡王府,將士們沿街列隊,鑾駕每走一里,將士們便高吼“威武”。</br> 如此華麗的場面自然引來全城百姓的圍觀,大婚不久的顧郡王再次迎娶天家公主,顧青在長安城再次上了熱搜榜。</br> 百姓們或嫉或羨地盯著安西軍將士浩浩蕩蕩簇?fù)碇麒庱{,走過冗長的朱雀大街,圍觀的人群開始竊竊議論郡王府以后的日子。</br> 公主嫁入王府頂多只能與王妃平起平坐,這在大唐是聞所未聞的,幸好大唐的風(fēng)氣開明,民風(fēng)也非常開放,對于一些稀奇的事情,百姓們驚奇一陣后很快便適應(yīng)接受了。</br> 然后百姓們開始悄悄爭論郡王府里究竟是王妃大還是公主大,顧郡王每月在王妃那里過夜多還是在公主那里過夜多,王妃和公主若打起來了,顧郡王會幫誰,以及未來兩位若都有了孩子,誰為嫡,誰為庶等等。</br> 過不上郡王的日子,但百姓們卻為郡王操碎了心。</br> 爭到最后,百姓們越來越激烈,有些脾氣暴躁的索性直接動了手,公主鑾駕過后居然引發(fā)了一場小小的騷亂,為了郡王殿下的家事八卦大打出手,顯然安史之亂對天下造成的巨大損害,但對長安城的百姓卻影響不大,否則不會有人能閑到這種地步。</br> 換個角度來看,或許這也算是盛世氣象的緩慢復(fù)蘇吧。</br> 盛世的一個特征就是,無聊的人特別多,欠揍的人也特別多。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竟然能躲過戰(zhàn)爭。</br> 午時后,郡王府大門敞開,公主鑾駕抬進(jìn)了王府內(nèi),隨著王府的大門緩緩關(guān)閉,圍觀的百姓們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去。</br> 萬春的身份擺在這里,盡管名義上是妾室,但沒人真敢拿她當(dāng)妾室。</br> 鑾駕進(jìn)府,大門緊閉,賓客已至,禮部尚書房琯這次仍然沒能躲過去,顧青派人再次將房琯請了過來主持婚禮事宜。</br> 房琯原本在家中含飴弄孫,一聽顧郡王又要成親,房琯斷然拒絕當(dāng)禮贊,上過一次當(dāng)后,顧青以后哪怕娶八百個婆娘,房尚書也堅決不摻和了。</br> 無奈派人來請房尚書的人是韓介,韓介是武將,可沒那么大的耐心勸說解釋,見房琯堅決不同意,韓介橫下心索性扛起房琯就往外跑,房琯被扛在韓介肩上氣急敗壞雙腿亂蹬,韓介不理不聞,徑自一騎絕塵,畫面看起來居然特別甜寵,像極了愛情。</br> 萬春有心低調(diào)嫁入王府,然而張懷玉作為當(dāng)家主母,還是決定將婚事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公主畢竟是公主,公主成親必須以正妻之禮,否則萬春一輩子也難抬頭做人。</br> 時局紛亂,一觸即發(fā)之際,顧青和張懷玉還是竭盡所能,對萬春釋放出最大的善意。</br> 以王府大門為界,天下事絕不牽扯進(jìn)顧家的大門內(nèi)。</br> 夜深,朝臣們帶著滿身酒味分別告辭散去。</br> 不得不說,顧青這次迎娶公主的酒宴,盛況竟超出了當(dāng)初迎娶張懷玉的正婚之禮,一來是公主的身份尊貴,二來,隨著顧青屢次與李亨相爭,而每次顧青都占盡了上風(fēng),朝臣們也漸漸品出味道了。</br> 如今這般時節(jié),不早不晚正是選擇站隊的時候。站早了風(fēng)險太高,站晚了誠意不夠,今日此時正是時候。</br> 夜闌人靜,略有幾分醉意的顧青走進(jìn)了洞房。</br> 屋子外站著幾名宮女,見顧青進(jìn)來,宮女們朝顧青行禮,然后羞怯地一笑,識趣地告退。</br> 顧青跨進(jìn)屋子的那一剎,腳步突然變得很輕,很慢,怕驚壞了乍現(xiàn)的曇花。</br> 萬春孤零零地坐在桌案邊,頭上蒙著蓋頭一動不動,一身華麗繁瑣的吉服規(guī)規(guī)矩矩地服帖在身上,桌上的紅燭搖搖曳曳,像浮塵里易醒的夢。</br> 顧青靜靜地注視著她,不言也不動,良久,忽然輕聲一嘆。</br> “殿下,你實在不該主動牽扯進(jìn)是非恩怨中來,你這是作繭自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