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離營西去
親身赴險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也有萬全的準備。</br> 救楊貴妃這件事說起來好像容易,但其實很艱難。暴力救人基本不可能,幾萬禁軍保護李隆基,除非顧青將安西軍全部領來將李隆基身邊的禁軍干掉。</br> 安西軍干掉幾萬禁軍自然不難,可那就是公然造反了。如今的顧青還沒有這個底氣。</br> 所以要救楊貴妃,只能用和平的法子解決。</br> 和平的法子在于當面與李隆基和禁軍將領斗法,權衡各方的利弊,盡力讓楊貴妃從暴風眼里脫身出來。</br> 至于顧青自身,他也做好了準備。李隆基奪不了他的兵權,更留不住他這個人。</br> “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顧青語氣堅決地道:“我離開以后,安西軍交常忠暫領,鮮于仲通輔之,無忌你與劉宏伯抓緊操練新兵,尤其是招募魁梧力壯者充入陌刀營。”</br> 段無忌見顧青態(tài)度如此堅決,只好嘆了口氣,不得不服從。</br> 見段無忌神情頹喪,顧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必如喪考妣的模樣,我是去辦事,不是送死,如何全身而退我自有安排。”</br> 段無忌苦笑道:“公爺的決定從來沒錯過,學生只好相信您了。”</br> 打發(fā)了段無忌,顧青隨即命人將李嗣業(yè)和孫九石叫來帥帳。</br> 二人很快進帳,高大魁梧的李嗣業(yè)身邊站著嬌小玲瓏的孫九石,看起來像金剛大猩猩帶著一只猴崽子,這個搭配有點可笑。</br> 二人行禮后,顧青笑著讓二人坐下,道:“李嗣業(yè),陌刀營尚可用否?”</br> 李嗣業(yè)一愣,然后喜道:“公爺又有任務?陌刀營如今只剩一千多人,函谷關一戰(zhàn)后休整很久了,他們已恢復了戰(zhàn)力,一千多人列陣舞刀,亦有萬夫難當之勇。”</br> 顧青嗯了一聲,道:“告訴陌刀營,明日準備隨我出營。”</br> 李嗣業(yè)挺起了胸膛道:“公爺盡管下令,陌刀營將士愿為公爺赴湯蹈火。”</br> 顧青擺擺手:“沒那么嚴重,這次你們的任務是保護我,若有沖突,亦幫我斷后,能辦到嗎?”</br> “沒問題,保護公爺是陌刀營上下的榮耀,斷后更是陌刀營的絕活,咱們的陣列一擺開,管教他千軍萬馬亦難越雷池一步。”</br> 顧青又望向孫九石,道:“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次做得好,你可官復原職,若又辦砸了……呵呵,你辦砸了意味著我也完蛋了,你就自求多福吧。”</br> 孫九石緊張地吞了口口水,道:“公爺,您別嚇我……”</br> “孫九石,你領兩千神射營將士明日隨我出發(fā),加上陌刀營的一千多人,陌刀營隨我入天子行營,遇到任何沖突,李嗣業(yè)保護我,孫九石你領神射營將士在天子行營外待命,我從天子行營脫身后,神射營與陌刀營攔截禁軍兵馬。”</br> 二人聞言臉色立變,孫九石訥訥道:“攔截禁軍……公爺,是天子行營出了什么事嗎?”</br> 顧青笑道:“怕了?以為我要造反?”</br> 二人沉默,神情掙扎不已,良久,李嗣業(yè)忽然道:“若天理公道站在公爺這邊,末將也愿站在公爺這邊,無論任何事。”</br> 孫九石急忙道:“末將也是。”</br> 顧青深深看著二人,道:“我不會造反,此去天子行營是為了救楊貴妃,因為禁軍已有嘩變的跡象,他們不一定忠于天子了,所以,你們可放手去做,朝廷不會降罪的。”</br> 二人震驚,李嗣業(yè)失聲道:“禁軍嘩變?”</br> “我如今了解的也不多,但禁軍確實有嘩變跡象,這是天家事,安西軍不必參與,陛下和朝臣們自會解決,我們這次的任務是要把楊貴妃救出來。”</br> 李嗣業(yè)和孫九石終于明白了,當即抱拳道:“末將領命,定不負公爺所托。”</br> 第二天一早,安西軍拔營離開鄧州。</br> 前鋒剛離營,鄧州刺史聞訊趕來,聽說安西軍要走,刺史一臉惶然,哀求安西軍留下。這些日子有安西軍在城外駐扎,鄧州軍民很有安全感,他們知道安西軍屢戰(zhàn)屢勝,鄧州城有安西軍守護,叛軍不敢南犯。</br> 可今日安西軍說走就走,他們走了,鄧州城可就沒那么安全了。</br> 顧青再三向刺史保證,短時間內叛軍不敢南下,鄧州可保無虞。</br> 刺史只好信了,但信了也不走,安西軍將士全部拔營后,刺史仍跟著后軍輜重送了幾十里。</br> 顧青被刺史的深情厚誼感動了,將刺史請來中軍,道謝之后請刺史回去,刺史這時終于說出了實情。</br> 安西軍走可以,但欠鄧州刺史府的錢總是要還的,后軍文吏前后借了鄧州刺史府幾千貫,都是朝廷的公賬,這筆錢不還,刺史沒法跟朝廷交代。</br> 滿腔深情終究是錯付了,顧青頓覺蕭然。</br> 錢當然還不了,安西軍已然有些拮據了,但刺史像被肉包子打過的狗一樣跟了幾十里路,不給個交代說不過去。</br> 于是顧青給刺史打了一張白條,鄭重其事地蓋上了帥印,刺史不干,顧青很有禮貌地告訴刺史,要么拿了白條老老實實回去,要么讓他身體的某一部分先回去,賴賬的人不僅沒有廉恥,眼里也沒有王法的。</br> 刺史非常明智地選擇了第一種,不甘不愿拿了白條扭頭就走。</br> 鄧州刺史離開后,顧青立馬下令前鋒官沈田快速趕到襄州,到達襄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當地官倉。</br> 保一方平安是莫大的功德,吃你點糧食正是天經地義毫無爭議的。</br> 當夜扎營,顧青聚將,將安西軍暫托常忠統(tǒng)領,鮮于仲通輔之,約定一個月之內必回。</br> 眾將雖對顧青的決定不可理解,但還是無奈接受。</br> 眾人散去,顧青又叫來宋根生,二人喝了一頓酒,違別數年,宋根生的性格有些變化,變得比以前穩(wěn)重多了,顧青既欣慰又心疼。</br> 男人忽然變得成熟,是因為經歷了旁人無法體會的劇痛。</br> 第二天一早,顧青領著陌刀營和神射營共計三千多人離開了安西軍。</br> 安西軍繼續(xù)南下赴襄州,顧青則往西去。</br> 離開大軍后,顧青快馬加鞭,朝金州疾馳,并派出斥候打探天子行營所在。</br> 李隆基逃往時仍不忘排場,所以行軍的速度不會太快,一天行幾十里路大約便要扎營休息了。</br> 顧青估計他現在剛剛走出關中,至于禁軍有沒有嘩變,那就真不知道了,如今的發(fā)展已比真正的歷史改變了許多,很多事情顧青已把握不住它的方向。</br> …………</br> 秦嶺。</br> 李光弼率軍終于走出了大山,特意繞開了關中,先往南入梁州,然后往東尋找安西軍。</br> 自從敗退秦嶺以來,李光弼不停招兵買馬,在山谷中操練將士,這些日子麾下已有八千余將士。</br> 相比安祿山的叛軍主力,這點兵力自然不夠看的,李光弼很理智地避開了與叛軍的正面沖突,用迂回的方式尋找戰(zhàn)機。</br> 萬春公主遇到李光弼后,索性也不急著找顧青了,跟著李光弼的大軍多少有些安全感。</br> 兩人相遇后,萬春終于在軍中得到了久違的公主待遇,待遇其實也不算好,幾千人縮在秦嶺里,條件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李光弼只能盡量保證萬春的飲食有葷有素,偶爾還弄點民間低劣的濁酒嘗嘗味兒,畢竟愛夜店的公主殿下不能沒有酒。</br> 自與李光弼相遇后,萬春便不停勸說李光弼率軍與安西軍會合,李光弼認真聽進去了,與部將商議許久,覺得與安西軍會合是個不錯的主意,眼下李光弼所部兵馬只有八千余,根本無法與叛軍主力相抗,聽說顧青領安西軍一直打得不錯,若能將這八千兵馬匯入安西軍陣列,也算為將來兩軍決戰(zhàn)做了貢獻。</br> 于是在派出斥候打探了秦嶺外的軍情后,李光弼決定率軍東進,尋找安西軍的下落,與之會合。</br> “李叔叔好計謀!相信本宮,這是你此生最正確的決定。”</br> 得知李光弼決定與安西軍會合后,萬春眉開眼笑心情極度舒爽。</br> 李光弼聽她不倫不類的稱呼就有些牙疼,這些日子相處他算看出來了,眼前這位公主殿下恐怕對顧青有心思。</br> 這可就犯難了,作為顧青的長輩,李光弼早就知道顧青與張家兩個閨女有些說不清的情愫,長安未破之前,李光弼也悄悄問過張九章的意思,老狐貍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br> 李光弼猜測,張九章或許已做好了兩女同嫁一夫的準備,姐妹同收在如今的年代也算不得驚世駭俗,從貞觀到永徽再到開元,高門大戶里的聯(lián)姻有不少都是姐妹同嫁一夫,這是出于政治利益上的考慮。</br> 若要將這門親家坐實,那么索性就多嫁一個,萬一老大沒了,老二馬上替補為正室,親家仍然是穩(wěn)穩(wěn)當當的親家,聯(lián)姻關系仍然牢不可破。</br> 張九章那只老狐貍說不定就有這想法。</br> 如今李光弼發(fā)現連公主都要摻和進來,想想都為顧青頭疼。</br> 這事兒可不好辦了,公主若堅持要嫁顧青,而天子極寵這位公主,她若提出下嫁,天子多半會賜婚的,那么張家倆閨女怎么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