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試探攻城
天還沒亮,安西軍將士已被叫醒,軍中伙夫開始埋灶做飯,將士們飽食戰(zhàn)飯后,將領們催促拔營。</br> 顧青弄了個小馬扎坐在帥帳外,看著將士們吃完飯,神情漸漸露出興奮之色,顧青知道他們的戰(zhàn)意已被點燃。</br> 不需要將領們鼓舞士氣,從安西到關中,這一路上已經說過太多了,將士們已經明白了這一戰(zhàn)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前程,很直白的說,是為了錢財和升官。</br> 一支軍隊沒有信仰和動力,不會有人拼了性命去與敵人廝殺搏斗,說什么家國社稷的大道理沒人理會,家國社稷終歸是李家的家國社稷,這不是將士們拼命的理由。</br> 錢財和升官只能是目前能用的理由,而且很實用。</br> 但是顧青明白,這個理由只能適用于這個階段,一支純粹以金錢和官職為動力的軍隊,也不能百戰(zhàn)百勝,他們需要更鼓舞人心的信仰,可以為之前赴后繼舍生忘死。</br> 天剛蒙蒙亮,安西軍將士上馬開拔,直奔洛陽。</br> 離洛陽城百余里,斥候與敵軍斥候在野外山林平原上遭遇,雙方激戰(zhàn)廝殺,各有勝負。</br> 一個時辰后,大軍到達洛陽城外十里,顧青下令全軍休整,后軍輜重里有軍器監(jiān),專門用來保養(yǎng)維修兵器,以及組裝大型攻城軍械,顧青當即吩咐軍器監(jiān)的官員開始組裝投石機和撞角機。</br> 斥候仍被一撥又一撥地放出去,散布各個方向三十里外,將士們則三三兩兩盤腿坐在微涼的草地上,有的沉默不語慢悠悠地臨陣磨刀,有的則輕松地談笑,釋放緊張的情緒,還有的完全看不出緊張的模樣,反而興奮地跟袍澤們算著賬,斬一顆首級多少賞錢,家鄉(xiāng)一畝地多少錢,一頭牛多少錢,想當上地主大概需要斬多少顆首級。</br> 刀光血影搏命廝殺的事,被他們聊成了一筆改變人生的大買賣,氣氛一時非常熱烈。</br> 一個時辰后,各種大型軍械已組裝完畢,顧青下令全軍于洛陽城五里外列陣。</br> “侯爺,咱們打洛陽城的哪一面?”劉宏伯皺眉望著遠處的洛陽城頭問道。</br> 洛陽城頭上,叛軍旌旗飄展,依稀能見到城頭上的叛軍將士有條不紊地搬運著守城的軍械,忙碌但有秩序,不見絲毫慌亂。</br> 顧青皺起了眉,從城頭叛軍毫不慌亂的表現(xiàn)來看,這個名叫高尚的守將不簡單,顯然很會帶兵。</br> 敵人表現(xiàn)得越是氣定神閑,這場攻城戰(zhàn)越艱難。</br> 未開戰(zhàn)之前,雙方的殺機都被隱藏克制,一旦開戰(zhàn),在單兵素質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攻比守更吃力,付出的代價更大。</br> “先不要進攻,用投石機砸一陣再說,這伙叛軍非易與之輩,咱們不可輕敵。”</br> 劉宏伯點頭:“末將也看出來了,守洛陽城的這伙叛軍跟咱們前些日在慶州外狙擊的叛軍不是一個路數(shù)。”</br> 顧青嗯了一聲,道:“安祿山的叛軍里,其實也存在良莠不齊的狀況,因為洛陽城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安祿山留下守城的都是叛軍中的精銳之兵,而咱們在慶州城外狙擊的叛軍,比他們差遠了。”</br> “侯爺,咱們只用投石機進攻嗎?”</br> “嗯,既然是精銳之兵,那就打起精神好好應付,不可輕易與之交戰(zhàn),能用別的法子削弱敵人的力量,總比拿自己袍澤的命去拼要好。”</br> 沉悶而激蕩人心的戰(zhàn)鼓擂響,安西軍將士迅速在城外列陣,由于顧青事前派出了兩萬人馬分赴洛陽城南北兩面,肅清叛軍的埋伏,所以洛陽城西面城門外只有安西軍的三萬人馬列陣。</br> 具體的排兵列陣部署顧青沒有參與,在這方面,下面的將領們比他熟,外行人就沒必要瞎指揮內行了。</br> 兩排盾牌列陣于前,在洛陽城外弓箭射程的邊沿一字排開,神射營五千將士列于盾牌之后,此時的神射營并沒有執(zhí)燧發(fā)槍,而是每人手執(zhí)弓箭。</br> 燧發(fā)槍的存在仍是秘密,顧青不愿在此時露出底牌。神射營平日的訓練除了練習燧發(fā)槍外,弓箭也是必練的科目,此時用于戰(zhàn)陣將士們并不陌生。</br> 一萬騎兵在中軍巡弋,城外南北方向,常忠和沈田各領一萬兵馬,黑色的旌旗在山林和平原間若隱若現(xiàn)。</br> 待戰(zhàn)鼓擂響,城內城外的空氣陡然緊張起來。列陣于前的盾牌排開陣勢后緩緩向前推進,后方的弓箭躲在盾牌后面朝前移動,弓箭的后方是一排數(shù)十架高大的投石機。</br> 戰(zhàn)鼓的節(jié)奏越來越急促,接著驟然一停,側翼的將領狠狠揮動令旗,扯著嗓子力竭聲嘶地大吼一聲“攻——”</br> 投石機的長柄彈射,百斤重的大石在半空劃出一道拋物線,狠狠地砸在城頭。</br> 一場攻城戰(zhàn)就此拉開序幕。</br> 開戰(zhàn)之前顧青便下過軍令,首先試探性進攻,盡量避免雙方近距離交戰(zhàn),所以基本以遠程兵器打擊為主。</br> 后面的將士和臨時從附近征調來的民夫忙著搬運石頭,投石機每投出一輪后,弓箭便上前仰射三輪,然后投石機繼續(xù)投射巨大的石塊,如此維持了整整一個時辰。</br> 城頭的叛軍表現(xiàn)依然有條不紊,他們在將領的指揮下躲藏在箭樓里,趁著攻擊停頓的間歇便突然冒出來,朝城下射出弓箭,有來有往,但雙方的傷亡并不大,只是投石機給城墻上的箭樓和甕樓產生了毀滅性打擊,被一輪輪石塊打擊后的箭樓已然千瘡百孔。</br> 顧青披掛立于中軍,看著遠處雙方攻守僵持不下,顧青不由皺起了眉,喃喃道:“如此攻城毫無用處,反倒浪費人力物力……”</br> 李嗣業(yè)在旁請戰(zhàn)道:“侯爺,末將愿領陌刀營架云梯攻城!”</br> 顧青冷冷道:“我花了大筆錢財養(yǎng)肥的陌刀營,你打算用來攻城?你昏了頭嗎?”</br> 李嗣業(yè)一滯,訕訕退后沒敢吱聲。</br> 劉宏伯抱拳道:“侯爺,末將愿領麾下團結兵攻城。”</br> 顧青搖頭:“不急,咱們要保存實力,攻城實為下下之舉,迫不得已才用,咱們想想別的法子……這是第一次攻城,目的是試探,試探敵軍虛實沒必要用咱們的人命去填。”</br> 抬頭看了看天色,顧青道:“時辰不早了,今日攻城結束,傳令鳴金收兵,放出游騎警戒,全軍在城外二十里扎營。”</br> 深深地朝城頭注視了一眼,雖然距離很遠,但顧青還是覺得太陽穴發(fā)跳,似乎有一雙眼睛也同時在遠遠地盯著他,那雙眼睛冷靜而從容,有著比城墻還堅固的意志。</br> 顧青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喃喃道:“沒想到守城的居然是個人物,有意思……”</br> 回到大營,顧青聚將。帥帳內氣氛頗為沉寂。</br> 顧青的心情卻很放松,一上午攻城,雙方看似沒有短兵相接,但顧青還是多少看出了洛陽城守軍的一些虛實。</br> 比如洛陽城的防守兵力略顯不足,雖說兩萬叛軍守城不少了,但洛陽是一座超級大城,城池的范圍和城墻的長度亦非尋常城池能比,顧青清楚地看到城墻上防守的叛軍間距很大,這固然是常忠和沈田在城墻的南北兩面領兵巡弋牽制的結果,但也說明叛軍確實缺少兵力。</br> 還有一個可能,對方守將故意示弱,以此引誘顧青主動攻城,或者對方守將在城下安排了兵馬,如同哥舒翰上次的慘敗一樣,這支兵馬也許會趁夜偷偷出城,對顧青的大營奇襲。</br> “常忠,沈田,洛陽南北兩面有可疑兵馬出入嗎?”顧青問道。</br> 常忠搖頭:“沒有,南北兩面城門緊閉,沒有任何動靜,城墻上站著許多叛軍,見咱們在城外游弋,叛軍如臨大敵。”</br> 顧青想了想,道:“神射營將士和沈田所部兵馬今夜別睡了,在大營西面的山林里埋伏起來。”</br> 沈田驚訝道:“侯爺?shù)囊馑际?amp;hellip;…叛軍今夜會襲營?”</br> “只能說,有這個可能。那位守將用兵很謹慎,但謹慎卻絕不保守,上次在城外事先埋伏兵馬,關鍵時刻殺出令哥舒翰大敗,說明他審時度勢,是個高手。我猜測他今晚有可能會主動出城尋找戰(zhàn)機,趁我們剛扎下營,又是疲師遠至,立足未穩(wěn)之時殺我們個猝不及防也不無可能。”</br> 常忠樂了:“若侯爺所料不差的話,咱們今晚可就平白撿了個功勞,侯爺,沈田今日勞頓疲憊,這差事不如由末將領了吧,末將請戰(zhàn),保管將襲營的叛軍殺得一個不剩,若跑了一個,末將愿以項上人頭相抵。”</br> 沈田不由大怒:“常忠,做人不要太過分,明明是侯爺分給我的差事,你冒出來作甚?”</br> 顧青揉了揉額頭,嘆道:“你們若不嫌累的話,常忠,你麾下的兵馬也埋伏起來吧,今夜若叛軍襲營,我會命人在大營內放火,你們見營中火起便發(fā)動,將叛軍圍住,不能讓他們跑走一人。”</br> 見二人興奮應命,顧青咧了咧嘴,道:“別高興得太早,或許只是我一廂情愿的猜測,你們埋伏一夜什么都沒等到。”</br> 常忠笑道:“無妨的,大不了就當是幫袍澤們守夜了,大伙兒睡得也安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