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流水無情
無論在不在其位,能為安西軍多爭取物質(zhì)顧青都會努力促成。</br> 因為他很清楚,安西軍主帥的位置他很快就會重新坐上去。趁著和平的時候多拿多占,否則一旦等安祿山起兵,李隆基倉惶逃往蜀地,朝廷一切都亂了,那時安西軍若欲籌糧只能靠自己,朝廷再也給不出一文錢,一粒米了。</br> “楊相,安西軍糧草兵器和戰(zhàn)馬都不夠,愚弟在安西時見將士們餐風露宿,日子過得非常辛苦,很多將領(lǐng)的鎧甲都已生銹,很多長戟已豁口,橫刀已卷刃,讓他們拿著這些破爛東西為大唐戍守邊疆,愚弟心中著實不忍。”</br> 楊國忠不解道:“賢弟已被調(diào)任回京,安西與你再無干系,何必為他們再盡心力?”</br> 顧青深深地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愚弟統(tǒng)領(lǐng)安西軍數(shù)年,對部將們都有了感情,雖已不在其位,但他們的艱苦困頓愚弟仍然歷歷在目,愚弟是心善之人,怎見得昔日袍澤如此受苦?還請楊相多多撥付糧食兵器戰(zhàn)馬,愚弟感激不盡。”</br> 楊國忠嘆道:“賢弟,你啊,確實太善良了,但朝廷國庫每年所支皆有定數(shù),上月哥舒翰還來信向我告狀,說我處事不公,給安西軍那么多東西,卻還欠著河西軍的糧草,愚兄也很是為難啊。”</br> 顧青挑了挑眉,呵,哥舒翰那老窮鬼,居然背著自己告黑狀,看來對他還是太仁慈了,下次見到他后,不僅要讓他流下貧窮的淚水,還要讓他流下羨慕的口水……</br> “楊相,楊相……”顧青湊近了他,壓低聲音神秘地道:“愚弟在安西待了幾年,搜羅了一些本地特產(chǎn),愚弟回長安后將特產(chǎn)送去楊相府上,請楊相把玩鑒賞一番……”</br> 楊國忠兩眼一亮,也壓低了聲音道:“本地特產(chǎn)?”</br> 顧青嚴肅點頭:“本地特產(chǎn),都是一些不值錢的金器啊,玉啊,西域?qū)毷∈裁吹模恢靛X。”</br> 楊國忠懂了,矜持地捋須微笑道:“本相為官清廉,從來不收禮的,不過既然賢弟說不值錢,適當收一些無妨,君子亦有禮尚往來嘛。”</br> 顧青也懂了,會意地一笑:“愚弟便安心等候楊相的‘禮尚往來’。”</br> 楊國忠笑道:“回頭我給武部批個函文,嗯……安西軍將士為國戍邊,飽經(jīng)風霜之苦,身為大唐右相,怎能視邊軍將士疾苦于不顧?賢弟放心,你的事便是愚兄的事,一定辦妥。”</br> “多謝楊相,愚弟還要去拜見貴妃娘娘,先行告退,稍停有瑕,愚弟再與楊相痛飲。”</br> 楊國忠急忙道:“見貴妃娘娘是正事,不可耽誤了,賢弟快去,有瑕隨時來尋愚兄。”</br> …………</br> 小宦官領(lǐng)著顧青來到荷花池。</br> 時已隆冬,荷花池內(nèi)一副破敗的景象,池內(nèi)只見凋零腐爛的荷葉和淤泥,楊貴妃卻在亭子中擺置了一張胡床,胡床的四周圍著幾只大銅爐,她穿著紫色的宮裝,肩上披了一件氅皮,正靜靜地半躺在胡床上,看著凋零的荷花池發(fā)呆,不知在想什么。</br> 顧青遠遠看到楊貴妃的模樣,心里不由暗暗嘆了口氣。</br> 天災人禍,紅顏薄命。她只是一個享受愛情的癡傻女人,她的世界只是這片后宮,未曾做過禍國之事,卻擔負了禍國的千古罵名。</br> 男人把江山玩壞了,后世所謂專家卻將罪名怪在一個女人頭上,未免可笑。</br> 算算日子,安祿山馬上要造反了,待反軍過了黃河,潼關(guān)失守,李隆基帶著楊貴妃倉惶逃往蜀地,楊貴妃的悲劇也將上演。</br> 可是顧青怎能讓這樣的悲劇出現(xiàn)?</br> 楊貴妃對他真心實意,不含一絲虛假,她是真將他當成了弟弟般疼愛,顧青能走到今日,也得了楊貴妃的臂助。</br> 這是恩情,要還的。</br> 定了定神,顧青穿過曲折的水榭,來到?jīng)鐾で?,朝楊貴妃行禮。</br> “臣顧青,拜見貴妃娘娘。”</br> 楊貴妃收回失神的目光,見面前站著顧青,不由高興歡呼一聲,上前便待握他的手,顧青急忙后退一步,含笑道:“娘娘,數(shù)年不見,可不能一見面就害我,授受不親呀。”</br> 楊貴妃站定了腳步,瞪了他一眼,道:“年歲漸長,卻還是這般沒正經(jīng),阿姐牽一牽阿弟的手,誰能說什么?”</br> 顧青心頭流過一陣暖意,輕笑道:“暌違數(shù)年,娘娘還是這般絕色傾城,依稀更年輕了幾歲,莫非娘娘服用了太上老君的不老仙丹?”</br> 楊貴妃掩嘴笑道:“你這嘴兒,哄人越來越厲害,為何在別的女子面前卻像一根木頭似的?要么不說話,要么說話便氣死人。”</br> 【領(lǐng)現(xiàn)金紅包】看書即可領(lǐng)現(xiàn)金!關(guān)注微信.公眾號【看文基地】,現(xiàn)金/點幣等你拿!</br> 顧青茫然道:“娘娘怎知我……”</br> 話沒說完,楊貴妃白了他一眼,道:“你該不會忘了萬春公主吧?那傻姑娘至今還對你……嘻嘻。”</br> “對我嘻嘻?”顧青訝然:“臣何德何能,竟讓公主殿下對臣……嘻嘻,娘娘,嘻嘻到底啥意思?”</br> “還裝糊涂!”楊貴妃狠狠瞪他一眼,道:“回長安后去見見她,人家不遠千里給你送新鎧甲,你難道就毫不動心?難不成你的心真是木頭做的?”</br> 顧青明白了,苦笑道:“娘娘,臣已有未婚妻了。”</br> 楊貴妃一愣,然后若有所思道:“是了,聽睫兒說,你與故賢相張九齡之孫女來往甚是親密,難道你的未婚妻是她?”</br> “正是。”</br> 楊貴妃盯著他的眼睛,道:“睫兒對你亦不差,你難道對她一點都不動心?”</br> 顧青想了想,萬春這女人脾氣大,性格傲嬌,尤其還愛逛夜店……嗯,權(quán)貴夜宴,若與她成婚,每天晚上給自己來一句“寶貝晚安,寶貝早點睡,我還要去下一場派對”……</br> 于是顧青正色道:“娘娘,強扭的瓜不甜,臣對萬春公主殿下實在沒有半分男女之情。”</br> 楊貴妃嘆道:“罷了,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終生大事我不能害你,也不想害她,好自為之吧。”</br> 坐在涼亭內(nèi),顧青與楊貴妃聊了很久,楊貴妃似乎很久沒這么快樂過了,不僅纏著顧青讓他說塞外風土人情,還要他說當年領(lǐng)軍殲滅吐蕃軍的經(jīng)過,顧青一直說到口干舌燥,楊貴妃這才意猶未盡地表示滿意。</br> 天色不早,楊貴妃吩咐舉宴,并讓宦官請李隆基來,算是為顧青接風。</br> 當晚華清行宮熱鬧非凡,顧青遵旨回到長安后,李隆基對他的猜疑心也打消了不少,晚宴時特別高興,顧青的接風宴不僅李隆基和楊貴妃參加,就連在華清行宮內(nèi)的楊國忠等一些伴駕朝臣也受邀而來。</br> 窈窕婀娜的舞伎揮舞長袖,一顰一笑美艷動人,宴席杯觥交錯,酒色怡人。</br> 顧青已半醉,端著酒杯失神地注視著殿內(nèi)的眾生相,神情恍惚。</br> 長安的高閣華殿內(nèi),君臣權(quán)貴舉杯痛飲,華麗的辭藻與優(yōu)美的舞姿堆砌起盛唐的奢靡,而遙遠的安西,將士們此刻正站在大漠里,身披銹甲,手握長戟,忍受著刺骨的寒風,警惕地注視前方的邊疆……</br> 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顧青的腦海里,兩個時空不停反復切換,一時竟已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幻象。</br> 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br> 邊陲苦寒之地驟然回到奢靡的長安,回到紙醉金迷的權(quán)貴人群里,顧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不適應(yīng)眼前的一切。</br> 一切真實或虛幻的畫面在腦海里漸漸煙消云散,眼前只浮動著懾人心魂的幾個字。</br> “不公,不均”。</br> 酒宴散去,賓主盡興而歸。</br> 第二天一早,顧青便向李隆基辭別,欲待回長安見見故交舊友,休整幾日后再上任右衛(wèi)大將軍。</br> 李隆基見顧青一臉疲憊之色,情知他從安西趕回來未曾好好休息過,于是很通情達理地讓他回長安了。</br> 其實顧青很清楚,留在李隆基身邊,多拍他幾天馬屁對自己更有利,畢竟晚年昏聵的李隆基就喜歡臣子在他面前歌功頌德。</br> 可是顧青實在無法勉強自己在昏君面前陪笑諂媚,偶爾逢場作戲似的哄哄他就好,不能拿它當職業(yè)呀。</br> 再說顧青確實有些反感如今朝廷的風氣了,楊國忠當了右相后,朝堂風氣對李隆基愈發(fā)的逢迎奉承,昨夜的晚宴上,楊國忠和朝臣們對李隆基可謂是馬屁如潮,一發(fā)不可收拾,顧青這般厚臉皮都看不下去了。</br>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br> 顧青冷眼看著大唐的朝堂,里面充斥著魑魅魍魎。</br> 回到長安,顧青首先去了自己的府邸。</br> 前日回長安時徑自去了李十二娘府上,自己家卻連門都沒進,說來有些慚愧,沒有大禹治水的本事,卻有過家門而不入的毛病。</br> 李十二娘的十幾名女弟子一直跟著他,讓顧青感覺很怪異,生平從來沒有被這么多女人圍繞過,無論前世今生,女人但凡接近自己,只消幾句對話,她們就會立馬翻臉,掉頭就走,從無例外。</br> 入城后牽著馬,顧青來到自己府邸門前,許管家正打開側(cè)門,伸展著懶腰走出來,見顧青站在門外含笑看著他,許管家眼睛眨了眨,然后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終于確定眼前是自家主人后,許管家老淚縱橫,扭頭朝門內(nèi)大喝道:“家主回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