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枉不縱
雨濕輕塵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br> 白衣女子半躺在房梁上,眉如新月目如星,薄唇輕抿,神情淡漠,白皙的臉頰因飲酒而泛起兩團紅暈,雪白的裙角從房梁上垂下,隨風微拂。遠遠看去像一位偷喝了瓊漿玉露而被貶下凡間的仙子。</br> 丁家兄弟此時如驚弓之鳥,被這位白衣女子嚇壞了。</br> 深更半夜,廢棄的山神廟,一位白衣如雪的美貌女子……</br> 這幅畫面越看越詭異。</br> “鬼啊——”丁二郎尖聲嘶叫。</br> 白衣女子目光一寒,忽然飛身而下,一手拎起一個丁,輕松一甩便將二人扔到廟外的院子里,搖搖欲墜的門被大力關(guān)上。</br> 然后白衣女子飛身躍上房梁,恢復了剛才半躺的姿勢,拎起酒壇灌了一口酒,長長呼了一口氣。</br> 接著女子又從懷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銅鏡,對鏡顧盼,纖手弄鬢,皺著黛眉喃喃道:“瞎了么?哪里像鬼了?”</br> 想到有人居然說她是鬼,女子不由愈發(fā)氣憤。</br> 院子內(nèi)又傳來急促的拍門聲,丁大郎惶然的聲音在深夜的山神廟內(nèi)尤覺凄厲。</br> “姑娘,姑娘!剛才是我兄弟冒犯了,多有得罪。姑娘莫與小人計較,我向姑娘賠罪了。”</br> 丁二郎也虛弱地道:“是,姑娘,是我瞎了眼,給姑娘賠罪了。求姑娘救救我們。”</br> 廟內(nèi)女子皺眉,渾若未聞,半躺在房梁上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然后闔目假寐。</br> 丁家兄弟仍不放棄,廟門被拍得啪啪響。</br> 女子一手一個把他們?nèi)映鋈ズ?,丁家兄弟赫然驚覺這位女子應是位高手,身手很是不凡,此時后面的追兵甚急,能救他們的只有這位女子了。</br> 不知拍了多久,女子的脾氣終于爆發(fā)了,從房梁上飛下來,猛地打開門,面若寒霜瞪著他們。</br> “你們想死,我便成全你們。”</br> 下一個瞬間,丁家兄弟發(fā)現(xiàn)自己飛了起來,而且是倒飛出去,以平沙落雁的驚艷之姿重重落在院子中央,落地以后兄弟倆才感到腹部鉆心的疼痛,捂著肚子慘叫起來。</br> 女子目光平淡地瞥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走進廟門。</br> 丁大郎掙扎著起身:“姑娘且慢,且慢!小人見姑娘孤身一人,身手不凡,應是行俠仗義之輩,可否請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姑娘,我兄弟二人已是走投無路,后面還有兇手追拿我們……”</br> 話沒說完,女子已走進廟里關(guān)上門,扔出冷冰冰兩個字,“沒空!”</br> 丁大郎的心頓時墜入深淵,嘶聲道:“姑娘明明身手高絕,為何見死不救?游俠皆是仗義之輩,姑娘豈可如此涼?。?amp;rdquo;</br> 里面沒聲音,女子似乎懶得理他們了。</br> 丁二郎拽了拽他的袖子,凄聲道:“兄長,莫指望她了,我們還是快逃吧,估摸他們快……”</br> 話沒說完,院子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五六支火把照亮了夜空,很快丁家兄弟被人團團圍了起來。</br> “哈哈,有膽!石掌柜買下的人,你們也敢逃,不想活了自己投井不好嗎?折騰咱們兄弟追這么遠。”為首一名粗壯漢子嘿嘿冷笑走近。</br> 丁家兄弟面色慘然,眼神絕望,長嘆口氣。</br> 懷念在石橋村的夕陽下奔跑的日子,那是他們逝去的青春……</br> 今日此刻,命休矣!</br> 兄弟倆連掙扎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閉上眼認命地仰頭等死。</br> 這時前方的廟門忽然打開了,白衣女子緩緩走出,黛眉皺得更緊了,眾人愕然望著她,女子已走到眾人身前,一陣香風帶著一絲淡淡的酒味,縈繞在眾人鼻端。</br> “你們,真的很吵!擾我清靜,出手薄懲,不違俠義之道。”</br> 女子說完,輕盈的身子忽然動了,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閃過,緊接著后腦一痛,下一瞬間,眾人已躺倒在地昏過去了。</br> 唯獨剩下丁家兄弟呆呆地看著她,女子分辨出誰是強勢誰是弱勢,對丁家兄弟這對貌似的受害者網(wǎng)開了一面。</br> “追殺你們的人已被我收拾了,你們趕快離開,再不走莫怪我出手無情。”</br> 女子說完正待轉(zhuǎn)身,丁大郎情知機會難得,急忙拉著二郎撲通跪地,朝女子重重磕了一個頭,慘然道:“姑娘留步!求姑娘為我兄弟主持公道!”</br> 女子輕嘆口氣,今夜,怕是清靜不了了。費心找了個廢棄的山神廟,只想享受孤獨的時光,獨謀一醉,沒想到這偏僻的旮旯地界也會如此熱鬧,早知如此,今夜該在青城縣找家客棧住下。</br> 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邊已現(xiàn)魚肚白,快天亮了。</br> 女子神情淡漠地道:“給你們半炷香時辰,說完快滾。”</br> 丁大郎急忙從石橋村說起,從顧青挖坑刺穿他們的腳,到顧青搶奪他們的房子,并將他們囚禁毒打,更過分的是,最后將他們賣給青城縣的商人,兄弟倆被賣掉后仍舊每天被毒打,明明算是跳槽,待遇卻沒有絲毫提高……</br> 說了一炷香時辰,丁大郎說得很詳細,只是其中篡改了許多,明明是他們兄弟作惡在先,丁大郎卻把自己描述成了無辜的受害者,無端被欺凌的老實人。</br> 丁大郎說完后仍跪在地上,垂頭時眼中露出仇恨之色,低聲道:“我兄弟遭此大厄,皆拜那顧青所賜,此賊橫行鄉(xiāng)里無惡不作,石橋村民皆恨之入骨,還有那個叫石大興的商人,視我兄弟性命如草芥,每日毒打凌虐,我們實在是生不如死,姑娘若不能除惡務盡,我兄弟縱然今夜逃了,也逃不過石大興的追殺,和官府通緝逃奴的文書,天下之大,已無我們立錐之地。”</br> 女子眼中卻露出深思之色,輕啟朱唇喃喃道:“他也姓顧?只知他在蜀州地界,難道會在石橋村?不會那么巧吧……”</br> 回過神,丁家兄弟正眼巴巴盯著她,女子打量了二人一番,道:“我不能聽信你們的一面之辭,而且看你們的面相,似乎不是善類……”</br> 丁家兄弟想哭,雖說他倆確實不是善類,但是以貌取人未免太傷人了,憑什么看相貌就說我們是壞人?我們只是丑而已……</br> “石橋村我會去一趟,待我查清楚了事實真相,再決定要不要給你們報仇。”</br> 女子說完不經(jīng)意瞥了他們一眼,發(fā)現(xiàn)兄弟二人眼中閃過幾許驚惶心虛,女子畢竟是走南闖北的俠女,處事雖然偶爾犯點小迷糊,但見識閱歷不少,見二人神色頓起疑心,想了想,忽然出手將兄弟二人拖到院子中間的一株大銀杏樹下,找了兩根繩子將二人綁結(jié)實。</br> 丁家兄弟被女子的操作驚得目瞪口呆。</br> 拍了拍手,女子道:“既然你二人不似善類,我便須不枉不縱,待我查清楚真相,若發(fā)現(xiàn)你們騙我,莫怪我廢了你們。”</br> 說完女子轉(zhuǎn)身離開,雪白的衣袂飄揚,消失在廟門外的小山林里。</br> 丁家兄弟心虛地互相對視,還沒等想出辦法脫困,忽然間看到院子里橫七豎八躺滿的興隆記商鋪伙計,兄弟倆心里咯噔一下,發(fā)現(xiàn)大事不妙。</br> 二人被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但院子里被打昏的人隨時可能會醒,然后呢?看見五花大綁的兄弟倆,就跟投案自首似的等著他們來收拾,那是何等的驚喜。</br> 冷汗順著額頭滾滾而下,丁大郎終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嘶聲大叫起來:“快回來把我們松開!你這女人有病嗎?”</br> “求求你做個人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