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佳人倚門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br> 接近破產的邊緣,顧青覺得連走路都直不起腰了,以往在韓介等親衛(wèi)的簇擁下走路帶風,一股濃濃的惡霸紈绔子弟帶狗腿子上街魚肉百姓的畫風,其實底氣大多來源于殷實的家底,我霸氣,我砸店,我打人,可我知道我是個好男孩兒,因為……我會賠錢。</br> 可是如今,顧青意識到自己快破產后,頓覺心虛氣短,連后面跟著的親衛(wèi)看起來都臊眉耷眼,像一群躲著法院查封財產的老賴。</br> 圓滾滾的李司馬氣急敗壞滾過來,涕淚橫流地站在顧青面前,指天發(fā)誓說真的辦不到。</br> 原本集市的工程已到了尾聲,趕趕工的話,十天半月約莫能建成,但這已經是包括了日夜兼工的進度,顧青將時間限定在三天內,這就很難辦了。m.</br> “侯爺,下官是真沒辦法了,二百多斤就擱在這兒,侯爺若真要下官的肉,盡管拿去,三日完工絕不可能。”李司馬激烈地道,大有一言不合擊柱而亡的架勢。</br> “三日,一個時辰都不能多,否則就殺個司馬祭天。”顧青毫不客氣地道。</br> 李司馬頓時軟了,他知道顧青不是開玩笑,尤其是殺司馬祭天那部分,以侯爺殺伐果斷的本性,是真能干得出來的。</br> “侯爺,下官求您講講道理,行嗎?”李司馬真哭了,眼淚婆娑地看著他哀求道。</br> “講啊,誰說我不講道理了?我在長安時便是有名的誠信可靠講道理小郎君。”顧青站在工地外面,左右環(huán)視一圈,指著不遠處快建好的商鋪道:“這不是已經快完工了嗎,給你三天還不行?”</br> 李司馬泣道:“侯爺看到的只是外表,實際上很多商鋪都還沒上梁,還有一個集市連路都沒鋪好,三天實在太短了,下官真的……”</br> 顧青拍了拍他油膩的肩膀,溫言勸道:“完不成沒關系,你可以趁這幾天好好沐浴休憩,讓自己的身體有一個完美且干凈的狀態(tài),最后選擇一種體面的死法,我還會向長安上疏說你是因公殉職,朝廷每年會給你的家人發(fā)撫恤的。”</br> “侯爺……您莫鬧了。”</br> 見李司馬神情已經快絕望了,顧青嘆了口氣,不得不做出讓步道:“你啊,脂肪都快長進腦子里了,凡事學會變通不懂嗎?那些已經建好的商鋪,細節(jié)上就不必管了,商人們入駐后自己會弄的,你這三日做做外觀上的事就行,路要鋪好,房梁必須上,其他的自有商人們來辦。”</br> 李司馬聞言一怔,然后掰著肉肉的手指算了半天,按照顧青的吩咐,三日后倒是勉強能夠完工。</br> “那……下官便照侯爺的話去辦了?三日后侯爺不會翻臉吧?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實在不宜用來祭天啊……”李司馬可憐巴巴地道。</br> “只要做事用了心,且做起來沒那么笨,我通常是不會翻臉的。”顧青微微一笑,留下一句讓李司馬心驚膽戰(zhàn)的懸念,然后拍拍屁股走了。</br> 急著集市開張是有理由的,顧青太缺錢了,節(jié)度使府已快被他掏空,集市成了他目前解決資金困難的唯一辦法。</br> 明日就要召集商人們進行一次商鋪預售,顧青對預售充滿期待,他很雞賊地按照前世的玩法,準備搞一個拍賣會,所有商鋪按地理位置和內部大小劃分為幾類,每一間都拿出詳細的圖示,然后讓商人們出價拍賣,價高者得。</br> 在龜茲城內逛了整整一天,顧青有些累了,打算回營睡覺。</br> 天色已黑,顧青和親衛(wèi)們路過福至客棧,奇怪的是,今日客棧內空蕩蕩的,里面只點了一盞紅色的蠟燭,燭臺下坐著一位佳人,以手托腮,呆呆地注視著門外的街,眼神里有著欲訴還休的故事。</br> 顧青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不覺眼眶有些紅了。</br> 又是那隔世的鄉(xiāng)愁啊,此情此景,像極了前世街邊的小門臉兒,里面同樣只有一盞暗紅色的燈,燈下還有一位為生活不得不失足落水的佳人,明明沒有一件理發(fā)剪頭的工具,卻都叫“洗頭房”,讓人百思不得其解。</br> 客棧內的佳人渾然不知此刻顧青的腦子里有著怎樣齷齪的念頭,見顧青和親衛(wèi)們路過客棧門前,皇甫思思眼睛一亮,頓時回過神來,不停地朝顧青招手。</br> 顧青看見了她的招手,他知道,這是誘惑他進店消費。</br> 顧青沒底氣消費,最近有點窮,于是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兩眼直視前方,打算從她的世界里路過。</br> “侯爺,莫再裝啦,妾身知道你看見我了!”皇甫思思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偽裝。</br> 顧青停下腳步,嘆道:“沒錢,消費不起,你我不如相忘于江湖……”</br> “侯爺又說什么胡話呢,快來,妾身給侯爺準備了好東西……”見顧青仍猶猶豫豫,皇甫思思沒好氣道:“不收您錢!”</br> “好噠!”顧青不爭氣地道,語氣居然很歡快。</br> 懸著小心走進客棧,顧青對她很不信任,通常別人神秘兮兮說要給他看一樣寶貝時,這樣寶貝大多不是什么好東西。</br> “侯爺為何提心吊膽的樣子?妾身的客棧是龍?zhí)痘⒀矗?amp;rdquo;皇甫思思嬌俏地白了他一眼,親昵嫵媚又不太過分的嬌嗔味道,被她拿捏得恰到好處。</br> “給我準備了啥好東西,快說,忙著呢。”顧青環(huán)視客棧的環(huán)境道。</br> 自從顧青下令砸了一次店后,客棧的前堂已重新裝潢過了,材料和擺設都換上了新的,看起來更有檔次了。</br> 果然是不破不立,文明的每一次重建都是人類的一次進步。</br> 然而一想到花的是自己的錢,顧青不免有些心疼,早知如今會養(yǎng)那么一群吞金的怪獸,當初實在應該節(jié)省一點的。</br> 皇甫思思咯咯笑道:“妾身剛才看見侯爺和李司馬在新集市工地那邊,李司馬抹淚哭得好傷心,侯爺又欺負那個胖子了?”</br> “什么叫欺負?做事不肯盡心,又想著升官發(fā)財,世間哪有那么好的事兒?”顧青瞥了她一眼,道:“你一直在等我路過?”</br> “妾身難得見到侯爺一回,今日特意在店里等您,連買賣都不做了,店里只有妾身一人……”</br> 顧青認真地道:“真誠地給你一個小建議,以后等人也好,發(fā)呆也好,不要把店里的光線弄得太昏暗,更不要獨自坐在門邊一副‘大爺快來玩呀’的期盼模樣,很容易讓人誤會。”</br> 皇甫思思一呆,下意識道:“什么‘大爺快來玩’……”</br> 話沒說完,皇甫思思終于反應過來了,頓時又羞又怒,一雙纖細的柳眉倒豎起來,一手叉著腰,一手伸向顧青,典型的茶壺形狀。</br> 揪住顧青肋下軟肉,順時針旋轉三百六十度,顧青猝不及防被她暗算,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睚眥欲裂不敢置信地看著她。</br> 咱們很熟么?竟敢對我動手動腳!</br> 扭頭望向韓介,顧青喝道:“護駕!”</br> 韓介和親衛(wèi)們朝二人一瞥,然后迅速兩眼仰望房梁,不聞不見,如悟大道。</br> “侯爺當妾身是什么人!”皇甫思思氣壞了,嬌小的身軀直顫。</br> 沒人護駕,顧青果斷變得溫和無害。</br> “當你是客棧女掌柜,不然還能是什么?好心給你個建議,咋不識好歹呢?良心被狗吃了?”</br> 見皇甫思思仍保持單手叉腰的茶壺姿勢,顧青明白這女人沒完沒了了,這種狀態(tài)下的女人誰惹誰倒霉。</br> “有事,告辭,別送了。”顧青扭頭就走。</br> “站??!”皇甫思思叫住了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躁動狂暴的元嬰。</br> 不生氣,不計較,這人天生就這德行,自己應該習慣。</br> “侯爺等等,妾身說過給侯爺準備了好東西……”</br> 說著皇甫思思走進前堂屏風后的廚房,很快端出來一個托盤,托盤上幾碟看起來色澤誘人的菜,似乎知道顧青的口味,全都是葷菜。</br> “侯爺好美食,恰好妾身最近跟廚子學了幾手,侯爺嘗嘗味道如何。”皇甫思思坐在顧青桌對面托腮看著他。</br> 顧青沒動。</br> 剛剛氣得她七竅生煙,此刻她又端出熱騰騰的新菜,顧青很難不懷疑她在菜里做了什么手腳。</br> 見顧青久久不動彈,皇甫思思哼道:“侯爺怕妾身下毒?”</br> 顧青緩緩道:“雖然這么說有點失禮,但……是的,我真懷疑你下毒了。”</br> 皇甫思思又是一呆,沒想到他居然如此耿直。</br> 良久,皇甫思思道:“雖然侯爺的想法很有道理,但……是的,侯爺這么說確實很失禮。”</br>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皇甫思思取過筷子,每樣菜都吃了一口,然后擱下筷子,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br> “妾身試吃過了,侯爺總該放心了吧?”</br> 顧青老神在在地仰起臉,道:“再等等,毒發(fā)沒那么快,半個時辰后如果你沒有七竅流血或是跑肚拉稀,我再吃。”</br> “侯爺難道擔心妾身給您下瀉藥?”皇甫思思想笑:“多愚蠢的人才會干出這種事。”</br> 顧青淡定地道:“下瀉藥的人不愚蠢,愚蠢的是吃下瀉藥的人,姑娘莫跟我爭辯,在下瀉藥這個領域,我比你有發(fā)言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