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開拔大漠
顧青不懂戰(zhàn)爭,尤其是古代的冷兵器戰(zhàn)爭。行軍,布陣,扎營,練兵,各種規(guī)矩各種學(xué)問,深奧難明。</br> 但顧青懂人性,他知道人類做任何事一定有原因,國家發(fā)動戰(zhàn)爭一定有他需要的利益。</br> 如果按照利益的原則,吐蕃攻陷于闐后,最大的利益獲取方式是繼續(xù)向西進軍,西面是西域諸國所在,這些西域諸國處于中亞地帶,千年以來都發(fā)展得頗為繁榮,大唐向來重視西域商路,就是因為與西域諸國的貿(mào)易能帶來巨大的利益。</br> 可吐蕃卻偏偏往東邊的播仙鎮(zhèn)而去,這就令顧青無比困惑了。</br> 播仙鎮(zhèn)位處沙漠邊沿,其城算不上窮困,但比西域諸國還是差了很多的,播仙鎮(zhèn)的東北方向還有個石城鎮(zhèn),除此便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茫茫沙漠,吐蕃軍到底圖什么?</br> “只有播仙鎮(zhèn)和石城鎮(zhèn)兩個小城池,吐蕃賊子千里迢迢越過昆侖山脈,難道為的就是這兩個城池?確實說不通。”高仙芝皺眉盯著地圖,神情陷入深思。</br> 顧青也盯著地圖,地圖畫得很簡陋,只能依稀標(biāo)出城池河流沙漠的地形。</br> “末將若是吐蕃主帥,攻下于闐后一定不會選擇往東北走,若是為了搶掠財物,未免太不劃算了……”顧青掰著手指算道:“出兵三萬,一路上人吃馬嚼的,光是后勤補給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那么他們要搶掠多少財物才能保住此次出兵的本錢?折成錢的話,至少數(shù)十萬貫以上吧?”</br> 高仙芝一愣,接著失笑道:“侯爺真是……本帥倒是第一次聽到以商人的口氣衡量出兵得失,委實新奇得很。”</br> 顧青笑道:“商賈之事也好,兩國交戰(zhàn)也好,終究為了一個‘利’字,無利不起早,無利不出兵,如果吐蕃僅僅只是為了搶掠財物的話,且不說安西與北庭兩大都護府出兵交戰(zhàn)給他們造成的損失,就算他們沒有任何傷亡,攻下播仙鎮(zhèn)和石城鎮(zhèn)搶掠一番,估計搶來的財物還不夠他們出兵的費用……”</br> 疑惑地看著高仙芝,顧青問道:“吐蕃的主帥難道是豬腦子,這筆賬他算不明白嗎?”</br> 高仙芝也疑惑不解地嘆道:“如果他們一直北上,攻下石城鎮(zhèn)后已是極限,不可能再往前走了,這支孤軍已深入我大唐腹地,再走便是沙州和玉門關(guān),等待他們的必將是全軍覆沒,所以他們行軍的方向能做到的只有搶掠這兩個城池,然后馬上退兵……”</br> “千里迢迢的,只為了搶兩個小城,本帥也懷疑吐蕃賊是不是瘋了……”高仙芝苦笑道。</br> 顧青嘆道:“若連敵人的目的,戰(zhàn)略目標(biāo)都沒搞清楚,咱們貿(mào)然出兵等于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很被動呀。”</br> 高仙芝點頭,沉聲道:“照此看來,吐蕃賊這次出兵應(yīng)該不是為了財物,而是另有所圖……可是他們到底圖什么呢?”</br> 名將都想不明白的事,顧青當(dāng)然更想不明白。</br> 堂內(nèi)二人靜謐中冥思苦想,許久之后,高仙芝苦笑搖頭:“不管他們圖什么,先打幾場再看吧,兵貴神速,容不得你我在此浪費時光了。顧侯爺,此次你麾下的兵馬可押后緩行,前方有安西軍開路,速速準(zhǔn)備開拔。”</br> 顧青領(lǐng)命告辭。</br> …………</br> 出了節(jié)度使府,顧青神情凝重。</br> 連敵人的戰(zhàn)略意圖都沒弄清楚,顧青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可能太多慮了,也許古代打仗就是這樣,一邊打一邊琢磨,在交戰(zhàn)的過程中慢慢拼湊出完整的思路。</br> 還沒開戰(zhàn)就胡亂猜疑,搞得太緊張了或許被人笑話自己大驚小怪。</br> 戰(zhàn)爭是顧青兩世都未曾接觸過的領(lǐng)域,對于自己不了解的領(lǐng)域,而偏偏自己在這個領(lǐng)域還掌握了不小的權(quán)力,顧青決定先暗中觀察,虛心學(xué)習(xí),絕不輕易妄下交戰(zhàn)命令,主帥一個糊涂輕率的命令,往往就是麾下一萬兵馬的催命符,顧青擔(dān)不起這份沉甸甸的罪孽。</br> 韓介等親衛(wèi)正在節(jié)度使府外等他,顧青正準(zhǔn)備上馬,忽然聽到有人喚他。</br> 皇甫思思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宮裙,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盈盈向他走來。</br> 見面未笑先哼,皇甫思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侯爺?shù)故菫⒚摚伊随淼牡?,扔了一包錢便走了,當(dāng)妾身是什么人?”</br> 這個問題有點犀利。</br> 顧青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至少應(yīng)該當(dāng)她是正經(jīng)人吧,否則就不是砸店后扔錢了,而是第二天一早朝床上的她扔錢……</br> “來興師問罪的?”顧青挑了挑眉,單槍匹馬而來,此女莫非是隱藏的高手?</br> 皇甫思思哼了一聲,板著臉道:“妾身哪敢問侯爺?shù)淖铩?amp;rdquo;</br> 顧青釋然笑了:“這才對嘛,錢給到位了,哪里有不滿意的道理。”</br> 上下打量她一番,顧青問道:“你今日成親?恭喜恭喜,朋友貴在交心,大家都這么熟,禮金就不必送了,我送你一個祝福……”</br> 皇甫思思噗嗤一笑,橫了他一眼,道:“與侯爺見過多次,今日倒是第一次聽侯爺說你我是朋友,妾身可是受寵若驚呢。”</br> 顧青認(rèn)真地道:“自從本侯發(fā)現(xiàn)自己囊中羞澀以后,突然發(fā)覺多交幾個朋友不是壞事,尤其是那種成親不要禮金的朋友,更是多多益善……”</br> 皇甫思思又笑,白了他一眼道:“誰說妾身要成親了?穿一身紅便是要成親嗎?”</br> “女人穿一身紅,不是成親就是身負深冤要自殺,你是哪一種?”</br> 皇甫思思笑容一滯,然后深呼吸。</br> 真是好神奇啊,每次跟他說話不超過三句,總會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如此強大的聊天本事,他在長安時是如何升官封爵的?</br> 不生氣,不生氣,這是他的個人風(fēng)格,嗯,個人風(fēng)格……</br> “妾身穿這一身紅好看嗎?”皇甫思思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兒,攤開兩手看著他笑。</br> 顧青深吸口氣,如此絕佳的容貌,再加上一身大紅的華裳,將她嫵媚的風(fēng)情襯托得愈發(fā)入骨三分,那種仿佛從骨子里溢出來的媚意令人神魂顛倒,就像在黑木崖閨房里繡花的東方不敗……</br> “勉強還行,挺喜慶的。”顧青嘴硬道。</br> 皇甫思思咯咯笑了幾聲,道:“妾身聽說安西有戰(zhàn)事,大軍即將開拔,想必侯爺也將率部出征,妾身特意穿了一身紅出來,希望給侯爺添個喜慶兆頭,祝侯爺旗開得勝,凱旋而歸。”</br> 顧青笑道:“借你吉言,若能凱旋而歸,定有厚報。”</br> 皇甫思思眨了眨眼,道:“侯爺若凱旋而歸,會對妾身有何厚報?”</br> 顧青嘆氣,這女人真不會聊天,隨便客氣兩句你居然當(dāng)真了……</br> 于是顧青認(rèn)真想了想,道:“我若回來,便將你那破店再砸一次,給你一個發(fā)家致富的機會,如何?”</br> …………</br> 回營的路上,顧青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凝視前方。</br> 韓介在一旁忍著笑,望天,望風(fēng)景。</br> “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顧青喃喃自語:“女人的性情太不穩(wěn)定了,這也是我不愿與女人來往的原因,好好說著話兒,猝不及防就翻臉,一點邏輯都沒有,所以以后還是要少跟女人來往。”</br> 韓介終于忍不住道:“侯爺,末將以為那位姑娘的性情其實很穩(wěn)定的,但侯爺跟她說的話……”</br> “我跟她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哪句話說錯了?”</br> 韓介無奈嘆息。</br> 其實若將顧青的話拆開來聽,每一句都很正常,可是組合在一起,再加上當(dāng)時對話的氣氛,就顯得很怪了,不僅怪,而且很氣人,韓介在旁邊聽著都氣。</br> “此女不可理喻,侯爺以后不必搭理她。”韓介違心地道。</br> 跟了顧青這么久,他算看出來了,這位侯爺與女人打交道方面特別欠缺,而且沒救了,索性還是遠離女人為上。</br> “沒錯,不可理喻,下次若再見到她,你們給我亂棍趕走,麻煩得很!”顧青嚴(yán)肅地道。</br> “……是。”</br> 回到大營,左衛(wèi)一萬兵馬已在營外整裝待發(fā),將領(lǐng)騎著戰(zhàn)馬在隊伍前方來回巡弋,大聲呵斥叫罵,將士們騎在馬上手執(zhí)長戟橫刀,神情堅毅,一臉戰(zhàn)意。</br> 顧青策馬在隊伍前列馳騁一個來回后,勒馬立于隊伍中間,看著密密麻麻列隊整齊的左衛(wèi)將士,顧青滿意地點頭。</br> 常忠朝他抱拳行禮,大聲道:“稟副使,大軍兵馬整備已畢,隨時可開拔,請副使訓(xùn)話。”</br> 顧青點了點頭,緩緩環(huán)視面前一張張年輕鮮活的面孔,揚聲道:“此戰(zhàn),守土抗敵,驅(qū)除寇賊,我不說多余的廢話,只有兩件事,第一,‘令行禁止’,違令者,怯戰(zhàn)者,斬!第二,重賞已高懸在大營校場內(nèi),奮勇者,立功者,賞!戰(zhàn)時若敢豁出性命,我必讓你全家一生衣食無憂!我要說的就是這兩件事,好了,全軍開拔!”</br> 當(dāng)傳令的軍士將顧青的話從隊伍前方傳到后方,整支軍隊頓時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聲,戰(zhàn)意與士氣瞬間到達頂點。</br> 滾滾黃沙里,一支萬人騎兵緩慢有序地朝大漠深處進發(f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