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萬春公主探監(jiān)后,顧青的心情一直很忐忑,既然已一腳踏進了朝堂,有些事情不得不將它復雜化,所以顧青不停在思索萬春公主探監(jiān)的用意,兩人的聊天其實沒什么干貨,那么她究竟在釋放什么信號?</br> 想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她可能鐘情自己,畢竟這個答案太扯了。</br> 萬春離開后沒多久,監(jiān)牢外面又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聽聲音是朝自己監(jiān)牢的方向走來。</br> 顧青頓時提高了警覺。</br> 難道萬春剛才忘了害自己,出門后想起來了,于是回來補刀?</br> 這就未免過分了。</br> 腳步聲到了牢門外,張懷錦那張擔憂心疼的臉出現(xiàn)在顧青面前。</br> “顧阿兄……”張懷錦心疼地看著牢門里的他,小嘴兒一癟,馬上哭了出來:“顧阿兄好可憐,他們有沒有對你用刑?有沒有不給你飯吃?你看你都餓瘦了……”</br> 顧青莫名其妙垂頭看了看自己,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瘦了?”</br> 指了指身后堆積如山怎么都吃不完的各種肉和糕點零食,顧青道:“看見沒?你覺得我能瘦嗎?”</br> 張懷錦眨巴著淚眼,仔細看了半天,忽然覺得有點下不來臺,然后大哭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瘦了!”</br> 顧青毫不示弱:“我也不管,反正我沒瘦!……你是特意來跟我吵架的嗎?沒事回家去,牢房不是好地方。”</br> 張懷錦抽噎著道:“我不是來吵架的……我給你帶了很多好吃的,還有烤肉,你經(jīng)常吃的那一家,還有酒……”</br> 張懷錦從食盒里一樣樣地端出精美的食物,嘟嚷著道:“好心來看你,你還兇我,……哼!你明明都瘦了。”</br> 不知為何,顧青忽然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情商,他終于發(fā)覺不能跟女人爭辯,無論邏輯還是事實,跟女人爭辯都是有害無益的,因為任何引起爭辯的話題最終都會歸結到同一個無解的問題上面,這個問題叫“你為什么兇我”。</br> 男人遇到這個問題通常情況下會丟盔棄甲一敗涂地,所有爭辯過程里用智慧與邏輯得到的優(yōu)勢都會瞬間喪失殆盡。</br> “是,我真的瘦了。”顧青微笑臉。</br> 接過張懷錦遞來的食盒,不管自己能不能吃得完,顧青照單全收。</br> 有點奇怪地看著張懷錦,上次張懷錦醉酒與自己告白后,沒得到自己的正面回應,大抵應該很失望吧?可是今日她卻若無其事地來探監(jiān),而且絕口不提那晚告白的事,甚至連哀怨的表情都沒有。</br> 唯一的解釋是……那晚她喝斷片了?</br> “懷錦妹妹,天色不早了,既然看過我了,不如趕快回家去,回家晚了你二祖翁又該罵你了……”</br> 張懷錦眼角仍掛著淚珠兒,但還是白了他一眼,道:“顧阿兄你坐牢坐糊涂啦?才剛過午時,什么叫‘天色不早’?我陪陪你。”</br> 顧青坐在監(jiān)牢內,煩惱地嘆氣。</br> 張懷錦說得好像給自己發(fā)福利似的,可顧青并不需要她來陪。</br> 最近越來越發(fā)覺自己的感情問題成了一團亂麻,張懷錦喜歡他,他喜歡張懷玉,張懷玉相隔千里,那么浪漫的求愛也沒能打動她,感覺有點挫敗,所以如今顧青的感情很混亂。</br> 兩輩子都不懂如何處理這種亂七八糟的感情問題,顧青習慣性的做法是一刀斷,自己不喜歡的趁早讓她死心,自己喜歡的,多花點心思看看如何獲取她的芳心。</br> ……上次一塊銀餅的定情信物可能不夠,得加錢。</br> “顧阿兄,二祖翁昨日在家罵了你半個時辰,說你是個惹禍精……但我覺得你沒做錯,為親衛(wèi)報仇是為了伸張正義,是仗義磊落的男兒本色,后來我?guī)湍阏f話,跟二祖翁吵了起來,二祖翁氣得要揍我,我就跑掉了,天黑才敢偷偷溜回去,哼!我越來越不喜歡待在家里了。”張懷錦照例像只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br> 顧青只好全程微笑臉靜靜聆聽,這個女人好啰嗦啊,但還是不得不保持微笑。</br> 每當這個時候,顧青就無比想念張懷玉,張懷玉多好,社會我玉哥,人狠話不多。</br> “顧阿兄,你獨自被囚禁,聽說要一個月才能被放出來,一個月呀……”張懷錦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一個月不跟人說話,放出來后會不會變傻?”</br> 顧青黯然嘆息,也就是隔著牢門,不然真想放個屁送給她。</br> “話多的人死后會下拔舌地獄的……”顧青善意地暗示她不要太啰嗦。</br> 張懷錦完全沒聽懂暗示,聞言笑道:“才不會呢,生前做過壞事的人才會下拔舌地獄,我可沒做過壞事。”</br> 顧青再次嘆氣,打不到她,嚇不了她,隔著牢門真的好無奈。</br> 自由果然很寶貴。</br> “顧阿兄,這個月你關在這里會不會很無聊?每天都干什么呢?”</br> 顧青微笑道:“吃飯,睡覺,罵獄卒。”</br> 張懷錦睜大了眼:“每天都如此?”</br> “偶爾想點事情,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趁著安靜獨處的時候翻出來再想幾遍,這個叫‘復盤’,很重要的一種工作方式,它能幫你避免事業(yè)上的很多錯漏失誤。”</br> 張懷錦似乎有了興致,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興奮地道:“顧阿兄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告訴我呀,我?guī)湍阆搿?amp;rdquo;</br> 顧青算了算時辰,才剛過午時,這就意味著張懷錦可能要在這里待很久,同時也要啰嗦很久。</br> 與其聽她說那些毫無意義的瑣碎話,還不如自己主動提供一個話題,讓她的啰嗦言之有物,有的放矢,雖然同樣都是廢話,但至少有話題的廢話比較有營養(yǎng)。</br> 于是顧青想了想,道:“比如,比如在你剛才過來之前,萬春公主殿下也來探監(jiān)了,而且還送了一堆吃的喝的,可是嚴格來說,她與我并不熟,我和她甚至有點小過節(jié),所以我就很想不通,她為何無緣無故來看我……”</br> 張懷錦眼睛眨巴幾下,腦海中忽然警鈴大作。</br> 她忽然記起了二祖翁跟她說過,在重陽登高那天,萬春公主當著所有朝臣的面邀請顧青同去玉真公主的道觀,后來他們還真的同行了,二祖翁說當時滿殿文武看他們二人的目光都很曖昧……</br> 一直對他和萬春公主的關系有些隱隱不安,難道真的有問題?</br> 隨即張懷錦又捕捉到顧青剛才話里的重點:“你與她有何過節(jié)?”</br> 顧青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板著臉道:“別問,反正是過節(jié),所以我才奇怪,她來探監(jiān)究竟為何,我以為她會在送我的酒菜里下毒,后來讓獄卒試了試,結果沒毒,這件事讓我一直傷腦筋到現(xiàn)在……”</br> 張懷錦隱隱覺得不對勁,她的情商可比顧青高多了,公主殿下親自來探監(jiān),哪里是什么尋仇,分明是對他有意呀。</br> 這坨禍水,處處招惹情債!</br> 不過可不能讓顧阿兄察覺到,如今她與顧阿兄的感情已經(jīng)夠艱辛了,不能再無端多一個情敵,而且還是一位公主,太強大了,打不過打不過。</br> 張懷錦于是眨了眨眼,嘴角邪魅地一勾,像一只黑化的小白兔。</br> “顧阿兄,我覺得公主殿下來者不善!”張懷錦認真臉,小拳頭緊緊攥起,用肢體動作提醒他小心防備。</br> 內心有點小愧疚,但是……一切都是為了捍衛(wèi)愛情呀。</br> 顧青嚴肅點頭:“我覺得也是。”</br> 張懷錦乘勝追擊:“她來探監(jiān)或許是為了嘲笑你……”</br> “但她并沒有嘲笑我啊,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在跟她的鼻孔聊天……”</br> “顧阿兄,你不懂!”張懷錦露出權威的眼神:“金枝玉葉都是很高貴很矜持的,她表面上沒有嘲笑你,可看到你成為階下囚的慘狀,她的心里可能樂開了花,她來探監(jiān)就是要看到你的慘狀,她便心滿意足了。”</br> 顧青嘆道:“好變態(tài)……”</br> 張懷錦緊張地看著他:“所以,顧阿兄,你可不能喜歡她呀。”</br> “我又沒病,喜歡她干啥,她除了白一無是處。”</br> 張懷錦一愣:“什么白?”</br> “沒什么,懷錦妹妹,天色真的不早了,你快回家吧。”顧青心情放松了一些,剛才解決了一個久縈心頭的問題,趕緊把張懷錦趕回去,然后自己浮一大白。</br> 張懷錦不高興地道:“為何老是趕我走呀,我多陪陪你不好嗎?再過幾日或許咱們便無法像這般獨處了……”</br> “為何?”</br> 張懷錦愈發(fā)不高興地嘟著嘴道:“我阿姐可能真的要回長安了,上次我派八百里快馬給她送信,送信的人我沒追上……”</br> 顧青一呆,接著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自抑的喜悅:“張懷玉要來長安?”</br> 張懷錦哼道:“你那么高興作甚?別忘了我說過,我要打敗她!”</br> 顧青敷衍地笑道:“打吧打吧,我?guī)湍銈兝薰闹?amp;hellip;…”</br> 接著顧青又頹然地嘆氣:“再過幾日我還是被關在大理寺,如之奈何……”</br> 張懷錦不高興地道:“阿姐回長安也不是來看你的,因為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大伯要回長安了,她是來見父母的,才不會見你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