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同居(下)
    早上劉仕誠出門之前, 季蒙問他晚上打算住在哪里,似乎有點不安。
    劉仕誠想了又想, 最后才道:“我……我會來找球球?!?br/>
    “那還走嗎?”
    季蒙好像在期待一些什么。
    劉仕誠站在那里別扭了一下,道:“我可能會陪著球球。”
    季蒙笑了:“那球球會在這里等著你。”
    ……
    出門之后, 劉仕誠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剛才季蒙那下有點突然,當時都沒來得及想任何事情。
    這會兒,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不自覺地開始回憶起剛剛的那個情景。
    很軟,很暖。
    劉仕誠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就連開車,都有點無法集中精神。
    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嗎?
    其實劉仕誠有一點困惑。自己明明什么都沒有做,為什么相處著相處著, 就變成這樣了呢?
    季蒙一直在緩慢但是堅定地進行著攻堅戰(zhàn)。然后, 就在不知不覺間,在自己的心里搭了個窩。
    ……
    ——自從這天過后,劉仕誠就每天都在季蒙家里過夜。
    季蒙在晚上睡覺之前都會來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
    劉仕誠沒有反對。
    雖然沒有明確地說什么,但是季蒙也已經(jīng)明白這就是接受的信號, 只是劉仕誠還需要一點點時間去轉(zhuǎn)變, 以適應一種新的角色。
    就連律所的人,都發(fā)現(xiàn)了劉仕誠生活上的改變。
    以前,劉仕誠的午餐都是對付的。一點亂七八糟的餅干之類的東西就可以混過一整天。但是最近,劉仕誠每天都帶一個飯盒過來,里面的食物只是聞著便可以知道有多美味,只要是有腦袋的人都明白這絕對不是劉律師自己燒的。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劉仕誠的媽過來照顧這個兒子了。還覺得劉仕誠的媽真可憐,一大把歲數(shù)了, 還要處理這樣的日常瑣事。
    直到有一天劉仕誠拿出了紅豆飯團,周圍的同事們才覺得不對。
    上一輩的人大概是不會去制作這樣的點心的。
    “劉律師有女朋友了”這個可能性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立即成了律所最多人談論的話題。因為,那個可是除了工作之外,幾乎從來都不和人說話的老光棍。
    在八卦之中,又有人想起來說上班的路上看見劉仕誠的車,似乎不是從他家那邊的方向過來。
    一時間,“劉律師就快要擺脫單身”的傳言甚囂塵上。
    “劉律師,”助理柳絮旁側(cè)敲擊地打聽著,“這東西怎么準備呀?”
    “……”劉仕誠看了一看,說,“不知道?!?br/>
    “那這是誰弄的呢?”
    “……一個朋友?!?br/>
    “……女的?”
    柳絮可驚訝了。她至今還記得來這里上班的第一天,和劉律師打招呼,對方卻一言不發(fā),從自己身旁繞了過去的那個場景。
    劉仕誠搖了搖頭:“不是?!?br/>
    “……不是?”
    劉仕誠說:“男的?!?br/>
    “不信?!绷鹾芸隙ǖ卣f,“男的怎么做這個?”
    “……為什么不可以?”
    “這也太娘了吧?”
    “……”
    “……”
    劉仕誠用筷子戳了戳那個紅豆飯團:“因為我喜歡?!?br/>
    “……”
    “我很愛吃甜的?!?br/>
    柳絮只覺得一陣發(fā)寒。
    劉律師……這是害羞了嗎?可是……不是是個男的?這還真是……很奇怪的關(guān)系,劉律師連交朋友都這么不同尋常。
    ……
    ——日子就這么波瀾不驚地過著。
    與當事人面談、收集證據(jù)、準備材料、上庭、申訴……
    而季蒙那邊,也終于漸漸能夠管理整個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
    季欽離開的時候比想象中的要長。因為雖然找到了兒子,可那養(yǎng)父養(yǎng)母卻一直對孩子很好,這會兒又哪里舍得?季欽又使用了他的一貫作風,大罵養(yǎng)父養(yǎng)母,說他們自不量力、不識時務、螳臂當車……等等等等。這養(yǎng)父養(yǎng)母一看,親生爸爸精神方面明顯有著不小的毛病,更不敢將兒子交給他了,很怕以后會受到負面影響,在家庭教育或者心理健康方面出現(xiàn)問題。季欽當時就拍出一張支票,說我給你一個億,以為一定可以將對方砸暈,誰知道那養(yǎng)父養(yǎng)母對錢根本不敢興趣。季欽氣得直拍桌子,立刻找了律師,準備通過法律途徑,還警告養(yǎng)父養(yǎng)母說如果對簿公堂,最后結(jié)果一定是判給親生爸媽,再要求親生爸媽支付這幾年來的撫養(yǎng)費,那時候可就絕對沒有一個億這樣的好事了。養(yǎng)父養(yǎng)母也知道季欽說的是個事實,等待開庭的時候終日淚水漣漣,小孩子只對養(yǎng)父養(yǎng)母有感情,不想分開,每天親親抱抱的,十分礙眼。對季欽這個親生的爹倒是非常害怕,在他一句話也不敢說,搞的季欽很是不爽。
    這一下子,就耽擱了許久。
    倒是累著了季蒙。
    因為在公司里,季蒙必須繼續(xù)由一個人來承擔兩個人的管理工作。
    這段時間,季蒙確實很忙,要把之前季欽制定的一些亂七八糟的規(guī)則全都更改回去。比如說,最開始,公司的洗手間分為男女,后來,季欽說,這樣太過浪費時間,強制要求所有人都必須使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洗手間,男女共用,一時之間企業(yè)內(nèi)部又是怨聲載道,男的嫌女的臟,女的嫌男的臟,在里面遇見了也無比尷尬。不過季欽發(fā)話說,必須忍著,全都閉嘴,不想去就少去,最好不去,把全部時間都用來工作。季蒙回來的當天就有人提起了這事兒,季蒙又給改了回去,才恢復了一個相對正常的秩序。
    幸好,幾個星期之后,該調(diào)整的差不多都已經(jīng)調(diào)整完畢,季蒙總算能夠稍微輕松那么一點點。
    晚上也不必工作,多了一點時間陪著劉仕誠和球球。
    雖然兩個人一只貓也并沒有做些什么特別的事情,但是,卻很有讓人心安的感覺。
    ……
    ——劉仕誠一直以為會維持現(xiàn)在的生活,直到媽媽打來了一個電話。
    劉仕誠的爸爸覺得肋下有些疼痛,在當?shù)乜戳艘幌拢孟癫皇翘?,需要長期住院,因此打算到劉仕誠所在的b市看病,一是為了確診,二是為了有個照應,否則忙不過來。
    媽媽并沒有說那邊給的結(jié)果是什么,只告訴劉仕誠準備一下,到了之后再具體說。
    因為很急,第二天一早就會到,下午直接去看。
    劉仕誠想了一下,還是通知了季蒙。
    聲音語調(diào)與以往似乎并沒有多大不同,但是季蒙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從細微的差別之中察覺到對方的情緒。
    “可能還是肝的問題。”劉仕誠說,“幾年前曾經(jīng)得過肝硬化,當時醫(yī)生就說之后一定要保持注意,因為極易演化成為肝癌。如果患者自身免疫機能不足夠強大,無法消除惡變的肝細胞,就就可能會引起惡性腫瘤?!?br/>
    劉仕誠這個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肝癌多是由肝硬化演變而來。而且,通常情況下,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到了晚期。因為癥狀在開始階段很不明顯,患者毫無感覺,病情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才會逐步感到肝區(qū)疼痛等等,到晚期才會有更加明顯的表現(xiàn),而這時癌細胞可能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肺部??偟牟〕檀蠹s2年半時間,其中2年時間都沒有癥狀,一旦出現(xiàn)癥狀就只有半年存活。
    “先不要亂想?!奔久傻溃白约翰聹y也沒有任何用處,一切都等有了定論之后再說?!?br/>
    “我知道……”
    “明天我也過去。”
    “嗯?!?br/>
    這也很正常的。
    季蒙是自己的……很重要的那個人,像這樣的時候,總是要在身邊。
    “不需要開車?!奔久烧f,“我去接你們?!?br/>
    “……嗯?!?br/>
    萬一情況不好,駕駛?cè)菀壮鍪隆?br/>
    ——劉仕誠的爸媽是第二天一早八點半鐘到的b市。
    劉仕誠并沒有過多地提季蒙的事情,因為這并不是一個好機會,就只是說季蒙是自己的朋友。
    父母似乎從來都沒聽說過自己的兒子有“朋友”這種東西,挺好奇地看了季蒙一眼,不過,當下也沒有心思去管,去劉仕誠家里放下行李,匆匆吃了些東西,便出發(fā)去了醫(yī)院。
    劉仕誠嘴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倒是季蒙一直在旁邊安慰著兩位老人。
    劉仕誠覺得感激。
    到了第二天,又去取結(jié)果。
    大夫一看見四個人,就說:“家屬留下,病人出去稍等一下?!?br/>
    劉仕誠覺得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一問,果然是肝癌。
    不過,因為之前肝硬化的時候,醫(yī)生曾經(jīng)叮囑過一定要注意,所以老太太一直非常小心,聽說老爺子有一點疼的時候立刻去看,現(xiàn)在情況還不算壞,腫瘤直徑不大,只有一公分多或者兩公分多,最大的不超過三厘米,也還沒有轉(zhuǎn)移。不過數(shù)量有點多,不太容易切。
    “經(jīng)濟上沒有問題的話……”醫(yī)生說,“我建議做肝移植。術(shù)后復發(fā)率很低,5年生存率可達70%以上,與良性疾病受體的存活率相同。目前來說,其他方法……很難治愈?!?br/>
    “……”
    “目前就患者的各種指標來看,還是適合做移植的,但是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以確保可以把風險降到最小?!?br/>
    “……”
    “術(shù)后恢復要看個人,有的人適應良好,有的就很難受。有的人十幾年都沒問題,有的人就不行,這點上面……我們沒法保證?!?br/>
    “……”
    “先……”劉仕誠的媽媽說,“先確定到底適不適合吧,然后我們在做決定?!?br/>
    “可以?!贬t(yī)生點了點頭,“但是需要有個準備?!?br/>
    劉仕誠扶著他媽媽,覺得老太太似乎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
    最后查完的結(jié)果還真就是適合。
    醫(yī)生詳細地解釋了一下這個手術(shù)所需要的東西和可能的風險。
    肝-源分為活體供肝和尸體供肝。
    活體供肝,就是看看親屬里面有沒有人比較適合。
    劉仕誠當然是愿意的。
    結(jié)果,血型不符,一項就出了局。
    老頭子其余的三個兄弟姐妹,一個不太愿意,一個各項指標沒有達到要求,身體條件有限,不能當做捐獻者,最后只有劉仕誠的姑姑是符合的,但是醫(yī)生說,女性為男性提供的話比較困難,因為只能切除一小部分,女□□-官太小,恐怕不夠。
    那就只剩下尸體□□了。
    醫(yī)生為他們排上了隊,說現(xiàn)在肝-源非常緊缺,要看運氣,一般來說,等待時間是三到六個月,按照劉爸爸的病情來看,應該可以堅持這么長的時間。
    劉仕誠這個人運氣一向不算太好。
    他有點焦慮地看了一眼季蒙。
    整個過程中,季蒙一直皺著眉頭站在旁邊。
    拿到這個有多困難,季蒙還是知道一點的。
    適合肝移植手術(shù)的病人中,大約只有百分之一最終得到□□完成了移植手術(shù),很多人在等待的過程中過世。
    傳聞中肝的來源有三種。一是器-官捐獻,但是人數(shù)不多。二是黑市,提供者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有的人是迫于無奈,有的人則是因為無知,但最終都為幾萬元錢成為了“供體”。由于買方的強大需求,黑市提高賣出價格;又看到“供體”急需用錢,壓低買入價格,最終從中間獲取暴利。第三種同樣是悄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心照不宣的東西——死刑犯的肝。對于這個,一直都有議論。有人認為既然可以救活人,那就顧不得那么許多,同時也有人人認為,這是一種非常不人道的做法。這第三種,才是最大的來源。一般人都以為從醫(yī)院“購買”器官的錢都是醫(yī)院拿去了。其實不是,醫(yī)院真的沒得什么,大頭都在監(jiān)獄那邊。但是,這些年來,由于國家量刑越來越嚴格,對死刑越來越謹慎,這個群體急劇減少,直接沖擊了這地下的“產(chǎn)業(yè)鏈”。
    這些事情,劉仕誠可能并不十分清楚。
    所以,季蒙知道,劉仕誠爸爸的這件事兒,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