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十二章
齊繡婉是被她的兄長抱回來的。一路遮掩, 并沒有讓人看到臉。
從寧遠(yuǎn)將軍的府邸回來時。寧遠(yuǎn)將軍也安排了他的隨行太醫(yī)跟著齊鎮(zhèn)去了刺史府。
明著說是給齊大少夫人醫(yī)治,但其目的避免其他大夫和齊繡婉接觸,以免暴露身份的同時, 也順便給她醫(yī)治。
回了屋子后,齊鎮(zhèn)屏退其他人,只留下兩個婢女送些湯湯水水進(jìn)來。
太醫(yī)來時,齊鎮(zhèn)把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
太醫(yī)知曉安排, 所以也沒有多說,就簡單的給齊繡婉診了一會脈。
對外, 太醫(yī)說齊大少夫人雖然養(yǎng)好了一些, 但到底是因為小產(chǎn)而虧空的身子, 且郁結(jié)于心。今日氣急攻心吐了血,這往后必須得臥床靜養(yǎng)。
對內(nèi), 則是實話實說。
待刺史夫婦回來后, 幾人一快坐到了廳中,但齊鎮(zhèn)卻是沒有在。
夫婦二人心里明白什么原因, 都只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與自己相愛的妻子卻是必有用心接近自己。害了自己的胞妹, 更是親手殺死了他們的兒子。
這打擊, 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能裝出一副正常之色從將軍府邸回到刺史府已經(jīng)是極限,如今雖然還是在自己的院子中, 但卻是誰都不知道他在哪。
“趙太醫(yī), 小女的情況如何?”齊刺史臉上盡是憂色。
趙太醫(yī)道:“昨日老夫按照將軍的吩咐給五小姐查看了一番。恰好五小姐的夫婿懂些草藥和醫(yī)術(shù),再加上兩個月的悉心照料, 五小姐的嗓子和手都在漸漸地恢復(fù)?!?br/>
“嗓子中的毒素也讓五小姐夫婿用熱敷的法子給逼出來了,接下來只能用些珍貴的藥物滋養(yǎng),往后嗓子興許能恢復(fù)得和以前差不多。而五小姐的十指的指骨也早接上在慢慢地長好了, 以后也能恢復(fù)至七成左右,只是不能提重物,也不能太過度勞累。”
聽到能治好,刺史夫人掩面而泣。
送走太醫(yī)后,刺史夫人才敢哭出聲,自責(zé)道:“都怪我,當(dāng)年若不是我執(zhí)意把那個惡毒的女人留在府中,鎮(zhèn)兒也不會被打擊成這樣,婉兒也不會遭受這等殘忍的事情?!?br/>
齊刺史把自己夫人擁到懷中安慰:“此事和你沒有關(guān)系。她心思縝密,目的也是潛入刺史府,就算你當(dāng)時沒有把她留下啦,她也會尋其他辦法留在府中?!?br/>
刺史夫人抽噎問道:“老爺,他們會如何處理她?”
齊刺史深沉的嘆了一口氣:“會如何處置,與我們都無關(guān),更不能有半點關(guān)系?!?br/>
沈如月的身份敏感,就算皇帝相信他們家是無辜的,但朝中大臣多的是多疑且固執(zhí)的人,若是齊家與前朝的公主有所牽扯的事情泄露,麻煩也會接踵而來。
刺史夫人是個明白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所以不再提起沈如月。沉默了半晌,想起自己女兒的那個“夫婿”,忙用帕子抹干了眼淚。
“那、那與婉兒一塊回來的那個男人又該如何?”
齊刺史沉默了。
許久后,才開口:“他是婉兒的恩人,也是婉兒的夫君,若不是他,婉兒也不能平安回來。”
即便還不知道細(xì)節(jié),但根據(jù)趙虎和黃太醫(yī)的所言可得知是周衡救了自己的女兒。
刺史夫人回想了一下那個叫周衡的男人。那會因女兒的一句“這是我夫君”而注意到了這個男人,第一眼看去,只覺得冷。
最后再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叫周衡的,臉上竟沒有半點的表情變化,且給人感覺就是冷漠,沒有半點感情。
因所看到的,再有不了解這個人,刺史夫人露出擔(dān)憂:“那人看著就是個不好相與,婉兒與他的事情真作數(shù)嗎?”
齊刺史搖了搖頭:“不是你我說的算,他們二人之間,婉兒更為依賴那人,若是今日讓婉兒選擇,她會選擇和那個男人走。”
今晚女兒與男人相處的細(xì)節(jié),齊刺史看得透徹。
“可我們是婉兒的爹娘,婉兒怎么可能會舍棄我們,而跟那個認(rèn)識不到三個月的男人離開?!”
齊刺史再而嘆息了一聲:“你若不信,你可去問一下婉兒?!?br/>
***
因太醫(yī)說要靜養(yǎng),所以當(dāng)晚就搬到了幽靜的小院,刺史夫人下令,道平時不許下人隨意進(jìn)出。
下人私下都在傳大少夫人是因為去赴宴之時看到寧遠(yuǎn)將軍的那剛滿月的小兒,一時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受了打擊,才會氣急攻心吐了血。
可沈如月身邊的兩個婢女,還有近身的嬤嬤都沒有回來,讓府中下人一時議論紛紛。
本就找不到理由說不通這幾人為什么不見了。索性刺史夫婦二人都沒有解釋。
沒有解釋,傳言傳著傳著竟然變成了齊家大少夫人偷人,連腹中的孩子都不是齊大少爺?shù)摹?br/>
說滿月宴那日齊大少夫人恰巧在滿月宴和姘夫碰面了。二人在私下接觸被發(fā)現(xiàn)奸情,幾個幫掩護(hù)的下人被暗中處理了,而至于齊大少夫人被帶回刺史府后,更是被幽禁了起來。
傳言荒唐,但再怎么荒唐,也不會猜到齊家大少夫人的真實身份,更不會發(fā)現(xiàn)人都已經(jīng)被調(diào)換了。
再說屋中沒有其他人,齊繡婉躺在床上,手中拿著周衡給她雕的兩支簪子放在胸口上,怔怔地望著帳頂,毫無睡意。
這兩三個月都是周衡擁著她入睡的,現(xiàn)在身邊空落落的,絲毫不習(xí)慣,所以連一絲的睡意都沒有。
本來能回到家中和見到爹娘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但因與周衡分別,她開心不起來。
許是在那最絕望的那段時日中,一直以來保護(hù)著她,一直陪在她身旁的人是周衡。所以哪怕是在自己的家,可周衡不在身邊,總覺得這個地方陌生得很。
緊緊握住周衡給她的簪子,好似這樣能給她一絲安定一樣。
這時房門被敲響,隨后傳來刺史夫人那因哭了大半個晚上而帶著些沙啞的聲音。
屋外,刺史夫人壓低聲音詢問:“婉兒你可睡了?娘給你熬了安神湯?!?br/>
聽到母親的聲音,齊繡婉忙把簪子藏在了枕頭底下,低低應(yīng)了聲“還沒睡”。
這個小院清靜,只有院子外邊有人看守,刺史夫人也沒有帶下人過來。
刺史夫人推門進(jìn)來時,齊繡婉也下了床。
關(guān)上門后把安神湯端到了里間后,齊繡婉朝著她低聲喚了聲“娘”。
看到失而復(fù)得的女兒,刺史夫人的眼眶再次紅了。
坐下后,齊繡婉乖順地把安神湯端起來。但因雙手沒有力氣,所以還是用掌心貼著碗兩邊用勁的端了起來。
刺史夫人目光落在那有些許扭曲的十指,心里不僅沒有因為女兒回來而松了一口,反而那塊石頭壓得越來越重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捏著帕子捂著唇悶聲落淚。
齊繡婉喝了兩口安神湯。見母親哭了,慌忙地把安神湯放下,拉起母親的手:“娘你怎么了?”
刺史夫人心底難受很,語聲哽咽:“都是娘親識人不清,害了你。”
齊繡婉目光落在自己的雙手上,她大約知道自己的母親是看見她這雙手而愧疚。
思索了一下,齊繡婉反過來安慰自己的母親:“娘,我的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痛了,太醫(yī)說也是可以治好的,就是我現(xiàn)在的嗓子,也是能治好的,你不用太擔(dān)心?!?br/>
刺史夫人聞言,更為心疼的反握住了女兒的手。
邊淌眼抹淚邊哽咽道:“你自小就怕疼,怕黑,卻遭受了這樣的事情,娘實在無法想象你是怎么熬過來的,一想到你遭受了這些痛苦,娘就覺得像是有刀子在剜心一樣的疼?!?br/>
齊繡婉傾身抱住了自己的母親。沒有訴說到底有多痛,更沒有撒嬌,而是力她所能及最溫柔的聲音安慰母親。
“娘,那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除了最開始的那一個月外,后邊的兩個多月,都有周衡一直陪著我,保護(hù)著我,我過得并不苦,反而覺得那兩個多月過得很自在?!?br/>
從女兒的口中再次聽到周衡這個名字,本來難受的刺史夫人,心里咯噔了一聲。
抹了淚望向女兒,問她:“那周衡,你可是真的喜歡?若只是為了報答恩情,大可不必勉強自己嫁給他,若是他要挾你嫁給他來報恩,你盡管與爹娘說,爹娘幫你解決……”
齊繡婉聞言,連連搖頭,著急道:“娘你誤會了,不是周衡要我嫁給他的,是我想嫁給周衡的,我喜歡他。”
抿了抿唇后又補充道:“我與他早已是夫妻了,都是我自愿的,我非他不可。”
怕有什么變故,齊繡婉說了謊。
原本還不相信自己丈夫說女兒會選擇男人,而不選擇爹娘,但現(xiàn)在刺史夫人相信了。
深深的盯著女兒看了好一會,嘆氣:“你能回來,娘已經(jīng)感謝上蒼了,你若真心想與那個男人在一塊,娘怎會不肯,娘只是怕你是被強迫的,如今看來,是娘想多了,既然如此,我與你爹會選個時間與那個周衡見上一面?!?br/>
爹娘要見周衡,也在情理之中。
可想起那日趙虎與周衡說的話,她知道周衡雖然看著什么都不在乎,但他是不喜歡與人委以虛蛇的。所以她擔(dān)憂父親會有過多的安排,讓周衡入他門下。
忙開口:“娘,若是見了周衡,可不可以讓爹不要插手他往后的事?”
刺史夫人一愣:“什么意思?”
思索了一下,齊繡婉說道:“今日在密室,周衡與我說,他會在禹州落戶,但他要在何處落戶的事,和他以后要做什么,娘與父親別幫助太多。”
“那可否告訴娘,周衡是做什么的?”刺史夫人問得有些隱晦。
齊繡婉略微躊躇了一下才回答:“獵戶?!?br/>
聽到獵戶二字,刺史夫人沉默了下來,心思一時很是復(fù)雜。
沉默了許久的刺史夫人委婉道:“婉兒,做娘親的,只想讓自己的兒女過得好,他沒錢沒勢沒關(guān)系,娘親決然不會讓你跟著受苦的?!?br/>
齊繡婉明白自己母親的意思,無非是以后她與周衡一起過日子后,他們會給予幫助。
齊繡婉微微搖頭:“娘,周衡能養(yǎng)得起我,再者經(jīng)歷過這段時日,我已經(jīng)知道我想要什么,錦衣華服,珍饈百味我不好,我就想和喜歡的人一塊過平平淡淡的日子,而且……”
默了一下,她如實道:“而且如今,我是害怕的。”
聽到她說害怕,刺史夫人立即緊張了起來:“婉兒你怕什么?”
齊繡婉緩緩地把自己的情況說出來:“我害怕人多的地方,我怕和人接觸,哪怕是回到家中,可因周衡不在我身旁,我就好似身在陌生的地方一樣,身體緊繃著,一刻也放松不下來?!?br/>
聽到這,刺史夫人心中一驚。
齊繡婉:“和那些不熟悉的人接觸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他們下一刻就會害我,我無法不害怕。”
當(dāng)初相信的人,轉(zhuǎn)臉就變成了心黑手辣,差些要了她命的羅剎。如若不是周衡,她今日只怕就是一只驚弓之鳥,連著與人說一句話都會讓她惶恐害怕。
聽到女兒這么說,刺史夫人頓時百感交集。
“女兒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適合再作為刺史府的小姐再過日子,平平淡淡的日子更適合我?!饼R繡婉說道。
刺史夫人心里邊思緒復(fù)雜,接下來也沒有再勸說什么。因想讓自己女兒好生休息,待女兒喝完了安神湯,坐在床邊看著女兒入睡了,撫摸了一下女兒的臉頰后才起身離開了屋子。
刺史夫人一離開,齊繡婉就睜開了眼睛,把手探到枕頭底下,把兩支簪子拿了出來攥在手心之中,繼而捂在了胸口上才閉上了眼睛。
周衡,我想你了。
夜不能寐的何止是小姑娘一個人。就是趁夜離開了將軍府的府邸,住在了沈東家中的周衡也是一夜未眠。
懷中空空如也,更沒有那淡淡的女兒香助眠,翻來覆去皆沒有睡意。
習(xí)慣這兩個字,還真的是可怕得很。
以前越是無欲無求,選在越是有想要的東西,就越不想松手,離開一刻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一聲低聲嘆息隨夜風(fēng)飄散到深沉的黑夜中,細(xì)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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