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半妖司藤 !
秦放沒有動,神情僵硬著說了句:“我家里姓秦?!?br/>
司藤笑笑:“一時間,確實(shí)很難接受,你不信也在情理之中,這一部分,是我推測的,你如果覺得不合理,盡可以反駁?!?br/>
顏福瑞很是同情地看了秦放一眼,在他心里,司藤小姐是比秦放聰明的多了,既然她這樣推測,當(dāng)然就是有道理,秦放嘛……一定反駁不了。
說了這么久,司藤似乎有些累了,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看一眼雙腿大盤攥著一袋子干糧的顏福瑞,又看了看一動不動的秦放:“你不累嗎?要不要坐下來?”
“不累?!?br/>
他語氣不好,司藤倒也沒有生氣,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千頭萬緒的,也不知道從哪說起……就從,邵琰寬的家業(yè)說起吧。你記不記得,當(dāng)初看到你們家老宅子的照片,我就說,那個地方,我是去過的?”
秦放沉默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是1936年,我和邵琰寬重逢已經(jīng)有一陣子,他很殷勤主動,經(jīng)常約我外出,當(dāng)時他的廠子還沒倒閉,我在上海待著有些膩,他就說,他們廠子和不少江浙的小鎮(zhèn)有生意往來,那里的景色清新自然,鎮(zhèn)上的人敬他是東家,招待極其周到,可以過去踏個青?!?br/>
“當(dāng)時是不是見過你太爺,我沒有印象。但是聽邵琰寬說,當(dāng)時整個鎮(zhèn)子都和上海的紡織廠有生意往來,我姑且推測,和你太爺爺秦來福做生意的,就是華美紡織廠。”
“1937年中,因?yàn)榻?jīng)營不善,華美紡織廠倒閉了,邵琰寬家大業(yè)大,倒閉了一個廠子不影響他花天酒地,后來上海淪陷,打仗的時候,也顧不上其它,但是到第二年,一系列的后續(xù)問題都會爆發(fā)出來,首當(dāng)其中的,應(yīng)該就是那些小作坊主的賬款問題。換言之,邵琰寬欠了很多債,而依我對他的了解,他大可以仗著廠子已經(jīng)倒閉,拖欠不還?!?br/>
她看著秦放微笑:“這段時間,在你太爺爺?shù)哪潜居浭吕?,第一次出現(xiàn)了白英的名字?!?br/>
***
太爺爺?shù)挠浭卤荆?br/>
秦放想起來了,是墊柜角的那本線狀冊子,司藤當(dāng)時看的極其仔細(xì),還折了還幾張紙頁,第一次提到白英……
——接連三月,賬款難結(jié),愁煞,一家老小,等米下鍋。妻弟數(shù)度登門求借,左右為難。幸甚白小姐代為說情,始得轉(zhuǎn)圜。
當(dāng)然,秦放記得沒有逐字逐句這么仔細(xì),他只是大概記得,太爺爺提到家境窘迫,當(dāng)時,是白小姐“代為說情”。
顏福瑞忽然激動了,他噌的舉手,就跟要發(fā)言似的,沒得司藤首肯,就嚷嚷開了:“司藤小姐,這個我知道,你讓我去秦放老家打聽事情,我聽過這個白小姐的,你記得不,回來我還跟你匯報了……”
司藤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秦放愣了一下:“你讓顏福瑞去過我老家探聽消息?”
司藤笑了笑:“是啊,不然呢,我把顏福瑞千里迢迢帶到杭州做什么?我缺人做事情,難不成還是我喜歡他?”
顏福瑞悻悻地縮手,司藤小姐真是太直白了,這種話何必直說呢,像他,他也不怎么喜歡司藤小姐啊,但他表面上,還不是很禮貌尊敬的樣子?
司藤看顏福瑞:“當(dāng)時,那個老太太都說了什么,你復(fù)述給秦放聽聽?!?br/>
顏福瑞復(fù)述的認(rèn)真:“那個老太太說了,殺千刀的上海紡織廠,欠了她家好多錢,說倒閉就倒閉,一個銅板都沒賠。還說姓秦的抱了上海人的大腿,跟紡織廠的代表白小姐不干不凈,只跟秦家把賬給結(jié)了。要是跟她家也結(jié)清賬,她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也會去城里嫁有錢人,不至于讓小畜生搶了……”
他主動住嘴了,他覺得,司藤小姐和秦放,大概也不會關(guān)心那老太太被孫子搶了棺材本兒的事。
司藤問秦放:“明白了吧?”
明白了。
邵琰寬瘦死駱駝比馬大,賬款全清或許有困難,但是賠付個一家兩家還是不成問題的,那時必然是百般求告,就差給邵琰寬磕頭下跪了,這個時候,白英以紡織廠代表的身份出現(xiàn),從中“代為轉(zhuǎn)圜”,總之是以錢為媒,解了秦來福燃眉之急,使得他感恩戴德。
這是白英和秦來福之間聯(lián)系的第一步,無比自然,毫不刻意。
秦放問了一句:“她為什么選中我們秦家?”
“賈三是誤打誤撞選中的,所以要以藤殺約束,但某種程度上,白英也就是我自己,我多少了解她的秉性,在選擇之前,必然仔細(xì)打聽對方的人品和為人處世,你太爺或許就是因此入了她的眼。不過,選中秦家還是別的誰,都沒什么太大關(guān)系,她選了誰,你也就跟誰姓。”
秦放咬牙:“這最多只能說明,白英認(rèn)識我太爺,或者,我太爺受了她的恩惠,幫她做事。你憑什么說,我就是白英的后代?”
“你別急啊,故事還長著呢?!?br/>
司藤停頓了一下:“接下來從哪說呢,還要繞回邵琰寬身上,還記不記得他開餐館的曾孫子,邵慶?”
當(dāng)然記得,那個滿口上海話的中年男人,說起邵琰寬時滿臉的憤懣:我那個太爺爺,老挫氣額。
“你還記得,他是怎么說白英的嗎?”
這個,秦放倒是印象深刻。
他記得邵慶當(dāng)時說,這個二太太邪門的很,來歷也古怪,跟家里人誰都不親近,有時會莫名其妙接連幾天不見,每次不見,太爺爺也從來不叫人去找……后來聽說,二太太懷著孕,就快生了,忽然又走的不知道哪里去了,再也沒回來過。又過了幾個月,丘山找上門來了,讓人把二太太用過的東西全找出來燒了,有她的照片也全部剪了像。
“白英在上?;蛘咂渌胤?,不大會認(rèn)識其他別的什么人,如果我沒猜錯,她偶爾的‘消失幾天’,跟去見秦來福大有關(guān)系。秦來福不是還提過,你的太奶奶生病,幸得白小姐送藥嗎,也就是說,白英和秦家,一直保持了來往。”
秦放有些恍惚:當(dāng)然是保持了來往,他們1946年的時候,不是還一起游西湖嗎?
果然,司藤接下來就提到這一點(diǎn)了。
“我之所以說,你是白英和邵琰寬的后代,是因?yàn)榘子⑺赖哪且荒辏瑫r間點(diǎn)很奇怪?!?br/>
“先是白英懷孕,還沒生的時候忽然離家出走,邵慶的說法是幾個月后丘山道長上門,也就是說,她離開的時間是在1946年下半年,可能是在□□月份。緊接著,1946年冬,她探望了你太爺爺一家,還一起游了西湖,同一年12月25日圣誕夜,丘山和蒼鴻等人帶著她的尸體出城,因?yàn)橛龅娇针y,尸體丟了,也就是說,她在12月25日之前被殺,那么,她游湖的時間還要推前,至少是在11月底12月初?!?br/>
“1946年冬的時間點(diǎn)太過密集了,依我推測,她正常產(chǎn)子的時間應(yīng)該在十月或者十一月,剛剛產(chǎn)下孩子就長途跋涉探望秦來福,還一同游湖,之后不久丘山就找上門來殺了她,你不覺得有些怪嗎?而且,你太爺爺那張照片,攜子同游,那孩子,也不像是剛生下來的模樣。”
慢著慢著,太爺爺照片里的孩子,那不是他的爺爺嗎?
司藤無視了秦放欲言又止的激動表情:“我的推測是,那個時候,白英已經(jīng)得知丘山要來的消息,她也做好了準(zhǔn)備。她抓住這個時間差,提前離開邵家,設(shè)法早產(chǎn),提前生下了孩子。她去探望你太爺爺,其實(shí)是送交孩子去的,你太爺無子,得子后心情大好,攜妻、子同游西湖,留影紀(jì)念,還寫到了:友白英作陪。”
秦放聽不下去了:“不是的,白英的孩子一直在自己身邊,你不記得蒼鴻觀主說的嗎,那個時候李正元道長和丘山鎮(zhèn)殺司藤,她身邊有個孩子的!”
他的反應(yīng),似乎早在司藤的意料之中,她看了一眼秦放,繼續(xù)說下去。
“我之所以說秦來福膝下無子,是因?yàn)樵谀莻€年代,家境尚可的人家,孩子早已是生了好幾個了,但是秦放,你們家一脈,一直單傳。如果你太爺?shù)膬鹤邮前子⒈淼?,那么,你太爺從來沒有過自己的孩子,這跟你太奶奶身體不好有關(guān)系,但是我猜測,其中的根結(jié),可能并非身子不好,而在于……白英送的藥?!?br/>
——內(nèi)人心悸氣郁,白英送藥,滬上醫(yī)師,的確身懷絕技。
“白英不通藥石,婦人患病,自有鄉(xiāng)里大夫操心,用得著她千里迢迢送藥?而且,什么藥這么立竿見影?我猜,奏效的不是藥,是她的妖力元?dú)庵L你太奶奶的精神,因?yàn)橛辛诵Ч?,所以自此長服,因?yàn)殚L久服用,所以會習(xí)慣性的流產(chǎn)或者不能生育,所以收養(yǎng)一個兒子,百般疼愛非親生的養(yǎng)子才順理成章?!?br/>
“還有一件事,也從側(cè)面證實(shí)了我的想法,就是你太爺?shù)挠浭吕?,還提過一條?!?br/>
司藤一字一頓,居然記得一字不差。
“野狼竄至鎮(zhèn)郊一說,初以為訛,昨夜劉氏失其孫,聽聞門戶大開,爪印赫然,白英提議急囑下人夜閉門戶,加高院墻?!?br/>
“你不覺得奇怪嗎?早不丟晚不丟,在白英來探望的時候丟,我沒有再去打聽,不過,這劉氏丟失的孫子,年紀(jì)論起來,應(yīng)該跟白英的孩子差不多,小一兩個月最好,那就天衣無縫了。丘山近在朝夕,白英當(dāng)然要設(shè)法偷梁換柱,她怎么會舍得自己的親生兒子去死呢?”
秦放心頭一震:“你的意思是,丘山連她的孩子都不放過嗎?可是蒼鴻觀主說,那只是個意外?!?br/>
“蒼鴻觀主語焉不詳,只說是鎮(zhèn)殺的過程中出了岔子,他那時自己年紀(jì)也小,不會明白個中究竟,即便沒有這個岔子,丘山也不會放過那個孩子的,因?yàn)椤?br/>
她說到這里,忽然語音壓低,眼睛里透出奇異的光來:“還記得要怎么樣殺死一只妖嗎?”
秦放先是一怔,反應(yīng)過來之后,臉色瞬間煞白,居然不自覺地連退兩步。
——想要?dú)⑺酪恢谎?,先要放干她的血?br/>
司藤能夠復(fù)活,不是因?yàn)橐蚓夒H會,不是因?yàn)樘旖诞悓?,而是因?yàn)?,丘山?dāng)年,根本就沒能放干她的血!
丘山大概做夢也想不到,白英以另一種靜默的不動聲色的方式,把自己的血脈悄悄延續(xù)了下去。當(dāng)時沒能燒化白英的妖骨,他確實(shí)起過疑心,也縝密到要把妖骨帶回青城作法,不過,還是低了白英一籌。
因?yàn)?,千里之外的囊謙地下,還有一具尸骨,靜靜等待著來日的……再次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是否勤奮到不能直視?
山下的樹上的屋頂?shù)呐栌褌?,掌聲呢,掌聲在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