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圓夢
外頭風(fēng)雨大作, 既然有現(xiàn)成的大夫,就不要舍近求遠(yuǎn)了。
伙計下樓,對吃面的江湖郎中說道:“我家客人生病了, 請大夫上去看看?!?br/>
江湖郎中拿起醋壺,往面碗里頭倒醋,誰知這醋壺就像前列腺出了問題的男人,滴了兩滴就沒有了。
“小二!加點醋!”江湖郎中解決了醋了問題, 對伙計說道:“我坐了好幾天船, 晃的頭暈,只想吃碗面去客房休息,麻煩另請高明?!?br/>
伙計說道:“離這里最近的藥鋪至少二里地,又下著大雨, 大冬天的, 藥鋪大夫估計不會出診, 還望大夫行個方便, 給我家客人看看。”
言談間, 店小二將醋壺加滿,江湖郎中不要錢似的頓頓頓往面碗里倒醋,酸香四溢, “我今天真不舒服,怕診斷有誤,你找客棧掌柜的打聽打聽, 應(yīng)該有其他的跑江湖的郎中。”
江湖郎中繼續(xù)吃面,伙計再次被拒絕, 只得去找掌柜打聽附近的大夫。
掌柜的說沒有,今天只看見這個吃面的江湖郎中入住客棧。
伙計只得厚著臉皮折返,他拿出錢袋子, 往飯桌上一扔,啪的一聲,嚇得吃面的郎中差點掉了筷子。
“要多少錢?開個價?!被镉嬚f道。
話音剛落,伙計感覺到后脖子一涼,一個聲音從身后響起,“你是請大夫,還是恐嚇大夫?”
伙計不敢回頭看,“當(dāng)……當(dāng)然是請。掌柜的說大夫獨此一家,沒有其他郎中入住,我家客人病的很重,上船時還生龍活虎,現(xiàn)在都起不了床了?!?br/>
掌柜的連忙過來說和,“這都是真的,別誤會、別打架,小本生意,經(jīng)不起折騰?!?br/>
隨著刀劍入鞘之聲響起,后脖子的涼氣沒有了,伙計壯膽回頭一瞧,是個頗為俊俏的游俠,剛才就坐在江湖郎中旁邊的飯桌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正是陸纓,江湖郎中就是魏采薇,她還是自稱“禾大夫”。
他們的目的地是湖北武當(dāng)山,也是在江西被風(fēng)雨困在港口了。
伙計連忙向魏采薇一揖賠罪,“對不住,剛才小的一時心急,拿錢砸人,怪不尊重的,小的錯了?!?br/>
舟車勞頓,魏采薇胃口不好,加了醋,把面調(diào)成重口味,也只是勉強(qiáng)吃了幾筷子就放下了,說道:“問診先給二十錢,開藥方針灸推拿另算錢,我今日精神不好,提前說清楚,若診錯了,概不負(fù)責(zé)?!?br/>
魏采薇并不想賺錢,但是聽伙計說如此著急,醫(yī)者父母心,能救得一個是一個。
伙計給了半吊錢,一共五十個錢給她。她只收了二十個錢,跟著伙計上了樓。客棧為了省錢,房間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油燈的燈芯小的像米粒似的一點,真的就是一燈如豆,昏暗之下除了人影,什么都看不清。
魏采薇只看見床上側(cè)躺著一個人,披頭散發(fā),身形偏瘦,被子下的身體扁平?jīng)]有起伏,是個瘦長的男子。
男子面朝著外面,但是散發(fā)遮住大半個臉,看不清相貌,聽見他的呼吸聲很重,夾雜痰音和顫音,果然是病重。
病人很高,客棧的被子都蓋不住他了,因發(fā)著燒,病人現(xiàn)在處于昏睡狀態(tài),求生的本能還是不知覺蜷縮著身體,盡量把身體裹在被子里,只是被子太小了,他露出一只大腳和半截小腿。
小腿還挺白的,比油燈還亮。
魏采薇對伙計說道:“你去找掌柜要兩床被子來。被子太小了,沒病都要凍出病來?!?br/>
伙計趕緊下樓。
魏采薇先給病人把脈,捏著的手腕就像一截火炭,脈象紊亂急促,初次是診斷是得了風(fēng)寒。
診脈是第一步,還要看舌頭和瞳孔,但客棧的油燈就是個睜眼瞎,什么都看不清楚,魏采薇從藥袋里取出一截蠟燭點燃,客房立刻亮堂起來了,一看就是有行走江湖的經(jīng)驗。
魏采薇一手舉著蠟燭,一手撥開了病人覆在面上的散發(fā),一看嚇一跳!身體一晃,蠟油都滴在病人臉上了!
病人面部輪廓神似汪大夏,雖然他下巴的胡須都有指甲那么長了,短短硬硬的挺立,就像一塊刺猬皮,上一世的汪公公,這一世恣意飛揚的少年郎都沒有留過胡子,但同眠共枕多年,魏采薇還是能從燭光里辨認(rèn)輪廓。
可是汪大夏在東南沿海尋找去年襲擊汪千戶的倭寇,怎么到江西來了。
魏采薇推了推病人,“快醒醒!”
病人昏迷不醒。為了確認(rèn)他的身份,魏采薇拿出一炳鋒利的小刀,給病人刮胡須,刮到一半,陸纓敲門,催促道:“還沒看完?你該休息去了?!?br/>
魏采薇說道:“快進(jìn)來,你看看他是誰!”
陸纓推門而入,看到了刮了一半胡須的男子,“這……好像汪大夏。但是他應(yīng)該在東南沿海,會不會只是長的像?”
魏采薇刷刷幾刀,刮完了胡子,越來越像,又掀開被子,伸手去解開病人的衣帶。
陸纓:“你干什么?”
魏采薇說道:“我知道汪大夏身上的疤痕形狀、他的膻中穴有一顆紅痣、尾閭穴有一個巴掌般的青色胎記。是不是汪大夏,脫衣服看看就知道了。”
陸纓雖然不懂醫(yī)術(shù),但是她習(xí)武,曉得基本穴位所在,膻中穴位于雙胸的正中間,尾閭穴被人背后腰窩和肛/門的中間,這兩個私密之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見的。
除非……
陸纓也不敢開口問?。≈坏谜f道:“萬一那兩處沒有紅痣和胎記怎么辦?”
魏采薇麻利的解開衣結(jié),“反正他暈了又不知道……退診金,看病不收錢?!?br/>
魏采薇扯開了衣服,果然在膻中穴看到了熟悉的紅痣!
魏采薇朝著陸纓勾了勾手,“過來幫忙翻個身,我看看他的尾閭穴?!?br/>
這個尾閭穴要把褲子脫到臀尖處才能看到。
非禮勿視。陸纓用個布條蒙住了眼睛,兩個女人合力給昏迷的男子翻身,魏采薇一扯褲子,青色巴掌胎記清晰可見。
魏采薇經(jīng)常用孔雀毛騷這個巴掌印,這一招比咬耳垂還管用,輕輕一騷,汪大夏就會變成暖爐旁邊打盹的貓,乖順的趴在原地享受著,腳趾頭時而蜷曲,時而放松。
啪的一聲,門開了,抱著兩床被子回房的伙計看見這一幕,當(dāng)即大叫:“放開我的客人!你們兩個色胚!乘人之危、臭不要臉!”
伙計驚動了跑堂的和左領(lǐng)右舍的客人,紛紛來圍觀色胚。
魏采薇反應(yīng)飛快,拿起一根銀針,“你們別要想歪了,我是大夫,要給他針灸治療?!?br/>
伙計半信半疑,指著陸纓,“那他呢?一個游俠,跑進(jìn)我客人的放假做什么?”
魏采薇說道:“是我要她進(jìn)來的,是為了——”她指著床頭的半截蠟燭,“屋里的油燈太暗,看不清楚,我怕扎錯了穴位,就找她借了蠟燭照明。”
陸纓嘆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br/>
伙計知道自己誤會了,連忙把被子放在床上,再次作揖道歉。
確認(rèn)過身體,就是自己的未婚夫。魏采薇在舌底壓了一片人參,強(qiáng)打精神,給汪大夏治療,開了藥方。
陸纓冒著冬天的冷風(fēng)冷雨去了二里外的藥鋪里抓藥。
魏采薇親手熬藥,又和陸纓聯(lián)手把藥汁灌進(jìn)去,折騰到天亮。
到了中午,汪大夏的燒褪了,終于睜開了眼睛,魏采薇衣不解帶,在他身邊和衣而臥。
汪大夏以為自己在做夢,趕緊閉上了眼睛,讓美夢延續(xù)。
可是閉上眼睛,卻看不見未婚妻了,他又睜開眼,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艱難的伸出手,粗糲的手掌輕輕劃過她的臉。
觸手柔軟,溫?zé)?,甚至能夠感受到她的鼻息在他手掌上吐納,好像春天和煦的微風(fēng)。
這個夢太真實了。汪大夏但愿長睡不愿醒,一旦醒來,就要面對那些糟心事、悲傷事、還有復(fù)仇的巨大壓力。
他希望這個夢長一些、更長一些。所有的煩惱都暫且拋在現(xiàn)實世界里,這里只有他和魏采薇兩個人,兩兩相對而臥,感受著她的呼吸和心跳。
而且,在夢里,他還可以做一些現(xiàn)實世界不能做的事情。
他吻了她。
汪大夏高燒過后,嘴唇干枯爆皮,就像砂紙一樣,睡夢的魏采薇感覺到腦門硌得慌,蹙了蹙眉頭。
這個表情汪大夏很熟悉,就是嫌棄的意思,感覺把嘴巴縮回去。
外面有人說話:
“風(fēng)雨變小了,可以出發(fā)了。”
“這是船錢,你的客人是我們的老熟人,他跟我們一起走?!?br/>
這個夢也太真實了,連陸纓的聲音都那么清晰!
“不行,我得進(jìn)去先問問客人,客人要我把他送到袁州,還沒到地呢?!?br/>
伙計啪啪拍門:“客官!你醒了沒有!你跟我們走還是跟你的朋友走?”
拍門聲把魏采薇和汪大夏都給驚醒了,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醒來的汪大夏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自己,“噫?怎么我醒了還能看見你?難道這是個夢中夢?”
魏采薇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確定他不燒了,剛才說的不是胡話,只是來的太突然,一時分不清夢境還是現(xiàn)實。
汪大夏燒過之后,眼睛亮晶晶的,宛若星辰,魏采薇怎么都看不夠,一把緊緊抱住他,“以后不準(zhǔn)離我這么久了,不管什么事情,我們一起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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