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貓鼠游戲
陸英聽了,問道:“陳大郎私德有虧,偷娶官奴至其懷孕?”
汪大夏呵呵笑道:“陳千戶父子兩個都死了,其實對私生子有利。如果那個未婚妻官奴生下來一個兒子,陳家五代單傳,那么這個私生子就能承襲錦衣衛(wèi)千戶的爵位。陳家若不認他,爵位就要被朝廷以無嗣為由取消了。所以陳家捏著鼻子也得認?!?br/>
陸英不屑,“胡說八道,且不提禾小姐所生是男是女、是否存活。為了爵位弒父甚至弒祖父,這也太異想天開了。”
“陸大人治家有方,子女相處和睦,陸統(tǒng)領自然會覺得我胡說?!蓖舸笙南日~媚的給陸炳拍馬屁,隨后目光一黯,說道:
“我家就不一樣了,我是嫡長子,但繼母有親生子,她那點私心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陳千戶父子俱亡,除了和他們有血海深仇之外,也可以是從這對父子死亡得到好處的人。”
”所以,你們別總盯著我一人,去找其他人吧。我只不過和陳大郎打了一架,求放過?!蓖舸笙墓恍Γ孟駝偛叛鄣椎年庼彩腔糜X。
陸英一聽,汪大夏另辟蹊徑,好像有些道理,于是說道:“大人先回家休息,我要改道去陳家問問那個官奴未婚妻的事情?!?br/>
陸炳指著汪大夏,“帶上他一起查案?!?br/>
汪大夏一聽,連忙擺手,“不關我事哈?!?br/>
陸英臉色一沉,“大人不信我的能力,卻信一個曾經(jīng)是嫌疑犯的紈绔?”
陸炳說道:“人皆有所長,也皆有所短。論熟悉人情世故,三教九流,世間陰暗,你不如汪大夏,想要盡快破案,你需要援手,按部就班、閉門造車可不行?!?br/>
不等陸英反應,汪大夏忙說道:“我不答應,這大熱天的,是西瓜不好吃還是涼席不好睡?我才不去自討苦吃找什么兇犯?!?br/>
“這個案子和你有緣,總是能牽扯到你,以我多年在錦衣衛(wèi)的直覺,你應該能起大作用。何況……”陸炳悠閑的端起茶碗,說道:
“你不幫錦衣衛(wèi)查案,我就立刻把你綁起來,送到汪府去?!?br/>
汪大夏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把手一伸,“來來來,現(xiàn)在就綁我。還有誰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家呢?我再找機會逃家便是了?!?br/>
“你拿什么逃家?”陸炳驀地出劍,汪大夏蹲身閃避,只覺得背后一涼,陸炳的劍將他肩上的包袱挑走了!
陸炳把包袱扔進箱子里,還上了鎖,“這應該是你全部的私房錢吧,身無分文,你逃出去打算要飯度日嗎?”
汪大夏急的跳腳,“陸大人好本事!以大欺?。〕謴娏枞?!”
看到汪大夏吃癟,陸英心下暗爽,諷刺道:“他能去那兒?定是投奔什么鶯鶯姑娘,找紅顏知己去了,靠女人養(yǎng)活呢?!?br/>
陸炳笑道:“你父親已經(jīng)派人蹲守在鶯鶯姑娘家周圍,就等著你自投羅網(wǎng)。不過,如果你配合陸英破案,我會把私房錢還給你,還會幫你說情,要你父親解除禁閉,既往不咎,如何?”
不愧為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招招致命,將汪大夏所有退路封死。
汪大夏是個無賴,陸炳是千年狐貍,早就成精了,把汪大夏吃的死死的。
汪大夏沮喪的抱頭蹲在馬車墻角,“我還能怎么辦,根本沒得選。不過,陸大人這么大官,可不要食言?!?br/>
陸炳滿意的點頭,“你們兩個可以下車了,我希望早點知道結(jié)果。”
汪大夏和陸英對視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臉去,彼此都看不起對方。
兩人一起下了車,陸炳在車窗說道:“不要熬夜,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br/>
又指著汪大夏說道:“你把需要熬夜做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他任憑你差遣,他的私房錢在我手里,不敢抗令?!?br/>
堂堂錦衣衛(wèi)指揮使,居然光明正大的雙重標準。
汪大夏不服,“我也長身體,我也不能熬夜?!?br/>
陸炳說道:“你屢次和錦衣衛(wèi)作對,今天又大鬧錦衣衛(wèi)衙門,還躲在我車底下。錦衣衛(wèi)不要面子啊,若不讓你吃點苦頭,以后誰還怕我們?”
陸英心情大好,對著任人擺布的汪大夏勾了勾手指,“走,去陳家問話?!?br/>
汪大夏惦記著私房錢和自由,恨不得今晚就破案,比陸英還急,說道:
“陳家絕嗣,就剩下兩個寡婦,陳大郎把官奴未婚妻肚子搞大這種丑聞定瞞著親娘和正頭娘子,你能問的出什么來?兩個寡婦就能夠把你耳朵哭聾了。”
陸英一噎,問:“你要怎么做?”
“跟我來?!蓖舸笙尿T馬,帶著陸英等到到了王恭廠附近的一家澡堂子,叫做華清池。
此時天已黑了,路上更夫敲響了更鼓,提醒人們立刻回家,宵禁只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
汪大夏下馬,撥開華清池的門簾就要進去。
“你到澡堂干什么?”陸英問。
汪大夏說道:‘澡堂的后面是個地下賭坊,有其主必有其仆,陳大郎的書童是這間賭坊的???,我去抓他問話。這書童打小就跟著陳大郎,形影不離,陳大郎上個廁所他都要負責遞紙,何況是搞大女人肚子這種事?!?br/>
果然只有對手才了解對手,汪大夏和陳大郎結(jié)仇,卻也最了解他。
陸英在腳步在澡堂門口停滯。
汪大夏回頭,“怎么不走了?地下賭坊人很多,書童看到我估計要跑,我一個人夠嗆能抓住他。你這是打算當甩手掌柜?”
陸英把心一橫,手一揚,“走!”
柜臺的掌柜正要拉動臺下繩索通風報信,汪大夏一把翻過柜臺,按住他的手,“錦衣衛(wèi)辦案,只抓一個人,抓了就走。你若報信,我們就把賭場封了。你信不信我?”
掌柜陪笑道:“我當然相信汪衙內(nèi)。”
陸英心道,汪大夏熟悉這里的一切,看來小小年紀,就是賭場??土恕?br/>
“走吧。”汪大夏在前面帶路。
陸英眼觀鼻,鼻觀心的穿過澡堂,身體僵硬板正的像個木頭人。
汪大夏取笑他,“緊張什么,人家有的你也有?!?br/>
陸英咬牙道:“我嫌他們長的丑!一群歪瓜裂棗!”
汪大夏環(huán)視一圈,確實如此,沒一個帥的,不忍直視。
穿過澡堂,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地下室,這里空氣污濁,還有各種難以形容的汗味,差點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陸英給熏吐了!
“左手第三個臺子,穿喪服那個就是書童?!蓖舸笙淖尦雎穪?,“輪到你們上了。”
陸英指揮手下,將書童綁了,拖了出去——陸英實在受不了這里令人作嘔的氣味。
陸英正在開口審問,汪大夏說道:“我先來?!?br/>
言罷,一腳就把書童給踢飛了,隨后是暴風般的拳腳,又狠又急——就是不打臉。
打得書童連逃生的欲望都沒了,像一堆爛泥癱在地上,汪大夏對陸英點點頭,“他現(xiàn)在應該不會說謊了,可以節(jié)省時間,陸統(tǒng)領問吧?!?br/>
這一招連錦衣衛(wèi)都嘆為觀止,手下在陸英耳邊說道:“陸統(tǒng)領,這汪衙內(nèi)的手段比咱們錦衣衛(wèi)還像錦衣衛(wèi)?!?br/>
陸英問:“陳大郎以前的未婚妻禾小姐懷過孩子,后來那孩子怎么了?”
沒等書童開口,汪大夏一腳踩在他的手腕上,“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一句假話就砍你一只手?!?br/>
書童哭道:“我們陳家本就是苦主,你們錦衣衛(wèi)不找兇手,為何對我刑訊逼供?”
汪大夏冷冷一笑,說道:“我們是幫你戒賭,沒有手還賭什么。還不快說 !”
書童被逼無奈,只得把陳大郎□□禾小姐的事情說了,“……陳家不會讓一個官奴生下子嗣,加上小主人正在說親事,怕傳出丑聞,就要王婆子將禾小姐一尸兩命。本來想毒啞那個小的,以遮掩丑事,但是那個小的不曉得跑到那里去了,八成被人販子拐走了,一直沒有消息。后來陳家就對外說禾小姐抑郁成疾,一病死了,那個小的玩水時落水死了。反正兩個官奴,和豬狗一樣,都是家里的財產(chǎn)而已,無人深究?!?br/>
字字皆是血。
這下連穩(wěn)重冷靜的陸英都忍不住抽了書童兩鞭子。
書童疼得哇哇大叫:“求你們不要砍我的手!我真沒說謊,不信你們?nèi)ネ诤碳医忝玫膲災梗淮笠恍蓚€棺材,大的里頭肯定有大人和胎兒的骨頭,小的棺材里頭是空的,什么都沒有!”
陸英又抽了一鞭子,“那個王婆子住在那里?快帶路!”
書童把眾人帶到了城外的西三里河一個村莊里,這里就是當年陳家人安頓禾氏姐妹的地方。
王婆子是個接生婆,就住在三里河東岸。
隔著老遠,就聞到一股煙味,走近一看,門口掛著挽聯(lián),一群穿著喪服的孝子賢孫跪在地上燒紙錢還有一些衣服鞋子等物。
王婆子死了,今天恰好是她的頭七,死亡的第七天,回魂之夜,家人正給她燒衣服。
夏天天熱,不好停尸,王婆子在第三天就匆匆下葬埋了。
“她是怎么死的?”陸英問。
“晚上在河邊洗衣服,不慎掉進河里淹死了。”
與此同時,京城北城甜水巷,魏采薇正泡在浴桶里洗澡。
浴桶上飄著一瓣瓣如一葉扁舟般的睡蓮花瓣,魏采薇愜意的伸出食指,輕而易舉的將一片花瓣按進了熱水里。
就像她重生的第一天,她去西三里河,將害姐姐一尸兩命的王婆子按在水里淹死一樣。
復仇,由易到難,從王婆子開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命償命。
上一世,她就是這樣殺了王婆子;重生一世,她用同樣的方法殺了婆子第二次。
不退縮,不原諒,不后悔,殺人償命。
沒有人會深究一個鄉(xiāng)下婦人的死亡,就像當年沒有人在乎兩個官奴的死活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