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搖號
裕王人在家中坐, 房從天上來。
除了景王的豪宅之外,還空降了兩千護(hù)衛(wèi),而且, 不需要他掏錢養(yǎng)活,走錦衣衛(wèi)的帳——這個最關(guān)鍵。
所以,嘉靖帝并不是不知道裕王是窮王,也知道嚴(yán)世蕃故意克扣裕王的俸祿, 他什么都知道, 他就是冷漠的坐視裕王陷入窮困的境地。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黃錦親自來裕王府傳口諭,裕王聽了,難以置信,嘉靖帝不準(zhǔn)他進(jìn)紫禁城, 父子兩個最后一次見面都已經(jīng)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了, 連父皇的臉都在腦子里變得模糊起來。
裕王又不傻, 短暫的驚訝之后, 馬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父皇這是用他來敲打景王, 要他老老實實在藩地,不要把手伸到京城來。
他只是父皇敲山震虎的工具而已。
裕王木然的對著紫禁城方向行了跪拜大禮,“謝皇上恩典。”
裕王心如止水, 裕王妃不一樣啊,不用自己掏錢就能住新房,太劃算了, 跪拜之后,裕王妃問黃錦, “老先生,我們什么時候搬?”
黃錦說道:“欽天監(jiān)算了日子,后日是喬遷的吉日。鑰匙已經(jīng)送到府上, 一切用不著的東西今日就可以搬過去了?!?br/>
送走了黃錦,裕王妃就像一只花蝴蝶似的滿屋子穿梭,“……這個幔帳取下來,裝箱帶走,所有的桌衣、椅衣都揭下來帶走?!?br/>
“吩咐廚房,今天中午開始就不用做工匠的飯了,你們馬上把工匠的工錢結(jié)清楚,按手印打發(fā)出去。”
“按幾天結(jié)?當(dāng)然是截止到昨日了,今天什么活都沒開始干就領(lǐng)工錢走人,早上還白吃了一頓早飯,昨晚還免費(fèi)住一宿,王府對他們?nèi)手亮x盡了?!?br/>
“那些沒有用完的油漆,石灰,都退回商家去,反正用不著了……”
破家值萬貫,裕王妃過了兩年緊巴日子,突然多出個豪宅,她也是能省則省,能摳則摳,并沒有松懈。
她連廚房的咸菜壇子都要搬過去。把裕王府搬得就像用舌頭舔過似的干干凈凈。
裕王照例當(dāng)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又去了龍華寺,給死去了妻小做了一場大法師,甚至破例摳出了五十兩銀子,捐了香火錢。
裕王覺得,昨晚能夠狗口脫險,除了陸纓汪大夏魏采薇三人的鼎力相助以外,一定也有他的老婆兒子女兒在九泉之下保護(hù)他的原因。
裕王跪在佛像前,看著眼前金帛脫落的如來佛祖,心想,如果……萬一……我一定會復(fù)興廣化寺,重雕金身。
裕王的淡定,裕王妃的忙亂,李九寶此時還躺在床上,噩夢纏身。
她這次比較倒霉,是最后一個被陸纓拖出去的選侍,吸入了致幻的黑氣,拖出去時已經(jīng)昏迷了。
魏采薇留在裕王府給她治療,灌了解毒的藥。
恍惚中,李九寶回到了馬場胡同,炊煙渺渺升起,家里窮,她的晚餐是清粥配咸菜。
有人敲門,李九寶開門,鄰居陳經(jīng)紀(jì)端著一碗醬豬臉來了,“祖母要我給鄰居們分一分,這是給你家的?!?br/>
“多謝。陳大哥等一會?!崩罹艑殯]有什么可以回贈的,打開醬菜壇,夾了一碗腌蘿卜給陳經(jīng)紀(jì),“我自己做的,早上配粥吃?!?br/>
“我祖母最喜歡吃你做的醬菜?!标惤?jīng)紀(jì)小心翼翼的端著碗回家,就像捧著什么金貴寶貝似的。
那一碗醬豬臉真香啊,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
恍惚中,她穿著嫁衣,被綁在花轎里,要被迫嫁給賭場老板當(dāng)小妾了。
“九寶!你們放開她!”陳經(jīng)紀(jì)跑來救她,當(dāng)街?jǐn)r住花轎。
一群混混把他拖走,圍毆。
李九寶在轎子里動彈不得,想喊都喊不出來,那些混混一腳一腳的踩著陳經(jīng)紀(jì)的下/體,嫣紅的鮮血流淌出來,整個街道都是紅的……
??!
李九寶終于叫出聲了,眼前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一點(diǎn)點(diǎn)或明或暗的光點(diǎn),拼成一張臉,是魏采薇。
“你醒了,剛好,把藥喝了?!蔽翰赊边f給她藥盞。
李九寶伸手要接,可是胳膊不聽使喚,笨拙的差點(diǎn)打翻了藥盞。
魏采薇扶起藥盞,“你中了迷/煙,余毒未清,身體暫時不聽使喚,好好休息,過幾日就好了?!?br/>
魏采薇給李九寶喂藥,李九寶配合的一氣喝完,“多謝魏大夫,王爺、王妃、還有其他選侍如何了?”
魏采薇說道:“裕王和王妃沒事,九個選侍六個輕傷,三個比較重,她們兩個半夜就醒了,你是傷的最重的?!?br/>
李九寶聽著院子里傳來嘈雜的動靜,身體立刻又緊張起來,雙手不停的顫抖。
魏采薇扶著她躺下,“有人用獵犬偽裝黑眚,要害裕王殿下,首惡已經(jīng)伏誅?;噬习丫巴醺n給了裕王,王府正在搬家,你不用擔(dān)心,把身體養(yǎng)好。”
噩夢還有片刻殘存,李九寶怔怔的看著窗外的雪光,心道: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王府搬家,是不是到了否極泰來的時候?
從裕王府搬到景王府,下一次搬家,是不是就要到紫禁城?
我和陳經(jīng)紀(jì)下一次見面,怕是物是人非了……
魏采薇給三個選侍治療,也和李九寶坐上同一輛馬車,搬到了新居繼續(xù)治療。
王府大門的“敕造景王府”匾額已經(jīng)被摘下來放進(jìn)庫房吃灰去了,掛上了裕王府的門牌。
比起破壞不堪的舊裕王府,新裕王府那是相當(dāng)氣派??!
尊享·盛世繁華。位居京城西一環(huán)黃金地段,靠近紫禁城政治中心,一萬平米的奢華開闊工作和生活空間。納五十個妾、生一百個孩子都有地方安置,都可以享受私密空間,和紫禁城只隔著一條西安門大街!半刻鐘就能從王府到紫禁城(騎馬)。
品味·貴族藝術(shù)。工部能工巧匠專為皇室設(shè)計,雄渾大氣的建筑和雍容華貴的家具擺設(shè),乃是皇室親王府設(shè)計典范,連馬桶圈都貼著金箔,能讓你出恭都是貴族的優(yōu)雅姿態(tài)。
風(fēng)水·青云直上。世界上最難走的路,是通往皇位的路。住在新裕王府,就是踏入皇位的快速通道。
新·裕王府,開盤既售罄,不要期待,因為你搖不上號。
裕王全家搬進(jìn)了新家,裕王也就罷了,裕王妃做夢都笑醒,省了一筆修房子的錢,還白得一棟幾乎全新的豪宅,當(dāng)了兩年王妃,終于要過的像個王妃了。
魏采薇在新裕王府住了五天,直到所有選侍都康復(fù),她才告辭。
王妃手里有錢后,補(bǔ)發(fā)了拖欠選侍們的月錢,還每人打了兩套頭面首飾,做了四套衣服好過年。
大家手頭都寬裕了,三個重傷的選侍都給了魏采薇一半月錢當(dāng)診金,李九寶顧忌其他選侍,沒有多給,都是一樣的數(shù)目。
當(dāng)然,最大的一份來自裕王妃,給了五十兩一封的銀子。
白鹿觀團(tuán)滅,威脅魏采薇的危險解除,就不用搬到什剎海陸府別院,她又搬回家了,來來回回的折騰。
這一日,正好是臘月初八,嘉靖帝賜了群臣臘八粥,不僅如此,嘉靖帝還賜給裕王府臘八粥了。
上一次王府喝到御賜的臘八粥是先裕王妃去世前一年,因裕王不滿嘉靖帝對妻兒葬禮的簡薄對待,加上多年前嘉靖帝不準(zhǔn)裕王進(jìn)宮見冷宮里的母妃最后一面,“新仇舊恨”,父子矛盾爆發(fā),大吵一場,嘉靖帝就斷了裕王府的臘八粥。
如今,嘉靖帝雖然依然沒有收回禁止裕王進(jìn)入紫禁城的命令,但是裕王“鳩占鵲巢”搬到景王府、突然多了兩千侍衛(wèi),現(xiàn)在又賜給裕王府臘八粥,這讓群臣嗅到了動向,紛紛猜測父子八成要冰釋前嫌。
一直支持裕王的內(nèi)閣大臣徐階等人欣喜若狂,又寫了折子,提起立國本之事。
嘉靖帝對立儲依然沒有回應(yīng),但是,朝野上下盛傳,今年皇上要召裕王進(jìn)宮過年。
以往都是景王一家人陪嘉靖帝過年。
陸府當(dāng)然也收到了御賜的臘八粥,先拿去祠堂供祖宗,陸炳也以最快的時間從京城十八衛(wèi)里挑選了兩千壯士,送到裕王府,辦完事之后,陸炳進(jìn)宮復(fù)命。
嘉靖帝正在看藍(lán)道行煉丹。
裕王府黑眚事件,嘉靖帝依然沒有懷疑藍(lán)神仙,以為刺客借用了宮廷黑眚的傳說,用大狼狗偽裝黑眚。
嘉靖帝對嚇暈尚青嵐的黑眚依然堅信不疑。
聽完陸炳的交差,嘉靖帝的目光始終不離煉丹爐,問道:“他接受了兩千護(hù)衛(wèi),對你說了些什么?!?br/>
陸炳說道:“裕王沒有和微臣說話,只是對著紫禁城方向三拜,謝父皇隆恩。”
嘉靖帝暗道:哼,裝,我就看你裝到什么時候!
藍(lán)道行熄滅炭火,打開了蓋子,霎時從丹爐騰起如白龍般的蒸汽,異香撲鼻。
藍(lán)道行取出九顆品相上等的仙丹,進(jìn)獻(xiàn)給嘉靖帝。
嘉靖帝隨手拿起兩顆仙丹,賜給陸炳,“近日辛苦奶兄,朕賜你仙丹,好好補(bǔ)一補(bǔ)。”
嘉靖帝最近有了寵妃尚青嵐,有時候晚上會力不從心,幸好有了藍(lán)道行的仙丹,吃了之后夜里收放自如,就像年少新婚時,不至于在新寵面前丟臉。
好東西,自是要和好兄弟一起分享。
君所賜,不能辭。陸炳謝過,像往常一樣拿起藥丸,和水吞服。
仙丹入肚,陸炳覺得一股熱氣在五臟六腑之間散開,他先是覺得很舒服,騰云駕霧一般,好像減了十斤肉,而后覺得這股熱氣在身體里不受控制的橫沖直撞起來,就像一條狂舞的巨龍,在他的身體里騰挪流轉(zhuǎn)。
他覺得不舒服,心下不好,趕緊告辭回家找宋御醫(yī)看一看。
“皇……皇——”他想說皇上,微臣要回家過節(jié),微臣告退。
但是他的舌頭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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