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血圣胎 神朝傳承
王青步入最后一層天壇的玉梯時,忍不住往回又看了一眼。
湖面一波不起,那座湖心島已經(jīng)完全沉入水底,連最后一圈漣漪也消散一空。
但王青仿佛看到,那個面容俊美的黃袍男子,枯寂地坐在石桌旁邊,舉著一只雜色玉杯。
百年、千年、萬年,一成不變。
數(shù)百萬年前,在繁華至極的神都當(dāng)中,淵親王恐怕也是意興飛揚(yáng)的走馬少年。
可嘆今日,少年暮暮,自囚水牢。
王青搖搖頭,轉(zhuǎn)向李重玄:
“李師兄,你先行一步,終究是覲見一代圣皇,我們?nèi)f不可失了禮數(shù)?!?br/>
李重玄整了衣冠,便當(dāng)先一步,邁入第二層天壇之上。
這一層,原本應(yīng)該由后宮妃嬪坐鎮(zhèn)。
只可惜,哀皇帝的妃嬪,都戰(zhàn)死在神都廢墟之中,便有一二幸存,也都殉了先帝,并不愿意進(jìn)入到端羲圣皇的墓中。
而羲皇,則并沒有后宮。
故而這一層,就顯得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王青隨著李重玄步入第二層,又隨著他往第一層的玉梯而去。
“云大統(tǒng)領(lǐng)說仁德圖景在羲皇手中,估計這一層也沒有什么殘留了。”
只是抱著絕不空軍的心理,他將《重明真靈功》的仁青木德,也下意識運(yùn)轉(zhuǎn)起來。
大變忽起。
“嗯?”
李重玄驟然轉(zhuǎn)身,看向這一層的中央。
隨著王青仁青木德神光開始彌散開來,那里竟從虛空之中生出一只小小的重明神鳥來。
這神鳥并不是虛影,卻也不是真形,而是一只血珊瑚般的袖珍重明鳥。
這血鳥的速度極快,一旦生成,便朝著王青激射而來,之后便像是水融入大海一樣,化進(jìn)了他的身體之中。
“重明真血!”
李重玄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不過王青此刻也不必他來多說,這一只血鳥鉆進(jìn)他身體,巫神神體和《九鍛燃燈法》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由得它直接進(jìn)入到重明虛影當(dāng)中。
那虛影原本頂著一個五色蓮冠,身子上只有一層神光流轉(zhuǎn),內(nèi)里一片虛無。
但此刻,隨著血鳥融入,竟然開始衍生出血脈來,這些粗粗細(xì)細(xì)的血脈貫通整個虛影。
最后多出來的一小團(tuán),則聚在王青下丹田處,似乎變成了他的第二顆金丹。
王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重明真血,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也是他開辟道場的最后一道步驟。
得了這一團(tuán)真血,他幾乎立刻可以去越掌門的那一處元始遺地,受衍道神光洗禮,將一身功法統(tǒng)合一處,再往蘇凡留下的先天道胎去。
開辟道場,成就元嬰,就在眼下!
饒是王青心劫已度,比原先要自持許多,這一刻也極難平復(fù)心情。
所以他也沒能看到李重玄臉上奇妙復(fù)雜的神情。
半晌之后。
王青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朝著李重玄深深拜了一禮:
“青,謝過師兄了!”
李重玄連忙將他扶起:
“師弟一路苦修不綴,從諸派到法域,騰挪輾轉(zhuǎn)數(shù)十萬里,歷經(jīng)妖魔歷練,生死幾度,哪里需要去謝旁人?”
王青卻是笑言道:
“苦修者眾,成道者,則鳳毛麟角,若非師兄厚賜這般機(jī)緣,我想要尋來重明真血,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
這一禮,師兄卻是應(yīng)當(dāng)。
何況,只要再邁上一層,師兄便是這一座神朝的繼承者,是今古之圣皇。
這一拜,也算小弟提前恭賀師兄了?!?br/>
李重玄卻是神色悠遠(yuǎn):
“為兄也不知道,這一步邁出去,究竟是對是錯,是機(jī)緣還是枷鎖,只是——”
“只是著眼當(dāng)下,這是李師兄你最好的一條道路。我等自微末而起,天地難靠,本來就是一路追求最好,絕沒有錯處!”
李重玄看著王青:
“王師弟認(rèn)真起來,常??盀槲业囊痪渲畮煛Uf的極對,我們這就上去罷。”
兩人很快尋到了最后一層天梯,漫步而上,直入天壇之頂。
果然見一座白玉祈天殿,矗立在此,并沒有一絲半毫的歲月痕跡,仿佛有人特意提前撒掃過,只為了迎接這個神朝新的主宰。
王青退了一步,隨著李重玄邁入祈天殿中。
殿內(nèi)十分闊大,也因而顯得極為空曠。
因為此刻的祈天殿內(nèi),只有端羲圣皇一人,哦不,羲皇身后,還站著一個小小侍女,面容溫婉。
“柯師姐?”
這位羲皇侍女,竟然就是跟隨王青跳進(jìn)來的柯婉兒!
她并沒有死去,反而被羲皇帶入了祈天殿中。
柯婉兒卻只瞥了一眼王青,露出幾分喜色,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又低下頭,立在原地。
王青正要問,但端坐著的羲皇,此時終于站起身來。
王青這一刻卻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羲皇并不是坐在圣座上的,她一直坐著的,乃是圣座之前的一方寶座。
這寶座也十分華麗、莊重,但卻沒有圣座的威嚴(yán)。
“我并沒有繼位!”
羲皇含笑道。
李重玄和王青對視一眼,極其震驚!
這處大墓,稱作端羲圣墓,乃是流傳了數(shù)百萬年的真名。無論是上古諸宗的秘策,還是今古六品的典籍,在這一點(diǎn)上,都沒有任何異議。
可若是羲皇從未繼位過,那她自然也不會有圣皇之墓,更不可能統(tǒng)攝大端殘部,在此處茍延殘喘百萬年。
至于羲皇之名,自然無從說起。
羲皇一揮大袖,在她的寶座之側(cè),各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寶座升起,她示意了一下:
“坐吧!”
王青有些忐忑。
只覺得自己的待遇,好像有點(diǎn)突飛猛進(jìn)的意味,如今座位,都可以和候選圣皇,以及末代羲皇并列了。
嚇人得很。
羲皇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輕啟朱唇:
“你如今身懷皇嗣,便位同后宮之主,自然坐得。”
李重玄不忍直視,微微側(cè)頭,避過王青看過來的目光。
王青下意識去看李重玄,發(fā)現(xiàn)這個家伙,竟然不敢看他,不由咔嚓一聲,心碎了。
他許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皇嗣?我?”
羲皇見他這模樣,不由失笑,只覺得今天比過往百萬年的歲月,都要來的有趣許多:
“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羲皇看了一眼李重玄,這卻是有點(diǎn)不地道,不過也不管她的事,她只管放火就是:
“重明真血,本就是綿延皇嗣之物,第二層天壇之上的重明真血,更是當(dāng)初父皇和諸位皇兄皇姐身隕之后,被圣王都天印帶入此間的。
如今圣皇空懸,真血便隱匿在二層天壇,卻被你那部重明功法所引,投入你身體之中,開始孕育圣胎。
說起來,你那部功法,應(yīng)當(dāng)是也真靈級數(shù),否則不可能吸引重明真血?!?br/>
王青聽完這話,恨恨看向李重玄。
李重玄十分歉疚,言道:
“我也是在它投入你身體后,才想起此事,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了?!?br/>
王青也顧不得怪他,急急問道:
“那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真生個鳥蛋出來吧?”
關(guān)鍵是,怎么跟其他好哥哥們交代呀!
李重玄連忙安撫他:
“王師弟你不必?fù)?dān)心,真血雖然投入你的身體,但并不會當(dāng)真叫你如女子一般孕育生子。
只是借由你的真靈功法,孕育一枚圣胎,這圣胎無知無覺,只是能夠長久保持真血靈性,并不算個活物。
等日后圣皇開辟后宮,這枚圣胎便會融入妃嬪身體,待與圣皇相合,才能真正誕育皇子。”
李重玄這一番解釋,才叫王青放下心來。
他頂多算是暫時保存一下真血,使之靈性長存,不至于軼失。
“嚇?biāo)牢伊?,我以為我要成唐僧了,可沒有孫大圣替我找來流胎藥?!?br/>
他體內(nèi)那個真血金丹,打了兩個滾,似乎是有些不滿意。
王青不由驚恐問道:
“它真的無知無覺?”
“呃,畢竟是真靈之血,總有些靈性的,能感應(yīng)到安危,便是不在你體內(nèi),也同樣能趨吉避兇,王師弟你不要想去傷害它,就沒有關(guān)系了?!?br/>
王青又勉強(qiáng)把驚恐壓了下去,才有心思看向羲皇:
“羲皇陛下,你若是并沒有繼位,那么眼下這一切,又是為何?”
羲皇聽他問,便徐徐說道:
“當(dāng)年神朝覆滅,圖騰為了延續(xù)國祚,只能強(qiáng)行凝聚圣墓——先皇子女,只有我和淵弟,還茍活于世。
淵弟少年時不學(xué)無術(shù),跳脫的很,當(dāng)年只有元嬰修為,萬萬沒有可能繼承圣座。
能夠承繼皇位,鎮(zhèn)守這一處活死人墓的,便只有我。
此事眾人皆知,故而羲皇之名,也就流傳了出去,連云大統(tǒng)領(lǐng)、霍樞密使、左相,他們也習(xí)慣如此稱呼我。
只是,我最終并沒有繼位,只是憑借圣王都天印,以監(jiān)國皇太女的身份,坐鎮(zhèn)此處?!?br/>
李重玄若有所思。
王青則忍不住問道:
“這又是為何?羲皇登基,乃順理成章,彼時大端覆滅,眾人惶惶,最是需要有新的圣皇才是?!?br/>
更重要的是,不做圣皇,如何能來忍受這百萬年的枯寂孤獨(dú)。
羲皇只笑了笑,平靜道:
“一群活死人罷了,不必多做考慮。
我若是繼任皇位,則大端殘存的國運(yùn),便會被消耗一空,即便今日等來了李重玄,又還能有什么作為?
反而這百萬年來,我們?nèi)杖掌砼涡禄?,圖騰神鳥則游蕩在虛空之中,吸納了許多異力,更夯實了國朝殘存的底蘊(yùn)。
如今,這都?xì)w于你了!”
羲皇看向李重玄。
李重玄默默不語,只覺得肩頭越發(fā)沉重。
羲皇挪開目光,許久之后,才長長嘆出一口氣:
“你也不必有什么壓力,當(dāng)年國祚未失,還不是落到破城亡國的地步?
更何況是今時今日?
大端此后,將系于你一身,你要做的,不是復(fù)國,也不是報仇,而是奮力攀道而上,找到真正的飛仙之秘?!?br/>
王青又忍不住問道:
“飛仙之秘?”
羲皇這一回,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為他解惑,顯然對此諱莫如深。
似乎是提到了飛仙,羲皇終究有些意興闌珊起來,她不再說旁的話,只是指了指真正的圣座,同李重玄道:
“坐上去吧!”
李重玄只是頓了頓,便信步向前,只是面向圣座時,又等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輕輕坐下去。
轟!
天地轟鳴!
無數(shù)的恭賀之聲響起,無數(shù)的頌圣之辭響起。
仙樂天音,龍鳳齊鳴。
而這一切聲響,都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消失不見,再也聽不見了。
王青孤身立在先蠶壇上。
“李師兄,再見之日,想必你已經(jīng)是大端的今古圣皇,不知會強(qiáng)大到什么地步。
我卻也不愿意落后你太多。”
他輕輕撫摸自己的腹部。
那一顆真血金丹,在他離開圣墓時,就被取出了——顯然圣胎的孕育是非常之快的,而且大端也不可能讓圣胎流落在外。
不過重明虛影當(dāng)中的無數(shù)血脈,卻依舊存在著。
王青沉吟半晌,才看向圍在先蠶壇旁邊的師姐師妹們,突然想起一件事:
柯婉兒并沒有跟他一起離開。
“呃,柯師姐并無大礙,嗯,還得了一場了不得機(jī)緣,日后說不定元嬰、化神有望,你們不必?fù)?dān)心,只是這先蠶壇——”
此時,一位女弟子邁出一步:
“王師兄不必多慮,柯師姐離去之前,已經(jīng)都安排妥當(dāng),連琴曲也都一一傳下,必不會誤了師兄的事?!?br/>
王青默默點(diǎn)頭,只覺得有些莫名的情感涌動,叫他摸不著頭腦,不由搖搖腦袋,將之丟了出去,暗暗想道:
“柯師姐還是十分厚道,雖說想去追求自己的前途,卻還記得把我的事情安排妥當(dāng)。
唉,我當(dāng)初還疑心她是李師兄的敵人,實在是小人之心,對她不住了。
不過如今她成了羲皇侍女,又有李師兄照看,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什么危險才是,想來再見之日,她也會有一番造化。
算起來,她是蹭著我得了機(jī)緣?看起來,我如今也有了些主角成色了?!?br/>
王青笑著搖搖頭,李師兄正在接受傳承,看看端羲圣墓里頭,封號大神尊都有好幾個,若是李師兄出來時,也已經(jīng)是封號大神尊,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罷了,眼下還是去元始遺地最重要,越掌門得了九品天心紫蓮,莫宗正更是得了人參果和許多神通,我雖然機(jī)緣差些,但多多少少也應(yīng)該有一些收獲才是。
之后便可以去找先天道胎了?!?br/>
王青環(huán)顧先蠶壇一陣,長長吐出一口氣,暗想道:
“等我再回來時,便是一尊真君了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