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張家隔壁屋住的女人瘋了。
    那時候張建國還在錢文榛的肚子里，沒生出來。
    張建軍還是個兩歲的寶寶。
    錢文榛的丈夫張濤，本來是參軍去了，結(jié)果還沒領(lǐng)什么功勛回來，就自己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落魄的回家養(yǎng)傷，后來就再也沒回部隊去。
    他在家里重活累活干不了，被錢文榛天天指著鼻子罵他沒用。他也就成了村里傳的那種“耙耳朵丈夫”。
    張濤家隔壁屋住的原本是小夫妻兩個人，才結(jié)婚個把月，丈夫就偷走妻子所有的值錢首飾跑了，聽說是外頭有了別的女人。
    就這樣留下妻子一個人在家。
    這女的當(dāng)晚就瘋了。
    也不去廠里做事，也不上田里干活，天天在那棟不大的瓦房里頭鬼哭狼嚎。
    村長還帶人來探望過她，她也不理人，瘋言瘋語的，餓了就扒泥土吃，渴了就去河邊喝水，天天不洗澡，埋汰的很。
    這樣鬧了三日后，她消停了，晚上就照常睡覺，白天也不哭也不鬧了，整天坐門口發(fā)呆。
    村長和鄰居們見她可憐，也沒再惹事，就沒去報公安，
    偶爾有條件好點(diǎn)的人家，有多的糧票，就換點(diǎn)糧食多煮一份給她家送去，她也將就著吃點(diǎn)。
    又過了一個月，瘋女人突然不見了。
    村里人以為她去找她那個黑心丈夫去了。
    后來沒過幾天，瘋女人從外頭帶回來一個嬰兒，毛都沒長齊，被她抱在懷里哇哇的哭，也不知道是從誰家偷來的孩子還是撿來的棄嬰。
    問她，她就說：“這是我兒子，狗娃。”
    再問別的，就什么都問不出來。
    就這樣，瘋女人自個兒帶著小男孩吃百家飯長大，到了狗娃十四歲的時候，瘋女人夜里出去瞎溜達(dá)，不小心掉進(jìn)后山的河溝里。
    鄰居們找到瘋女人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具泡爛了的尸體。
    小男孩沒了娘，自個兒收拾行李要離開，鄰居們問他去哪，他就說“去山上廟里去拜師學(xué)藝”。
    再后來，村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
    ---
    故事講到這里，張建國幫媳婦的泡腳盆里續(xù)了點(diǎn)熱水，
    楊柳就瞧見他的眼眶隱隱有些濕潤。
    她其實(shí)挺感同身受的。
    這個狗娃和張建國差不多歲數(shù)，又是鄰居，小時候肯定經(jīng)常一起玩，感情肯定賊好。
    想想，十年前的玩伴，現(xiàn)在突然回來了，能不激動嗎。
    何況狗娃身世還這么可憐，
    楊柳聽著，自己都有點(diǎn)心疼他。
    泡完腳時，張建國已經(jīng)歪在床上睡著了，楊柳就在柜子里找了一床褥子出來，到建國旁邊躺下，隔了點(diǎn)距離，自己單獨(dú)蓋一床。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雞還沒叫，婆婆就站在門外猛敲門，催著楊秀禾起來去挖野菜，待會兒早餐給大家做野菜蛋餅吃。
    楊柳不耐煩的皺皺眉，本來還想多睡一會兒懶覺的。
    這農(nóng)家媳婦真是不好當(dāng)啊！
    逼著人勤奮，逼著人勞動。
    側(cè)身一看，丈夫睡得哈喇子流一嘴，臉上泛著油光，睡得死死的跟豬一樣，
    她也懶得叫他，自個兒從床上爬起來，出去簡單洗漱下就拿著背簍出門了。
    走到門口，正看見狗娃在收拾砍刀，地上大大小小好幾把砍刀，他用幾個繩子系在一起往背簍里裝。
    “喲，狗娃同志，起這么早呀？”楊柳調(diào)侃了一句。
    對方一見是建國媳婦，就叫了聲“嫂子早啊”，羞澀的低頭繼續(xù)做事。
    “狗娃這名字聽著怪難受的，要不我給你重新取個名吧！”楊柳自己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然后就對著狗娃喊：
    “喲，耀輝同志，你這是要干啥去啊？”
    對方悠悠抬起頭，客氣的說：“我要上山砍柴去呢，嫂子你呢？”
    很好，角色已成功激活。
    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名字就叫“耀輝”了。
    跟“秀禾”這名字多般配！
    楊柳心中一陣竊喜，應(yīng)道：
    “我去上山挖點(diǎn)野菜，待會兒回來做野菜蛋餅給他們吃！”
    “那咱倆同路。”
    “嗯，一起走吧，天怪黑的，你給我壯個膽！”楊柳走到耀輝跟前來，等著他一起走。
    耀輝哈哈笑了兩聲，知道嫂子這是故意打趣他呢。嫂子應(yīng)該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門打豬草、挖野菜的，早都習(xí)慣了吧，怎么會需要他來壯膽？
    耀輝也沒揭穿她，只當(dāng)她是在和自己套近乎。
    她是建國的媳婦，自己理應(yīng)照顧一下。
    二人就各自背著背簍，并排走著，往后山方向去了。
    由于剛認(rèn)識不久，二人也不熟，一路上沒說幾句話，就是悶頭往前走。
    到了后山山腳那塊兒，兩個人就分開走了，各自去拾柴禾跟挖野菜。
    楊柳搜索了一下原主記憶，找到以前楊秀禾經(jīng)常挖野菜的地方，就慢悠悠的過去挖，
    挖著挖著，天也大亮了，村里好多雞都打鳴了，狗也醒了，此起彼伏的叫喚。
    楊柳挖了大半簍子，已累的滿臉汗。
    “這么多，應(yīng)該夠吃了吧！”
    轉(zhuǎn)身往回走，走到山腳的時候，正遇到錢文榛來尋她。
    “媽，您怎么來了？”楊柳心中一凜，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錢文榛就拎著一個更大的空背簍走過去，把背簍遞給她，又要她把身上的背簍取下來，說：“平時你干活挺利索的，怎么今天挖個野菜就搞了這么久？天都亮了，建國和建軍他們都起來了，你這早飯都還沒做呢！”
    楊柳吐了吐舌頭，心想這婆婆要求可真多，想吃早飯，自己有手有腳不會做嗎？
    還嫌她動作慢。
    以前的楊秀禾確實(shí)又勤快又能干，干活又麻利，可現(xiàn)在是她在干活呀，她都累的直不起腰來。
    錢文榛看了一眼她背簍里的野菜，才這么點(diǎn)，嫌棄道：“這么點(diǎn)哪夠吃？等你回去做早飯，黃花菜都涼了。”
    楊柳又是癟了癟嘴，沒作聲。
    錢文榛見她一臉吃癟的樣，繼續(xù)說：“你先趕緊去打豬草吧，我回去給他們下點(diǎn)面條算了，你可別偷懶啊，一定把背簍裝滿了才準(zhǔn)回去。”
    楊柳瞟了一眼錢文榛遞過來的背簍，
    這么大！比剛才挖野菜的大一倍，這得忙到幾點(diǎn)去啊。
    敢情，早餐就沒她的份唄？
    就是往死里干活唄？
    楊柳心里罵了一句嗎賣批，然后不情不愿的接過空背簍，里頭還有一個暖水杯。
    “媽，這是？”楊柳指了指水杯。
    “建國怕你渴了，讓我?guī)斫o你喝的。”錢文榛白眼翻到腦門上，轉(zhuǎn)身走了。
    楊柳這會兒還真有點(diǎn)渴，打開水杯正要喝，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怪味。
    水杯里還冒著氣，溫?zé)岬摹?br/>     該不會是隔夜的開水，放壞了吧？
    建國也真是的，好心干壞事，就不怕她喝了拉肚子？
    楊柳反手一頓操作，就把水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