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西風多少恨
文貴妃的訊在萬壽節(jié)后才傳到隆豐帝的耳朵里, 此時距離千秋宴已過了三日。據(jù)說尸體在屋子里掛了三日,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初聽聞訊時,隆豐帝愣了下, 臉『色』肉眼可地難看起,還帶了許怒:“人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沒了?”
留了文貴妃一條命, 說他到底對這個女人還有感情的。如今驟然聽聞訊,到底還有不落忍。對于沒將人看好的宮人也有了遷怒的思。
稟報的小太監(jiān)越發(fā)垂低了頭,小心翼翼答道:“陛下萬壽節(jié)那日, 文廢妃說要陛下抄寫佛經(jīng)祈福, 不許送飯的宮人入內(nèi)打攪, 叫人將飯菜都放在了門口。送飯的宮女連續(xù)三日都將飯菜放在了外間。那飯菜被冷宮里的老鼠吃過, 宮女也沒看過問題, 連續(xù)送了三日,又沒聽內(nèi)間有動靜, 起了疑心入內(nèi)查看, 這才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沒了。”
聽說文貴妃臨前還惦記著自己抄經(jīng)祈福,隆豐帝神『色』愈發(fā)動容。他遲疑一瞬, 到底還不忍唯一寵愛過的女人走得太過凄涼, 腳步往外邁:“擺駕, 朕送貴妃一程。”
高賢聞言立即讓人喚御攆,又使了個眼神,便有個伺候的小太監(jiān)悄聲息地往偏殿行。
殷慈光收到消息時, 隆豐帝的御攆已經(jīng)往長春宮的方向行。
從他所在的方位, 隱隱約約還能瞧黃的車駕儀仗。
他負手站在窗前, 面上的神『色』很淡。
這大概便受寵與不受寵的差別吧,他的母親直到下葬,隆豐帝都未曾看過一眼。如今一個廢妃自縊在冷宮, 倒要巴巴跑送最后一程。
殷慈光垂下眼,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但愿皇帝看到了他準備的禮物,還能惦記著心心念念的寵妃。
不過一刻鐘,隆豐帝的御攆就停在了長春宮前。
冷宮荒僻,久人煙。隨行的內(nèi)侍生怕沖撞了皇帝,推開了大門又清理了塵灰,才恭恭敬敬地請隆豐帝入內(nèi)。
這隆豐帝頭一回踏入長春宮,但卻并不第一次入冷宮。
他年幼時生母身份低微不得寵,從前長居的冬梓宮就冷宮。后他登基,冬梓宮人再住,卻有專人打理照料。
反而這長春宮因晦氣,逐漸成了冷宮。
大約幼時在冷宮的艱難生涯觸動了他,隆豐帝還未踏進主殿,神『色』已有了哀慟。
他知曉冷宮里有多苦的,再起從前千嬌百寵的女人被關在這里受盡苦楚,便有了悔。或許正受不了冷宮凄冷,貴妃才會選擇自縊。
每靠近主殿一步,隆豐帝心中的悔就多一分。
在踏過門檻之前,他駐足良久,深深嘆息一聲,對身邊的高賢吩咐道:“朕看過之后,叫人好好收斂貴妃的尸身。她走得凄涼,后總要有體面。”
高賢自然應,親自將外間的凳子擦干凈,請隆豐帝坐下后方道:“臣先進娘娘整理遺容,免得驚著了陛下。”
隆豐帝微微頷首,坐下等候。
沒等多久,就高賢從里間出了,臉『色』也有欲言又止。
隆豐帝狀擰眉:“怎么了?”
高賢難道:“陛下還莫要進了。”
這沒頭沒尾的勸說,隆豐帝自然不會聽的,他眉頭擰得愈緊,人已經(jīng)起身往里走了:“有什么場面朕看不得的?”
說話間人已經(jīng)進了里間,還未走近,就先被滿地凌『亂』的紙張所驚。
他眼睛往地下一看,便有伺候的內(nèi)侍會,要將紙張撿起呈上。還未送到隆豐帝手中,就被高賢截下了:“上頭都污言穢語,莫要污了陛下眼睛。”
可他越遮遮掩掩,隆豐帝越要看。
他將紙張奪過,卻那紙張上抄寫哪里經(jīng)文,分全用朱砂所寫的詛咒之語!上頭竟還大逆不道地寫了他的名諱!
“這什么東?!”隆豐帝素忌諱此類事情。臉『色』瞬間變了。
高賢命人將滿地的紙張拾起,小心道:“這都貴妃生前寫的……”眼隆豐帝面『色』越越難看,他的神『色』也遲疑起,似乎還有未盡之語。
“還有什么?!說!”隆豐帝氣得手都在抖。
高賢這才硬著頭皮道:“方才臣讓人略檢查了貴妃娘娘的遺體,若沒錯,娘娘在千秋宴日自縊的,而且自縊之時穿得乃紅衣……似、似在行巫蠱之術。”
隆豐帝聞言下識后退一步,目光猛然轉(zhuǎn)向內(nèi)間停放的尸體,果然看了鮮紅的繡鞋以及一片紅『色』裙角。
“巫蠱之術?”隆豐帝表情由震驚轉(zhuǎn)驚怒:“萬壽之日自縊,她這在咒朕!”
進之前的憐惜與悔統(tǒng)統(tǒng)化了怒火,此時他看著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就猶如看了此生之仇。
拂袖出了門,隆豐帝還未平復驚怒的情緒,顫著聲道:“快!讓人將遺體燒了,連著那臟東全都燒了!再請紫垣真人做法事驅(qū)邪!”
隆豐帝片刻都不再在此地待,大步出門上了御攆,急匆匆擺駕回了乾清宮。
回之后猶嫌晦氣,又將長春宮時所穿的一應衣物全都燒了,這才心里舒坦了一。
乾清宮的動靜太大,偏殿的殷慈光循聲而,手中還端著剛煎好的湯『藥』:“父皇這怎么了?”
他神『色』詫異,對長春宮之事懵然不知。
隆豐帝瞧著他,難免又起了長春宮的事。
就在剛才,他念著昔日的情分,還恢復文覓的貴妃尊榮,讓她走得體面。結(jié)果那個女人竟在他壽誕之日咒他!反而這個從前他多有忽略的大子,被文覓害了母親,卻對他的處置沒有半點怨言,至今還在盡心盡地侍疾。
心中涌出許悔,隆豐帝不欲多提長春宮的事,慈和道:“方才下頭人報,文廢妃自縊了。朕著她到底害了你母妃,品行不端心思惡毒,已讓人將她的遺體燒毀,也算容妃出口氣。”
殷慈光詫異抬眸:“父皇……”
隆豐帝抬手示他不必再說,用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愈發(fā)慈藹:“你個孝順孩子,朕都看在眼里。”
殷慈光垂下眼,將湯『藥』奉到他面前:“太醫(yī)改良過的新『藥』方,說這湯『藥』調(diào)理身體成效更好,父皇趁熱喝吧。”
*
不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那詛咒真應驗,自長春宮回的晚,隆豐帝便做起了噩夢。
他躺在床上,識極清醒,四肢卻如同灌了鉛般沉重,動彈不得!
渾渾噩噩間煎熬了半夜,直到天亮時隆豐帝才擺脫了“鬼壓床”,匆匆洗漱更衣后,召了紫垣真人。
紫垣真人昨日才了長春宮做法事驅(qū)除邪祟,自然也知道文貴妃在壽誕之日以詛咒皇帝的事。
他神神叨叨掐著指尖在乾清宮里轉(zhuǎn)了一圈,正著編套怎的說辭才能萬一失時,卻聽外間忽然傳一陣『騷』『亂』聲,他回頭一看,卻方才還好端端的皇帝已經(jīng)直挺挺就躺在了地上!
隆豐帝倒下得太突然,殿中伺候的內(nèi)侍們頓時大驚,紛紛撲了上,扶人的扶人,傳太醫(yī)的傳太醫(yī)。
紫垣真人大步出,掐著指尖神『色』凝重道:“竟這么快就應驗了!”
其他人此時已經(jīng)顧不上他說什么,手忙腳『亂』將人抬到了龍床上。
等太醫(yī)匆匆趕,又施針又灌『藥』之后,折騰了一個時辰,隆豐帝才恢復識睜開了眼。
他張了張嘴,要說話,卻能發(fā)出含糊不清的音節(jié)。
嘗試了幾次之后,才艱難拼湊出一句話:“朕……這……怎么了?”
識到自己口齒不清的發(fā)音,隆豐帝眼中已有驚『色』。恐懼讓他下識要抓住什么,但緊接著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也動不了!
越如此,他越驚懼,掙扎許久才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太醫(yī)的手,目眥欲裂地看著對方。
被抓住的太醫(yī)他情緒激動,連忙道:“殿下一時急火攻心,又沒休息好,才有輕微中風之兆。輔以針灸湯『藥』調(diào)養(yǎng),尚可恢復許多,切莫再情緒大起大落!”
聽聞可以恢復,隆豐帝這才不那么激動了,又艱難地開了口:“治、好!”
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領命,連忙讓人將煎好的湯『藥』端上。
湯『藥』殷慈光親自端服侍他喝下。
隆豐帝喝了『藥』后情緒平復下,太醫(yī)們便到外間商議后頭的治療方案。內(nèi)間便留下了高賢等心腹,以及紫垣真人。
隆豐帝陰沉著臉看向紫垣真人。
紫垣真人點點頭,肯了他的猜測。
隆豐帝恨恨咬牙,心里罵了一句賤人,艱澀道:“真人……法事……驅(qū)邪!”
他說得簡略,紫垣真人卻聽白了,頷首道:“陛下且放心,貧道回后便開壇做法。”
*
皇帝中風的消息到底傳了出,幾位皇子還有朝中重臣紛紛前探望。
隆豐帝調(diào)養(yǎng)了四五日,已經(jīng)能起身,中風不可逆轉(zhuǎn)的,如今他雖然還能動,但面目卻法再做表情,說話也還有口齒不清。身體更遠遠沒有從前靈活,雙手連拿東都還有困難。
太醫(yī)日日施針喂『藥』,卻也能。
隆豐帝心里窩火,卻唯恐太過激動反而使病情更嚴重,又硬生生忍耐下。
瞧太子領著三皇子以及幾個老臣過時,他面前扭曲一陣,卻知道此事論如何壓不住的。
他故召殷慈光和薛恕,伺候在側(cè)。
而太子、三皇子還有幾個朝臣卻站在榻前。雖看上平和,實則兩邊涇渭分。
隆豐帝斟酌著言辭緩慢道:“太醫(yī)說朕這病得靜養(yǎng),不能再『操』勞煩心。日后朝中諸事便交給太子,由太子監(jiān)國。”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殷承玉,他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心里說不上什么感覺,能將這幾日思慮妥的布置一點點道出:“但朕也心疼太子,擔子太重也不能叫太子一人挑著。便讓安王與薛恕替太子分擔一二。朝中諸事由安王協(xié)理,太子奪。最終再交由薛恕呈報于朕。”
他打算得好,將太子與安王架起,讓這兄弟二人爭,再有一個兩邊都不沾的薛恕從中監(jiān)督。
如此即便讓太子監(jiān)國,大權(quán)仍握在他手中。
眾人都能瞧得出不妥,但誰敢質(zhì)疑皇帝的決呢?于眾人能領旨謝恩。
唯有從事至終未被提及的殷承璟攥緊了拳,眸『色』陰郁。
從乾清宮出,殷承玉與殷慈光在宮門前分別,殷慈光朝他拱了拱手,似說什么,又最終沒說。
殷承玉回以一禮,轉(zhuǎn)身回了慈慶宮。
回慈慶宮沒多久,薛恕便尋了。
殷承玉本也在等他,他了便揮退了伺候的內(nèi)侍,問道:“紫垣真人那邊加重『藥』『性』了?”
隆豐帝這中風實在蹊蹺。
自從丹犀冬狩那一病之后,隆豐帝便開始格外惜命,不僅不再常召美人,還開始跟著紫垣真人修身養(yǎng)『性』。加上之前了讓紫垣真人的說辭更有可信度,殷慈光侍疾時日日替他推拿也確實對身體有益處。
隆豐帝身體敗得也就沒那么快了。
而且他不近美『色』,德妃那邊的蘇合香就派不上用場,加上文貴妃又出了事,如今就剩下常服的丹『藥』在起效。紫垣真人謹慎,生怕『藥』『性』重了直接將人毒會背上弒君的罪名,以進展比他們預料中還要慢一。
這一次隆豐帝忽然中風實在始料未及。上一世這個時候,隆豐帝靠著丹『藥』可還精神著。
薛恕搖頭,他并未讓紫垣真人加重『藥』『性』。隆豐帝遲早都要,如今早一晚一影響并不大,便沒有冒險行事的必要。
“我已經(jīng)問過太醫(yī),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許命該如此。”
殷承玉思索了一會,便也放下了。不論這其中有沒有蹊蹺,與他們都關。
他又說起了另一件事:“老三那邊怕要有動靜了,烏珠那頭有消息嗎?”
今日皇帝的布置顯要把安王架起和他爭,殷承璟這個三皇子連名字都沒被提起,恐怕心里正急得發(fā)瘋。
“昨晚剛遞了消息出。她說姚氏有不太對勁,似乎已經(jīng)有所察覺。”
他們拉攏烏珠,便讓她暗中查清楚姚氏肚子里的孩子怎么的。殷承璟傷成那,必然沒有治好的可能,姚氏的身孕有蹊蹺。如今靠著姚氏的身孕,殷承璟已經(jīng)澄清了謠言,這種事口說憑,還得有證據(jù)。
姚氏不可能憑空懷孕,孩子真正的父親就最好的證據(jù)。
一個不能人道的皇子,便永遠絕了繼承大統(tǒng)的可能。屆時再趁著殷承璟狗急跳墻時抓住把柄,他便再翻身的機會。
殷承璟大約也知道此事對他的影響,做得十分隱秘。似乎就連姚氏本人一直以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一開始殷承玉還懷疑她在做戲,但命人盯梢許久后,便排除了這個可能。
如今烏珠遞出的消息倒叫他有好奇:“姚氏察覺了?”
薛恕“嗯”了一聲:“烏珠說姚氏自從千秋宴之后便閉門不出,探聽到的消息說姚氏動了胎氣。但她發(fā)現(xiàn)姚氏讓人傳信回了姚家,托姚家人暗中打探淄陽王世子的消息。又派心腹侍女分幾家『藥』鋪買了『藥』材。那『藥』材給大夫看過,說墮胎的偏方。”
“怎么還扯上了淄陽王世子?”殷承玉眉頭緊蹙。
薛恕道:“已經(jīng)讓人查了,目前還未有論。”
但姚氏這個時候讓人查淄陽王世子,很難讓人不往孩子生父上聯(lián)。
若真的,能說殷承璟確實孤注一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