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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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有人見過通寧公主如此傷心,哪怕寶音向她找回來的那一天,她也不曾這般慟動悲切。
屋子里靜寂一片,只有陳嵐的哭聲。
除寶音外的其余丫頭嬤嬤,齊齊跪了下來,甚至有人也忍不住,低低地嗚咽。
陳嵐哭了許久,時雍哄著她坐回去,又好言好語地安撫片刻,她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
寶音看著時雍微笑道:“阿拾,你來,我有話同你講。”
時雍應(yīng)了聲,剛要起身便又被陳嵐拉出了,她目光切切地望著時雍,也喚了一聲,“阿拾,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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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她都沒有叫過阿拾,大概是聽到寶音這么叫才起的心思。
時雍莞爾一笑,拍拍她的手背,“你坐會兒,我去去就來。”
陳嵐不放心地看看她,看看嚴(yán)肅的寶音,雙眼有濃濃的憂慮,“你要回來啊。”
時雍重重點(diǎn)頭,“我保證。”
寶音帶著時雍出了屋子,沒有去外面的茶室,而是去了她描述過的那個院子里。
時至隆冬,瓜果苗木都不見綠色,院子看上去有些蕭條之感,枝芽上還有積雪化去后的水漬,風(fēng)一吹便滴落下來,倒是白馬扶舟那天帶來的茶梅活了下來,看上去極為喜人。
“坐吧。”院中有一涼亭,居住高處,站在這里就覺得風(fēng)大,時雍看寶音衣著不厚,皺了皺眉頭。
“殿下叫何姑姑送件氅子來吧,仔細(xì)著涼。”
何姑姑同兩個丫頭都站在老遠(yuǎn)的地方,寶音沒有要她們過來,聞言看了時雍一眼,微微一笑。
“阿拾是個體貼的好姑娘。本宮沒事,不冷。在天壽山都習(xí)慣了。”
天壽山早晚風(fēng)大,井廬背山而建,又有些潮濕,一到冬天,實(shí)在清寒。時雍有時想想,確實(shí)也不太明白這位長公主,有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肯享,偏偏要讓自己過得不那么舒服……
她坐下,平靜地看著寶音。
“殿下有話直言便可。”
寶音微笑著道:“不必緊張,我叫你來是想問問通寧的病情。想必方才通寧的話你也都聽見了,此事,我不想讓別人知曉。”
時雍沉思一下,說道:“既然殿下信任,那我便開誠布公地說了。通寧公主這病,說到底,還是心病。”她見寶音面色有些蒼白,遲疑片刻,又道:“孩子的事,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實(shí)情,殿下或可從此入手。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啊。”
寶音望一眼荒涼的庭院,突然重重一嘆,再望向時雍時,眼底已是潮濕一片,“此事說來話長。本宮說來你可能不信,若非查她身子,本宮亦不知她曾生養(yǎng)過。”
會有這等事?
時雍將心里的驚訝壓下去,凝重地道:“那這些年,殿下可有幫她尋過?”
寶音點(diǎn)點(diǎn)頭,有些欲言又止:“此事關(guān)系她的聲名,傳出去對她不利,本宮只得暗中派人探訪,只可惜,沒有頭緒,通寧自己也說不清楚,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派人去尋,本宮亦是無計可施……”
時雍大概明白她的顧慮,莫說皇家,尋常女子遇上這種事,也只有死路一條,寶音為了陳嵐的名聲,哪敢將事情張揚(yáng)出去?
“多謝長公主信任。”
因?yàn)橛X遠(yuǎn)那一番厥詞,時雍有意與寶音長公主搞好關(guān)系,若將來趙胤確實(shí)開罪于皇家,也是個迂回之道。而且,寶音這人確實(shí)也不招人厭,時雍同寶音說話時,語氣便全是敬重之意,滿懷感恩。
寶音一笑,“本宮從來沒有看錯過人。你是個機(jī)靈的孩子,這事說出去對你沒好處。更何況,囡囡都告訴你了,本宮藏著掖著反而令人生疑。既然讓你來替囡囡治病,自然不能隱瞞你的。”
時雍道:“敢問通寧公主這事,有多少年了?”
這么問她是存了私心的,想打聽陳嵐出事同傻娘失蹤的時間節(jié)點(diǎn),有沒有重合。寶音顯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嘆息一聲。
“此事,因我而起。”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漠北風(fēng)雪嚴(yán)寒,阿木古郎生了一場病,寶音從兀良汗來使的嘴里得聞此事,很是著急。可是,阿木古郎多年來不肯見她,而那時,她也已經(jīng)有了婚配,去了也徒生尷尬。
這世上最明白寶音心意的人,便是陳嵐。她見寶音日日夜夜焦灼不安,便想為她分憂,提出自己和大晏派遣的兩名醫(yī)官一道前往漠北。
陳嵐三歲入宮陪伴懿初皇后,幾乎和寶音一同長大,寶音喜武不喜醫(yī),陳嵐性子安靜,恰是好醫(yī)之人,懿初皇后夸她有天賦,天生就是醫(yī)者,有仁心,有毅力,將一身醫(yī)術(shù)悉數(shù)傳授,只是常居宮中,除了幫宮女嬤嬤們瞧個傷風(fēng)涼熱,她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得了這次機(jī)會,更是躍躍欲試。
懿初皇后憐她身子弱,本是不肯,難料陳嵐以出府省親為由,偷偷跟隨隊伍走了,只差人送來一封書信,等寶音和懿初皇后知道時,她已然遠(yuǎn)在前往漠北的途中。
那時,不論是寶音還是懿初皇后都沒有料到,這一去,差點(diǎn)成了永別。
陳嵐一行艱難跋涉到達(dá)兀良汗都城額爾古,不多久便迎來大雪封山,來往書信都已不便。
到第二年開春,冰雪融化,萬物復(fù)蘇,終于接到陳嵐從兀良汗傳來的消息。
她說漠北草原如寶音所說的那般美麗,她看了賽馬,拜了真神,吃了手扒肉,喝了馬奶酒,一切都很美味。還說阿木古郎的身子經(jīng)了她的妙手回春,也已大好,教寶音放心,等到初夏時分,她就要動身返回大晏了。
寶音從初夏等到夏末,仍不見陳嵐回來,這才去信詢問。
這一來一回,書信又走數(shù)月,收到兀良汗的回函,寶音這時才聽說,陳嵐和兩名醫(yī)官以及大晏使者侍衛(wèi)數(shù)十人,已于四月初返回大晏,兀良汗派人送至陰山腳下的嘎查村附近,看著他們一行上了官道,這才返回額爾古。阿木古郎對陳嵐失蹤一事,毫不知情。
寶音掐算日子,一心希望是陳嵐在路上被什么事情絆住了,或是看到哪里有傷病之人,忍不住出手相救,這才耽誤了行程。她一面派人沿途尋找,一面吃齋念佛請菩薩保佑。
可惜,菩薩沒有聽到她的祈禱,她派出的人,沿途找遍也沒有消息。阿木古郎也來信說,他已派人在兀良汗境內(nèi)搜索查找,只可惜,不知是草原太大,還是路途太遠(yuǎn),一行數(shù)十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活生生的人怎會就不見了呢?
遙遙數(shù)千里,雙方都沒有放棄尋找,卻始終沒有找到人。期間生出了許多傳說,有人說陰山一帶,狼群兇猛,野獸遍地,恐是入了獸口,更有甚者,說通寧公主一雙妙手得了菩薩看重,收去了天上。
時間永不停步的往前,便是為了讓人遺忘。
漸漸的,除了那幾個真正惦記陳嵐的人,通寧公主便淡出了人們的記憶。
直到數(shù)年后,癡傻的陳嵐突然出現(xiàn)在通往兀良汗的峻嶺關(guān)口,在那個遠(yuǎn)離京師的地方,她被人像牲口似的關(guān)在籠子里販賣,正準(zhǔn)備運(yùn)出關(guān)去。
關(guān)口守備當(dāng)年曾經(jīng)奉朝廷密令查找通寧公主,看過陳嵐的畫像,當(dāng)即嚇出一身冷汗,將人秘密送往了京師。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我了。”寶音抹了抹眼睛,慢慢垂下眼皮,“阿嵐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什么都說不出來,其后數(shù)年都不曾開口說話,我曾經(jīng)以為她失語了,我母親想盡了辦法,也治不好她。彌留之際,我母親還有遺憾,叮囑我好好照顧?quán)镟铮f她命苦……”
說到此,寶音喉頭竟是哽咽。
時雍微微一怔。
在她心中,寶音素來雍容華貴,說話做事極有分寸,不料說到動情,竟會在她面前哭泣。
時雍連忙掏出絹?zhàn)印?br/>
她怕寶音會嫌棄,寶音卻是接了過來,拭著眼淚,低低抽泣。
時雍道:“沒有追查那伙人販嗎?”
寶音雙眼通紅,滿是恨意,“查了。他們已是將人倒手幾次,誰也不知從何處而來,她這幾年又在何處生存。”她又抹了抹眼淚,“唯一能讓我稍稍心安的是那販子交代,買到囡囡時,她衣著干凈,細(xì)皮嫩肉,似是沒受過什么苦……”
當(dāng)真是一樁糾結(jié)官司。
天下之大,時間延續(xù)數(shù)年之久,確實(shí)難查。
時雍同寶音聊了許久,等寶音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這才委婉地問出她最關(guān)心的話。
“民女斗膽一問,殿下尋回通寧公主是哪一年?”
寶音思考片刻,“光啟九年夏天……”
“這樣啊。”
時雍聽著略微有些怔忡。
她聽宋長貴說起過,傻娘是光啟七年冬天不見的。
那一年,京師下了很大的雪,宋長貴出門前,再三叮囑傻娘不要亂跑。傻娘平常很聽話,幾乎從不出門。可那天等宋長貴下差回來,屋子里只有嗷嗷大哭的阿拾……
時間差了整整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