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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正。
    夜色黯淡如許。
    兩匹快馬在京師街頭疾馳而過，直奔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司。
    “大都督有令！速速開門！”
    “開門！”
    哐哐！
    大門洞開。
    時雍帶著白執(zhí)，身著錦衣衛(wèi)華服，一手握著馬韁繩，一手高高揚起指揮使令牌，策馬沖入大營，氣都沒有喘勻，便高聲大喊道：
    “眾將速速出營聽令，不得有誤！”
    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司是錦衣衛(wèi)的管理部門，里面的人就是錦衣衛(wèi)頭目，今夜值夜的是都指揮僉事易驍通。
    聽到喊聲，他趕緊整衣出門接令。
    一看來者是時雍，他愣了愣，有些猶豫。
    “你是……哪個所的？”
    有點面熟啊！
    時雍此刻著男裝，頭戴烏紗，比著女裝時更為英氣，又是在燈火昏暗的夜下，頗有幾分雄雌莫辨的感覺，易驍通沒有馬上認(rèn)出來她來。
    “大都督為何不親自前來？”
    時雍冷聲道：“大都督若能親自前來，又何須差我？”
    白執(zhí)道：“易大人，見令如大都督親至。”
    看時雍嚴(yán)肅的面孔，再看了看她身邊執(zhí)刀僵立馬上的白執(zhí)，都指揮僉事心知事態(tài)嚴(yán)重，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不敢再多問，連忙恭聲道。
    “錦衣衛(wèi)都指揮僉事易驍通接令。”
    都指揮僉事是都指揮使司里此刻的最高行政長官。
    他一帶頭，其他人便紛紛緘口不言，拱手低頭接令。
    時雍看了白執(zhí)一眼，清了清嗓子，沉聲令道：
    “易驍通接令，立即通令各所，集結(jié)隊伍，接管宮門守衛(wèi)，務(wù)必在一個時辰內(nèi)完成交接和換防。同時，封鎖禁宮大門，不得命令，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
    易驍通一聽，嚇住了。
    接管？
    封鎖？
    那是皇宮內(nèi)院，是誰都可以接管和封鎖的嗎？
    羽林軍和錦衣衛(wèi)各司其職，錦衣衛(wèi)要接管羽林軍的巡防和守衛(wèi)任務(wù)，那是需要皇帝御筆朱批的呀？
    “你沒有聽錯。”時雍沉著嗓子，目光里閃爍著幾分逼人的殺氣，“各位大人與大都督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毀皆毀。不必問為什么，聽令就是。”
    四下里沉默一片。
    易驍通動了動脖子，訝然。
    時雍臉上平靜，心里卻有點慌。
    若是調(diào)不動錦衣衛(wèi)，那就麻煩了。
    錦衣衛(wèi)同羽林衛(wèi)一樣，同屬皇帝親軍，是可以在緊急情況下為護(hù)佑皇帝安全做出這個超常舉動的。而趙胤身為五軍大都督，雖然手握兵權(quán)，可以調(diào)動位于京畿之地的各大營京軍，但是京軍軍務(wù)不同，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進(jìn)城。
    一旦進(jìn)城，事態(tài)大了，那真就等同于謀反。
    錦衣衛(wèi)是帝王親衛(wèi)，職能是護(hù)衛(wèi)帝王。
    此刻，她能合理合規(guī)依靠的力量只有錦衣衛(wèi)。
    易驍通沉默片刻：“敢問大人，換防是為哪般？”
    時雍目光淡淡看向眾將：“換防只是第一步。控制宮門后，除去守衛(wèi)，其余人等，一律隨我一同入宮救駕。”
    入宮救駕？
    一個重錘敲上來，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事絕不簡單，
    一旦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啊。
    易驍通腦門發(fā)熱，脊背隱隱透著汗。
    “再問大人，大都督此刻在何處？”
    時雍看著階下一眾滿帶狐疑的錦衣衛(wèi)大人們，知道必須有一個說法，才能讓他們信服。
    她抿了抿嘴，在火把的光線里，掃視眾人，徐徐出聲。
    “諸位大人都是自己人，我也無須相瞞。大都督此刻人事不省，宮中有變，陛下安危不定，太子殿下遇險——身為天子近衛(wèi)，我等豈能因顧及自身安危而置身事外？”
    她的話說得隱晦，可眾人差不多聽懂了。
    動與不動，恐怕今夜都難以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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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大人還在猶豫什么？”時雍突然厲喝一聲，高舉令牌，“指揮使令牌在此，你等敢違令爾？”
    眾將一僵，面面相覷片刻，立馬恭身而立，齊齊拱手。
    “末將領(lǐng)命。”
    “末將領(lǐng)命。”
    時雍道：“諸位行事當(dāng)小心，若遇羽林衛(wèi)和金吾衛(wèi)為難，不必客氣，出了事我一力承擔(dān)。”
    眾人滿臉厲色。
    “得令！”
    “得令！”
    錦衣衛(wèi)下轄共有十三所，其中一所掌皇帝儀仗，相當(dāng)于儀仗隊，而羽林衛(wèi)和金吾衛(wèi)是巡防，錦衣衛(wèi)除去儀仗外，是為緝拿和刑獄所用。這錦衣衛(wèi)冷不丁闖入宮城，勢必引起很大的動靜。
    待眾將聽令自去遣兵，時雍又轉(zhuǎn)頭對白執(zhí)小聲道：“還有個事，要麻煩白大哥。”
    白執(zhí)面色冷凝，對這女子有幾分佩服。
    “你說。”
    時雍道：“此去宮中，不定會是什么后果，還得有個兩手準(zhǔn)備才好。我想請白大哥往京畿大營跑一趟。旁人不一定信得過，魏驍龍將軍肯定是信得過的。”
    白執(zhí)臉色一變，目光望著她：“你待如何？”
    時雍道：“你告訴魏將軍，不可輕舉妄動，先觀望形勢，若見皇城危急，他可自行領(lǐng)兵增援，不必等大都督令。”
    白執(zhí)蹙了蹙眉。
    時雍看他一眼又道：“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擔(dān)。”
    白執(zhí)：“你可知，要擔(dān)甚么責(zé)任？”
    時雍莞爾，“無非是命。”
    好一個無非是命。
    一個小小女子竟把性命看得淡如水。
    白執(zhí)慢慢拱手，低頭：“領(lǐng)命！”
    他策馬而去。
    時雍挺了挺腰身，看見了領(lǐng)兵過來的魏州，笑了笑，“魏千戶，跟我入宮吧。”
    許多人認(rèn)不得他，魏州和趙胤親近，自是認(rèn)得她的。
    聞言，魏州左右看看，“你好大膽子……”
    “噓！”時雍道：“君子也可行詭道，只要做的事情是正當(dāng)?shù)模檬裁词侄尾⒉恢匾Ｄ阏f呢，魏大人？”
    魏州靜靜地看著她。
    ————
    狂風(fēng)卷著黑暗，街巷里的火光微弱黯淡。
    馬蹄聲起，直撲皇城。
    “急報！速速開城門！”
    “來者何人？”
    “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有緊急要務(wù)，急奏陛下！”
    時雍大聲吆喝，馬蹄聲重重踏過宮殿門前的石板，一聲聲清脆響亮，仿佛踩在人的心坎上。
    皇城外的羽林衛(wèi)，身著鐵甲重盔，正在巡防，看到一群錦衣衛(wèi)潮水般黑壓壓地?fù)渖蟻恚瑐€個全副武裝，急忙忙地拔刀堵住宮門。
    “爾等好大膽子，知道這是何處嗎？”
    時雍打馬上前，冷聲道：“我等有事面見陛下。”
    “可有陛下手諭？”
    “沒有。”
    “沒有手諭，不得傳召，竟敢私闖禁宮，我看你是嫌腦袋上吃飯的家伙礙事了……”
    時雍扭頭看著身后眾將士。
    “眾將士聽令，立即接管羽林軍防務(wù)！”
    錦衣衛(wèi)眾人來到這里，已然沒有了退路。
    聞言不再多話，齊聲大喊。
    “領(lǐng)命！”
    羽林軍今夜值守宮門的人是一個叫袁文義的千戶，聞言氣得腦門沖血，拔刀就橫在宮門。
    “爾等是要造反不成？”
    時雍不理他，望著其他肅立的羽林軍道：
    “羽林軍聽著，你們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乖乖繳械，一是血濺當(dāng)場。”
    袁文義大怒，“豈有此理。”
    他狠狠罵咧了一句，高舉過頭頂。
    “兄弟們，錦衣衛(wèi)欺我們不是一日兩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誰要入宮，就從老子的尸體上踏過去。”
    時雍沉了口氣，冷聲大喝。
    “那就別怪我了！殺！”
    ————
    東緝事廠。
    慘淡的月光落在廠衙的屋檐上。
    一個修長的人影半臥半坐，手撫竹笛，聲聲悠揚。
    在他的身邊，屋頂瑞獸旁放了一個翠綠的酒壺，月色、笛聲、美酒，悠然融入仿若一幅畫。
    “廠督，宮里二次來信了。”
    檐下，侍衛(wèi)宋慕漓等了半天了，也沒有等來廠督的消息，不由有些焦急，又催促了一遍。
    白馬扶舟懶洋洋依在檐上，笛聲悠揚，宛若未聞。
    宋慕漓嘆了口氣。
    又過了片刻，
    一個小太監(jiān)匆匆來報。
    望了望還在房頂上吹笛子的主子，他抬袖抹了抹熱汗，對宋慕漓小聲耳語幾句。
    宋慕漓臉色一變，立馬拱手，又對房頂上那位道：
    “廠督，錦衣衛(wèi)有動作了。”
    白馬扶舟手微微一頓，收音，拿下笛子，淺淺嘬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道：
    “趙胤竟這般沉不住氣么？”
    宋慕漓道：“不是趙胤。是那個叫宋阿拾的女子，傳了他的命令，領(lǐng)兵入宮。”
    白馬扶舟似乎有些意外，安靜片刻，輕笑出聲。
    “宋阿拾？”
    宋慕漓道：“是，錦衣衛(wèi)撕開羽林軍防守，強(qiáng)行接管了宮門防務(wù)，那個宋阿拾已然領(lǐng)兵闖入禁宮——”
    白馬扶舟沉思片刻，突然笑了出聲。
    “好大膽子。”
    一襲白衣從屋檐落下，他笛身敲在掌心。
    “侍候本督更衣。瞧瞧熱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