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陛下,臣妾認為,徐將軍的婚姻大事雖然重要,卻也看重天時地利人和,如今秋風送爽,戰(zhàn)事勝利之后也該好好休養(yǎng)生息,不如將這場婚事推遲到年關(guān)之后也算是雙喜臨門,況且世間少有我們夫妻二人初見同心,待徐將軍在皇城多做了解尋得知己佳人,那才算是天公作美……”
高長佩清明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朱榆,并將他修長瑩白的手掌蓋向她,等待著朱榆的回答。
朱榆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的溫熱體溫,恍惚間,她真的以為自己的皇夫真心的視自己為妻主,不過朱榆向來有自知之明,所以很快便從那雙清瑩的眼眸中醒神,內(nèi)里苦笑外里迎笑的回道:“皇夫心細,就按皇夫說的推遲到年關(guān)之后吧。”
朱榆知道像高長佩那樣清矜的男兒,這般作態(tài)定是比自己不自在多了,她不著痕跡的率先抽回自己的手,為皇夫挪了一下距離遠的菜碟,高長佩側(cè)臉看了一會朱榆的側(cè)臉,捏了捏回到袖中的手心……
直到高座上兩人交握的手分開趙晉才從桌案上重新為自己斟酒,面容不溫不火看不出一點情緒,這時候,李畫音突然站起身舉杯對著高長佩敬酒:“往日便聽皇夫天資卓然,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臣敬皇夫一杯,祝皇夫盛顏不衰。”
李畫音敬酒,高長佩得體回應(yīng),因為是第一次以皇夫的身份出席重要場合,自然不該拒酒,可當他飲盡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開頭……
諸臣宛若雨后春筍一個接著一個紛紛帶著恭維之詞敬酒,高長佩一一應(yīng)下的同時,目光掃向李畫音那處,而這時候李畫音悠然自得的品酒,而揚花擠眉弄眼的幾乎在說些什么……
李畫音向來孤傲,有時候就連女皇的面子都不買賬何況一個剛上位的皇夫,朝中皆傳有:揚花易怒丟三百,雙花一肅失三千——
能讓李畫音和顏悅色找上門的很少有人能討到好果子吃,當她突然帶著贊譽之詞敬酒時,人精的朝臣們便都知道這是來找高長佩不痛快的了。
朱榆皺眉看著一茬接著一茬敬酒的都是趙晉那邊的人,自然知道她們是在找場子,朱榆看著自家皇夫連拿酒杯的手都開始隱隱晃動時,她只覺還未飲幾杯酒,已經(jīng)后勁上頭隱隱作痛。
朱榆奪過高長佩手中酒樽,一口飲盡:“朕的皇夫容顏已然絕世,若是再被你們祝下去可就成了玉菩薩,那朕一親芳澤的時候都得懷著虔誠的心了,你們要敬就敬朕吧,好話朕向來不嫌少。”
“額……那祝陛下……”
其他朝臣聽著女皇不著調(diào)的話語皆相覷片刻嬉笑出聲,紛紛舉杯敬酒,說了幾句女皇討的吉利話,又喝了幾輪,李畫音那邊便靜默下來,既然朱榆有意要護高長佩她們表面上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了。
酒過三巡——
“朕有些乏了,眾卿自樂。”說罷,習雅帶著高長佩站起身來。
“恭送陛下,恭送皇夫……”
這一回終于是朱榆穩(wěn)穩(wěn)攜著高長佩的手下了天梯,待到兩人相攜離開大殿之后,朱榆稍稍松手高長佩虛浮的腳步便開始偏離,朱榆慌忙扶撐住皇夫,并朝他的貼身侍者青竹招呼道:“快些扶著你家皇夫,莫跌著了。”
酒香氣息漸遠,高長佩傾靠在了青竹身上,朱榆抬眼便撞進了一雙沉凝的雙眸,若非剛剛皇夫就連站都站不穩(wěn),還真看不出半點醉態(tài)。
平日里,高長佩都是低斂著眼簾,少有正眼直視朱榆的時候,突然被高長佩那雙清眸盯住,朱榆居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虛。
“妻主”
嗓子被酒釀浸泡過,少了往日的雅正,竟漏了幾分嬌態(tài),這讓朱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帶出了幾分純情的忸怩……
高長佩上一秒還安靜如皎月,下一秒?yún)s帶上了辣勁將離他兩步之遠的朱榆退離屬于他的安全區(qū)。
都不需要高長佩用上多大的勁,朱榆那小身板就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她呆愣愣的仰頭看著怒容還未的消退的皇夫,這還是朱榆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這般激烈的情緒,一時間也拿不準是不是自己的問題了……
“陛下恕罪!皇夫已經(jīng)醉的人事不知,并非有意為之。”
青竹一邊重新扶住高長佩、一邊惶恐的請罪,青竹想要跪地求饒,但若就這樣跪拜下去,定連帶他家公子也會狼狽跪地,讓衣擺沾染纖塵,青竹是和高長佩一同長大的,他知道孤傲的天鵝是不能低頭的……在他左右為難的時間,朱榆早已經(jīng)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望著眼淚都快急出來的青竹,朱榆無奈了,這對主仆也真是奇了,明明是她自己被欺負,她都還沒怎么樣,現(xiàn)在到像是她這個惡霸欺負人了。
朱榆故露陰沉的靠近兩主仆,高長佩黑曜石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朱榆,氣勢洶洶,好似她再靠近一點他就會暴起傷人,全然失了往日的刻板和漠然,到像一只被侵犯領(lǐng)土的貓……這個聯(lián)想讓朱榆忍不住眸光柔和。
“就那么討厭我?就連醉了都想著打我?”
這人一旦腦子里有聯(lián)想,很多東西就變了味,哪怕回應(yīng)朱榆的只是高長佩冷冷的一瞥,她能在皇夫臉上找到傲嬌勁,這讓朱榆直接破功,憋笑出聲,她伸手在高長佩臉頰上捏了捏,手感不錯,上佳。
“放肆!”高長佩惱怒的鋒眉倒豎,同時右臉頰迅速的紅了一塊,竟有幾分可憐勁。
“不放!”
這一下,高長佩不僅右臉紅了,左臉也染上暈紅,不過這不是羞的,而是氣的,難得見到美人羞云的景象朱榆暗自嘀咕:“還別說……喝醉了倒是比平常有趣多了。”
朱榆的目光移到不知所措的青竹:“你眼睛里面的金豆子可別掉下來了,夜已深,快帶你家皇夫回去休息吧,若是這也恕罪那也恕罪,那朕不得忙死了,朕可還想多活幾年。”
朱榆很美,帶著江南男兒柔美的秀美,但她的笑容里面帶著豁達通透,宛若四月綻開的茉莉,渾身散發(fā)誘人芬芳。
青竹沒想到朱榆被這般冒犯居然就這么輕易的放過他們主仆,一時間怔愣在哪,忘記禮節(jié)的盯著朱榆看。
“是……”
青竹低垂著頭,慌張的帶著皇夫離開,
待到一干侍從抬攆離開之后,朱榆扭頭看向身后:“行了,你們也先回去,朕要一人走走。”
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影歌正待說些什么,都被朱榆一個背影阻隔干凈,清楚朱榆性子的影歌也只得無奈的帶著侍者回寢宮,準備一些醒酒湯和墊肚子的糕點。
朱榆伸展起了壓在朝服下的身體,看著天宇亮碩的繁星一人緩步去往了御花園。
月夜下,御花園中依舊有很多的花品并未沉睡,靜靜的綻放美麗,在柔色的月光下,顯得更加清幽美麗,朱榆酒量上佳,經(jīng)過香風的吹拂下,零星的酒勁也消散得干干凈凈,粉潤的臉頰終于恢復(fù)了正常瑩白。
朱榆自覺已經(jīng)酒醒,但是也發(fā)現(xiàn)今晚格外不愿受縛,她索性褪去身上金絲銀線勾勒的華貴鳳裝,一身素裳立于天地,纖手探花,尋得顏色,原來萬花供于一地,只為最盛放時能待美人折花——
朱榆蓮步輕啟,在鋪就了鵝暖石的御花園中毫無預(yù)兆的翩然起舞,女皇應(yīng)有的威儀消散,精致的妝容也擋不住她的小臉上充斥的鮮活生機,靈動清新,似乎此時的朱榆才是真正的朱榆而非朱氏女皇!
朱榆的舞姿絕妙不似凡間物,舞動間似乎草木生靈,月星共耀,更似月宮仙子下凡,朱榆手中一花隨舞搖曳,花瓣動情飄蕩開來,一時間花美、舞美、人更美——
東伊國女子為尊,唱戲、吹彈演奏、跳舞稱之為伶人,以樂悅?cè)耍匚惠^低,普通的老百姓遇到了伶人脖子都要揚上三分,可這些世間認為低賤玩意的東西被真誠享受的時候,很難在這般妙景上打上落俗二字,跳的盡興時朱榆笑得恣意,滿院團花緊簇也在這一笑中,失了顏色。
朱榆盡興之后,心情愉悅的走向御花園的亭臺,無視玉石凳,跨坐于亭臺橫欄上,看著御花園粼粼渠溝低喃輕語:“毅……”
不知何時,羅毅從暗處走了出來,被朱榆可憐拋棄的鳳袍重新搭在了朱榆身上。
朱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羅毅一聲不發(fā)的坐在了朱榆身側(cè)。
“我剛才跳的舞你可喜歡?”
“喜歡”語氣冰冷機械,看不出一絲喜歡。
“你喜歡就好,生辰快樂!”
羅毅憶起記憶中朱榆明媚的笑容,他嘗試著咧開嘴角露出森森白牙,想要表達他心中的歡喜,可惜羅毅生性涼薄,似生來就少了一份常人應(yīng)有的七情六欲,最簡單的一個笑容到了他這僵硬若千年古尸,沒有一點人間味。
“行了,呆石頭,不知道怎么笑就別笑了,真丑!”朱榆伸手虎口捏了捏羅毅兩腮,將他咧開的笑容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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