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朱榆垂眸不語,眼瞼將她的情緒皆掩于暗處,趙晉清楚朱榆這般低眉順眼之態(tài)是她對他最大的抵抗,也是最可恨的!
趙晉臉上還掛著笑,可是殘忍已經(jīng)從他的身上溢出,朱榆的手還待在趙晉手心,他手腕發(fā)力,十分輕易的將朱榆拉回了自己的懷中,內(nèi)相用臂肘抬起朱榆的下巴,讓她的眼睛不落分毫的將羅毅的慘狀裝入眼簾。
趙晉伏腰低頭,將腦袋搭在朱榆左肩。
“毅兒藏匿之術(shù)天下難有比肩之人,臣前腳派毅兒對付徐文昭,一點武功不會的陛下后腳便能輕易判斷他是否護在身邊,當真……心意相通,令人艷羨!明明臣陪伴在陛下身邊的時間才是最長的,留在陛下身上的痕跡也是最多的……陛下的心卻全部偏到毅兒那邊去了,臣的心眼小,最是見不得,心里梗得慌。”
趙晉嘆氣,語氣中帶上了不舍:“不過,到底是我用的最順手的孩子,真的死了也是怪可惜的……毅兒,為父會派人每日投擲一條水蛇入譚,八十一日之后若你還能活下來,為父便饒了你,如何?”
“毅兒……謝恩。”聲音虛弱飄渺,沙啞難聽,宛若腐朽的喉管拉扯出來的聲音。
“陛下,若是沒有什么話和毅兒說,那我們便回去吧,待到時日臣再帶陛下來看他,以毅兒的能力相信再見時,還是活的。”
趙晉一刀一劍未傷在朱榆身上分毫,卻次次劈中她的軀殼,撕爛她臉上那張披久的人皮……朱榆跟著趙晉離開了,可是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就是一只被逼上絕路的野獸,因為它們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也是沒有表情的。
回到紫宸殿的朱榆才發(fā)現(xiàn),她的指甲已經(jīng)陷入手心,粘膩的血液染紅她的整只手心,朱榆呆呆的盯著手心一直瞧著,目中依舊是沒有升溫的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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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要納王君了,而這位王君是這段時間風頭正盛的‘鬼閻羅’——徐將軍。
皇城一時間風向急轉(zhuǎn),原來,哪怕驍勇善戰(zhàn)、英勇殺敵的男將軍也是在意自己的嫁娶大事,博一個好妻家……皇家景園本就萬眾矚目,為他徐文昭設(shè)下的相親宴,這君臣倒是有趣,直接跑到景園暗通渠款,讓一干等著相看的小姐好等。
這是皇家的丑聞,可是自古帝王多風流,況且這次風流的還是煞氣凜然的大將軍,此等香艷趣事不就是那些苦書詩書見不得出頭之日的窮酸秀才們最為吹捧的艷聞!而百姓眼里只能裝下門口的一畝三分地,填飽肚子之后,他們也會樂此不疲的想要編排、參與皇族趣事丑聞以此打發(fā)乏而無味的日子,
茶館中,一書生打扮的女人說著說著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副女人都懂的表情。
“我就說嘛,這徐將軍雖是男子,但是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是真,若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判罪責,這趙晉不得權(quán)利通天,那我東伊國豈不是真的爛到了骨子里,沒救了!嘿嘿……之前看這徐將軍一派威風模樣,好不嚇人,要我說,到底還是男人,打完勝仗就忍不住投進自家女人懷里……”
“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舊事,當年女皇剛剛登基沒多久就為了這徐將軍開創(chuàng)了男子授權(quán)的先河,之前不少人還在嘆女皇和徐將軍乃千里馬與伯樂,想來那時候他們早就瞧上眼了!”
“哼,我之前還以為這徐文昭與別的男人不一樣,是個天生帥才還惋惜他生錯了性別,如今看來他和那些只關(guān)心妝臺上胭脂紅粉的男人也沒什么兩樣!如今邊關(guān)真是用人之際他卻直接將自己嫁了,真是!唉……令人心寒啊!”
世人對朱榆和徐文昭之間的淵源糾葛并不關(guān)心,這些貴人愛娶幾個是幾個,愛嫁誰嫁誰,她們要的始終不過是一場飯后閑談的談資罷了——
納娶王君那一日,宮中派出禮官攜隊繞城,滿城百姓皆來觀禮,給足了為了王君臉面,不過王君之位聽著崇貴但到底還是夫郎,又怎能與正夫嫁娶同日而語,當然,就連正主都是披著王君宮服從刑部抬進皇宮的,再多體面也只是顯得更假。
徐文昭是王君,說破天也依舊是妾,本沒有資格接受百官見禮的,可誰讓世道倫常都是掌權(quán)人說的算……徐文昭穿著華麗的王君宮裝,面無表情是在群臣的見證下交出了可令千軍萬馬的虎符。
此時的徐文昭無疑是落魄的,可是這個被逼釋兵權(quán)的過程中一片靜默帶有唏噓,那是徐家數(shù)輩積攢的余威,誰也不敢當面論及此事,至少當面是這樣的。
女皇納娶,理當歡慶,文臣在笑,武臣在惱,蛇神鬼怪皆懷鬼胎!
在民間妻主納妾,都是需要經(jīng)過正夫這一關(guān),見禮奉茶自是少不了,有些心眼小的皇夫在這一天便開始立規(guī)矩,而再疼愛夫郎的妻主也是需要守禮規(guī)避,民間俗稱滅威風,讓一些恃寵而驕的夫郎明白,這個家的掌事是誰說了算,皇家亦是如此。
朱榆依舊在殿中應酬,接受百官的祝賀,而新嬌郎則已經(jīng)送到了皇夫的清寧宮。
“王君,您雖也是千金之軀,不過馬上快要到清寧宮,若再坐轎攆可就是對皇夫的大不敬了,還請王君下攆走去清寧宮。”隨行的侍禮官攔下了繼續(xù)前行的轎攆。
徐文昭冷冷看了侍禮官一眼,也不啰嗦,縱身一躍便從華貴的轎攆上翩然落地,一襲繁重宮裝騰躍間泛出晶瑩珠寶的色澤,一時間翩若驚鴻竟也美的別有一番風情,站穩(wěn)之后徐文昭便大步流星的朝著清寧宮走去,頭上金釵步搖在他的走動中,發(fā)出環(huán)佩叮鈴的聲音,悅耳好聽。
被囚禁牢籠中的狼王那也是狼王,利爪劈石,利牙折骨的本事可不會消逝,侍禮官被徐文昭輕飄飄的眼神嚇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重新回神,他暗唾了一嘴:“粗鄙不堪!一個貴族公子哥走路居然能走的這么不雅丑陋!”
徐文昭進入清寧宮正殿的時候,高長佩已經(jīng)穿戴著正夫的緋紅宮裝等著王君的到來。
“杏靨開春鏡,鴉云換晚妝。正夫高堂坐,侍君奉茶來。”
侍禮官緊趕慢趕的終于趕超了徐文昭來到了正殿大門喧喊了納見詩。
青竹含笑朝著徐文昭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皇夫已諾,王君請進。”
徐文昭眉目早已經(jīng)這些繁雜磨嘰的禮儀磨的眉目煞氣橫生,不過還是擰著眉,別扭的提起一身華麗笨重的宮服走上宮梯,三兩下就進入了正殿。
“王……王君!”這時候被甩在身后的一群侍者才匆匆趕來,而王君已經(jīng)只身進入了清寧宮,毫無王君排面可言,倒是有一股一騎絕塵取帳牙首級的大將孤勇。
徐文昭與高長佩之前曾有過一面之間,不過那時候是君臣,如今卻成了家兄弟……
一個相貌俊美乃傾城之資,目中透著蟄伏的慧氣,一襲凡俗的緋紅色并未將他拖入凡間,那是世家子用書香浸泡入骨的風度。
另一個相貌俊逸乃英武之相,目中透著鋒刃的罡風,一身華麗繁雜的宮裝也未曾將他束縛人間,那是豪門武將用兵刃磨煉出的氣度。
兩人皆是極品男兒,本該在世間有一席之地暢快遨游,如今卻因或這或那的俗世襲擾,被困在了金磚玉瓦之下,被困同一個女人之旁……
“姻緣天注定,一祝國泰民安、風調(diào)雨順,請王君奉茶。”
徐文昭接過侍者手中的杯盞,準備遞予高長佩的時候,被侍禮官竹竿一樣的手臂攔住了,只要徐文昭愿意……他可以一只手掰斷七八根。
“王君尊貴,不過,如今嫁與皇家就是妻家人,在皇夫面前,王君也只能稱一聲小,還請王君禮成后方能奉茶,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
自侍禮官說完之后,殿中安靜一片,行軍打仗他徐文昭吃過腐肉,也趴過地上喝過泥濘的積水,可這些都沒有像今天這般讓他覺得難堪……
徐文昭看了一眼高位上的高長佩,那一眼飄飄忽忽,帶著鷹隼的桀驁,顯然完全未將高長佩這個皇夫放在眼中,不過世間萬事那是事事順心,徐文昭終是為了親人放下傲骨,對著皇夫行了一個蹩腳的宮廷拜禮,禮成奉茶。
“金玉良緣喜連理,二祝家宅安寧、兄弟齊心,請王君奉茶。”
俗話說,有一便有二,當邁出第一步之后,后面似乎也沒有那么艱難了。
“陰陽相契天地合,三祝妻主康健、和和美美,請王君奉茶。”
第三杯沾過唇齒之后,高長佩便將杯盞置在了青竹捧著的茶盤之上:“王君心意本宮收下來,王君的宮殿已經(jīng)安置好了,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東西,告知本宮就是,若無他事,今日就可以到這里了。”
徐文昭聽到自己可以走了,倒也利索抱拳行禮之后直接轉(zhuǎn)身離開,顯然這種家宅男兒家的場面活讓他著實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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