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卷連著打了好幾天的視頻，最后就連近來鮮少回寢室的卓瀾，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
    當(dāng)時卓瀾回來洗澡，楊卷恰好戴著耳機在視頻。
    卓瀾拎包進門，見他開著臺燈坐在書桌前學(xué)習(xí)，也沒有多想，只一邊朝自己書桌前走，一邊回頭順口問道：“本科學(xué)生馬上都要放暑假了，你暑假回家嗎？”
    回答他的是楊卷手忙腳亂蓋下手機的動作和聲響。
    卓瀾頓時心中起疑，走過去問道：“你在看什么？”
    楊卷支支吾吾地答：“在看別人學(xué)習(xí)的直播視頻。”
    學(xué)習(xí)直播會這樣見不得人？卓瀾沒信，卻也沒問，心中猜測大約和發(fā)短信的女孩子有關(guān)。
    他笑瞇瞇地重復(fù)一遍：“我問你暑假回不回家。”
    楊卷這才反應(yīng)過來，“可能不會回去，我八月也要去出差。”
    “你一個人？”卓瀾問。
    “和同學(xué)一起。”楊卷說。
    卓瀾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往回走，“那正好，我也沒打算回去，我準(zhǔn)備去找份工作。”
    楊卷哦了一聲，“你好像很久沒有上游戲了。”
    “這周末應(yīng)該有空，”卓瀾背著他開衣柜拿衣服，“周末大概會上。”
    說完以后，見身后的人久久沒接話，便抱著衣服回頭去看。
    楊卷姿態(tài)端正地坐在椅子里，籠罩在燈光里的那張臉上，出現(xiàn)了肉眼可見的緊張情緒。
    卓瀾面露驚奇，“你緊張什么？”
    楊卷干巴巴地開口：“我沒緊張。”
    卓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還要再問的時候，手機就響了。
    他放下衣服，去小陽臺上接電話。打電話的近十分鐘里，也就把楊卷的事情忘了個一干二凈。
    賀朗周六全部考完，周日就直接回了家里。
    周日上游戲的時候，任務(wù)獎勵也都發(fā)下來了。外觀是大紅色的情侶套裝，坐騎是那只白兔子NPC的放大版雙人坐騎，剩下的那對情侶戒指，女戒是玫瑰花的樣式，男戒是玫瑰花叢的荊棘。
    比較有意思的是，女戒發(fā)到了賀朗的賬號上，男戒發(fā)到了楊卷的賬號上。
    畢竟也不是真的新娘子，楊卷不想把結(jié)婚的事情弄得過于聲勢浩大，賀朗也就沒有準(zhǔn)備婚禮。
    兩人上線后見面組隊，就打算直奔月老那里領(lǐng)證，不料卻被初戀選我我超甜帶人攔下來了。
    他們沒在的這幾天里，初戀選我我超甜已經(jīng)自發(fā)組織幫里眾人，策劃好了婚禮流程，就連策劃書的初稿，都刪刪改改了好幾遍，甚至還找來了在婚慶公司上班的幫派成員，充當(dāng)他們婚禮的司儀。
    楊卷就這么被趕鴨子上架，和賀朗舉行了一場全服玩家圍觀的婚禮。
    婚禮地點就設(shè)在情人坡，烽火狼煙的成員們將情人坡層層包圍，賀朗和楊卷換上任務(wù)送的紅色情侶外觀。
    嗅薔薇在世界頻道上刷小喇叭，邀請所有在線玩家過來觀禮。
    眼看著趕來看熱鬧的玩家越來越多，明明只是在玩游戲，楊卷心中卻莫名生出了幾分愈發(fā)濃郁的真實感來。甚至坐在電腦前時，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目光專注，面容緊繃。
    司儀一本正經(jīng)地主持婚禮。
    【附近】代表月亮消滅你：歡迎各位兄弟姐妹來參加我們幫主的婚禮，首先請兩位新人互相交換戒指。
    在眾人的注視下，楊卷和賀朗互送了情侶戒指。
    【附近】代表月亮消滅你：然后請兩位新人到月老面前締結(jié)情緣關(guān)系。
    賀朗率先向月老NPC提交了情緣關(guān)系的申請。
    楊卷面前跳出游戲系統(tǒng)的提示框，詢問他是否愿意和對方綁定成情緣。
    系統(tǒng)給出了兩個選擇——“我愿意”和“我不愿意”。
    楊卷微微一頓，腦海中浮現(xiàn)出新人念結(jié)婚誓詞的畫面來。
    見他遲遲沒回應(yīng)，賀朗等不及般私聊催促他。
    【好友】狼行：老婆？
    他回過神來，面色發(fā)燙地選擇了“我愿意”。
    下一秒，世界頻道彈出了兩人情緣綁定成功的公告。
    楊卷收到了系統(tǒng)的私人提示，還有來自其他人的祝福。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在結(jié)婚，而不僅僅只是在玩游戲。
    【附近】初戀選我我超甜：祝朗哥和嫂子99！
    【附近】嗅薔薇：祝朗哥和嫂子99！
    【附近】隔壁老趙：朗哥和嫂子99！
    【附近】糯米糍超好吃：祝朗哥和嫂子99！
    【附近】芋圓西米露：祝朗哥和嫂子99！
    司儀制止了大家的刷屏行動。
    【附近】代表月亮消滅你：咳咳，我們還有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現(xiàn)在，請兩位新人互相擁吻！
    觀禮的玩家們開始起哄。
    明知道只是玩游戲而已，楊卷還是微微漲紅了臉。
    賀朗相當(dāng)配合地貼近他，調(diào)整動作和角度，操縱游戲角色親上他的嘴唇。
    聊天頻道里又開始刷屏起哄。
    事先安排好的后勤小隊開始放煙花，粉色心形的紅豆南國大片大片地在天空里炸開。
    初戀選我我超甜帶著幾個元老成員，到處給觀禮的玩家們發(fā)紅包。
    現(xiàn)場變得擁擠又混亂。
    賀朗放出巨型兔子坐騎，翻身坐上去后，彎腰把楊卷拉進懷里坐好，悄悄帶著他從現(xiàn)場離開，去安靜無人的雪鄉(xiāng)看風(fēng)景。
    世界頻道上還在刷祝福，賀朗也無心去回復(fù)，心情愉悅地私聊楊卷。
    【好友】狼行：老婆，我們上YY說。
    【好友】羊毛卷：好哦。
    楊卷切出游戲登錄YY。
    忙里偷閑好不容易登上游戲的卓瀾，就在這樣浪漫熱烈的氛圍里，緩緩在世界上打出一個問號，混在祝福的隊形里，顯得極其格格不入。
    【世界】男子漢大豆腐：祝福我大哥和我嫂子！我猛男落淚555
    【世界】園園不是圓圓：新婚快樂，99。
    【世界】橘里橘氣：新婚快樂，99。
    【世界】楊柳絲兒：？什么情況？
    【世界】要不要試試：新婚快樂，99。
    【世界】試試就試試：新婚快樂，99。
    【世界】神說要有光：新婚快樂，99。
    消息恰好被掛好YY回來的楊卷看見，他霎時呆住，下意識地扭頭往身后看去。
    卓瀾的電腦擺在書桌上，對方還沒有回來。
    楊卷打開和卓瀾的私聊，正遲疑該怎么解釋時，卓瀾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拿著手機起身去陽臺接通，還沒來得及將手機貼到耳朵上，對方飆高的嗓門就沖破電流而來：“你和狼行在游戲里結(jié)婚了？！”
    楊卷小聲答：“是的。”
    “你們兩個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卓瀾有點懵，“我怎么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
    “你最近沒上游戲。”楊卷提醒他。
    “不上游戲還有QQ——”話到一半，卓瀾就閉上了嘴巴。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近段時間真的是忙昏頭，連QQ也沒有上過。
    “你是自愿的嗎？還是他強迫你了？”卓瀾直接進入正題。
    楊卷說：“我是自愿的。”
    卓瀾聞言，按捺住心底的納悶，語重心長地提醒他：“網(wǎng)戀只是消遣，但是你可別當(dāng)真。畢竟你當(dāng)真了，對方?jīng)]當(dāng)真，最后吃虧的人還是你自己。”
    楊卷說：“我沒有當(dāng)真。”
    “行吧。”卓瀾琢磨兩秒，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該問什么，就握著手機起身，“你在寢室等我，我現(xiàn)在就回來。”
    他掛掉電話，就從朋友家打車回學(xué)校。路上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楊卷不是喜歡女孩子嗎？什么時候連性取向也變了。
    全然不知卓瀾心中所想，楊卷重新回到電腦前坐下。
    賀朗在耳機里叫他：“小羊？老婆？”
    楊卷張口應(yīng)道：“嗯。”
    賀朗語氣戲謔，帶著幾分了然：“哦，要叫老婆才應(yīng)。”
    楊卷耳根子發(fā)燙，“沒有。”
    心知他臉皮薄，賀朗適可而止地轉(zhuǎn)開話題，“剛才干嘛去了？一直不說話。”
    “接了個電話。”楊卷解釋，“我們今天還做日常嗎？”
    “我?guī)闳ヅ苌獭！辟R朗道。
    楊卷跟著賀朗去跑商，在南州港交完貨物后，賀朗帶他去海港邊人少的地方看風(fēng)景。
    賀朗隨口問起他的情況來：“放假回去嗎？”
    楊卷撒謊道：“回去。”
    賀朗又問：“你家是本地的嗎？”
    楊卷說：“是的。”
    對方?jīng)]有再繼續(xù)問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小羊來過A大的新校區(qū)嗎？”
    “沒有。”楊卷道。
    “下次有時間可以過來玩，我?guī)銋⒂^。”賀朗語氣如常地提議。
    從老校區(qū)去新校區(qū)沒有直達地鐵，公交都要轉(zhuǎn)兩趟，楊卷沒事當(dāng)然不會跑新校區(qū)，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應(yīng)了下來。
    只是口頭答應(yīng)而已，并沒有承諾過一定會去，他想。
    賀朗就等著他這句話，語調(diào)懶洋洋地道：“那下次我去老校區(qū)，小羊是不是也應(yīng)該禮尚往來，帶我參觀一下老校區(qū)？”
    楊卷支支吾吾地問：“你什么時候過來？我不一定會在。”
    賀朗也沒把人追得太緊，模棱兩可地道：“可能是下學(xué)期，也可能是明年，這個不好說。”
    通常情況下對方這樣說，那么會來的可能性也不大，楊卷放下心來，滿口答應(yīng)道：“好哦。”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賀朗滿意地笑了起來。
    笑到中途，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點鬼迷心竅，不過只是一場普通的網(wǎng)戀，他連對方長什么樣都沒見著，就琢磨起去老校區(qū)的事情來，實在有些不像話。
    賀朗又若無其事地收起臉上笑意，然而心中堪堪冒頭的想法，卻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想看楊卷的真人照片。
    賀朗巧妙地?fù)Q了種方式問：“小羊，你想不想——”
    一句話未說完整，楊卷在耳機那頭道：“等一下，有人敲門。”
    賀朗止住話頭，耐心極好地等他去開門回來。
    這邊楊卷起身去開門，就見到了站在門外的卓瀾。
    卓瀾進了宿舍里，拉著他往桌邊走，似乎有話要對他說。
    楊卷連忙攔住他，放輕聲音解釋：“我在跟狼行連麥。”
    卓瀾只好暫時打消和他說話的念頭，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過去。
    楊卷回到書桌前戴好耳機問：“你剛剛想說什么？”
    身后的卓瀾順勢把耳朵湊了過去，貼著他的耳機聽兩人的聊天內(nèi)容。
    “小羊，”賀朗嗓音低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誘哄，“你想不想看我的照片？”
    楊卷愣住了。
    他不清楚對方打的什么主意，卓瀾卻是一聽就知，這擺明了就是拐著彎地想問楊卷要照片。
    男人都是只會看臉的下半生動物。
    他暗暗輕哼，伸手按住楊卷肩膀，關(guān)掉他的變聲器，抬高音量喊：“卷卷寶貝。”
    陌生男人的聲音穿過網(wǎng)線鉆入賀朗的耳朵里，語氣中還透著滿滿的親昵。
    賀朗嘴角笑意凝滯，臉色就黑了下來，“老婆，誰在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