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補(bǔ)償
不料賀朗剛轉(zhuǎn)頭,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楊卷。后者被他握酒瓶的動作嚇一跳,下意識地就往后退去。
瞬間反應(yīng)過來,邵燁是在故意詐自己,他額角青筋隱跳,臉上卻如同無事發(fā)生般,將手里那瓶酒打開,彎腰拿過邵燁面前的玻璃杯,給他倒了滿滿一杯,然后重重地擺回桌上,咬著后槽牙,一字一頓地開口:“給我喝。”
邵燁忍笑忍得辛苦,神色輕松自如地端起酒來喝。
賀朗這才將那瓶酒放回桌上,回過頭擰眉問楊卷:“干嘛?不是跟你的重要朋友吃飯嗎?”
楊卷忍不住跟他解釋:“對不起,他是我的大學(xué)室友,他平常工作很忙,所以我想——”
“行了別說了,”似乎不是很想聽他的解釋,賀朗神色敷衍地朝他擺擺手,“吃你自己的飯去吧。”
楊卷哦了一聲,悄悄抬眼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賀朗的確不是很想聽,但這回跟楊卷沒有關(guān)系,是他自己的問題。他面色凝重地坐回沙發(fā)里,腦海中開始反復(fù)回放自己剛才做出的舉動。
明知道邵燁是在詐自己,他卻還腦子發(fā)熱地往坑里跳。賀朗發(fā)覺自己的行為很反常,也知道自己身上出了大問題。但是問題到底是出在哪里,賀朗瞇著眼睛琢磨來琢磨去,依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非但沒有想明白,反倒還生了一肚子的悶氣。
賀朗面沉如水地喝起酒來,老陳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扭過頭,問坐在對面的那兩人:“我都有點糊涂了,和女朋友吵架的人到底是我還是他?”
老四其實也不太明白,但是賀朗的酒量不差,所以他也沒說什么。
邵燁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地道:“這不正好嗎?有人陪你喝酒了。”
老陳神色恍然地合上嘴巴,也拿過杯子開始給自己倒酒。
楊卷和周煊吃了頓飯,周煊晚上還要回家一趟,做出差前的準(zhǔn)備,也沒空留下來陪楊卷散步敘舊。這條街上學(xué)生太多,司機(jī)的車開不進(jìn)來,只能停在路口,他勾著楊卷的肩膀往店外走,“送我到路口?”
楊卷沒有拒絕,“好的。”
周煊又跟他開玩笑:“那不如你再送我回家,然后我讓司機(jī)開車把你送回來?”
楊卷沉默一秒,語氣堅定地?fù)u了搖頭:“不行,我晚上還有事情。”
“什么事這么重要?”周煊挑了挑眉。
楊卷遲疑地開口:“我沒有跟我朋友去吃飯,所以他現(xiàn)在很生氣。”
周煊直接語塞,片刻之后回味過來,伸手摟緊他的脖子,眼中涌起幾分戲謔來,“卷卷,找女朋友了?”
楊卷騰地一下漲紅了臉,迅速搖頭否決道:“沒有。”
周煊狐疑地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奈何楊卷本來就是容易臉紅的體質(zhì),周煊看了半天,也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端倪來。
他們走到路口,周煊和他道別后就上了車。目送那輛車從自己視野內(nèi)開遠(yuǎn),楊卷這才轉(zhuǎn)身往回走。
賀朗他們還坐在湘菜館里。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不少空酒瓶,其中大部分都是老陳喝的。對方此時明顯已經(jīng)喝高,抱著酒瓶趴在桌上,神志不清地叫女朋友的小名。
邵燁起身替他結(jié)了賬回來,和老四把老陳從座位里撈起來,出門去給老陳打車。三人離開的這幾分鐘里,楊卷也回到了他們吃飯的地方。
晚上路邊太黑,楊卷心里又惦記著賀朗生氣的事,沒有看到路邊等車的三人,就直接走進(jìn)了店內(nèi)。
賀朗喝得不多不少,雖然明顯有些酒勁上頭,但是腦子還是清醒的。他坐在沙發(fā)里低頭玩手機(jī),等邵燁和老四回來。
楊卷停在他身旁的過道上,察覺到視野內(nèi)光線的轉(zhuǎn)暗,賀朗從手機(jī)上抬起頭來,看清是他時,不由得詫異輕嗤道:“不是跟你的重要朋友摟摟抱抱地走了嗎?還回來干嘛?”
酒精多少有點干擾和麻痹腦子,就像現(xiàn)在,賀朗說話明顯變得口無遮攔起來。然而他本人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問題,甚至還漫不經(jīng)心地皺眉思考,這酒喝到嘴巴里怎么酸酸的。
楊卷小聲辯解:“沒有摟摟抱抱,只是普通的搭肩膀。”
賀朗神情不悅地拍著桌子道:“勾肩搭背在我這里就是摟摟抱抱,別在我這里狡辯。”
“好的。”楊卷聽話地不再狡辯。
賀朗心情卻不見絲毫好轉(zhuǎn),嘴巴里更是泛酸泛得厲害起來,他伸手去摸桌上的水壺。楊卷動作更快地拎起水壺,幫他倒了一杯水,轉(zhuǎn)而看向桌上那些并排擺放的空酒瓶。
誤以為這些都是賀朗喝掉的,楊卷有些擔(dān)心地蹙起眉來,“喝這么多酒對身體不好。”
賀朗喝完那杯水,毫不客氣地輕嘲道:“管得倒挺寬。”
楊卷沒說話,轉(zhuǎn)頭往四周看了看,“你的朋友呢?”
賀朗原本是想說,他們很快就回來,可是話到了嘴邊,不知道怎么的就變成了:“走了。”
“走了?”楊卷面露錯愕,“你一個人要怎么回去?”
賀朗語氣不耐:“我又不是沒長腿。”
“可是你喝了酒。”楊卷說。
賀朗撐著頭抬起臉來,冷不丁地伸手將楊卷朝自己一拽。后者猝不及防,隨著他的力道坐倒在沙發(fā)邊。他單手抵在沙發(fā)里,傾身靠近楊卷,近距離地盯著他的臉看上片刻,而后輕輕瞇起眼眸,開口說話的時候,任由濃濃的酒氣噴灑在他臉上:“我沒喝醉。”
楊卷緊張的面部表情忽然就松弛下來,記憶中對方多次避開和他肢體接觸的畫面涌現(xiàn)心頭,賀朗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主動和他靠得這樣近。
“你喝醉了。”他輕聲提醒。
賀朗煩躁難耐地反駁:“我沒喝醉。”
楊卷站起來道:“我送你回宿舍。”
他伸出手抱住賀朗的手臂,將賀朗從沙發(fā)里扶起來。屬于他的溫度過渡到賀朗的皮膚表層,身體感知到他柔軟干燥的掌心,賀朗臉上的情緒詭異般地平靜了下來,
楊卷拖著他的手臂,扶著個頭比自己高的賀朗往店外走。
站在店外觀察的邵燁和老四側(cè)身拐進(jìn)旁邊的奶茶店內(nèi)。
兩人出了湘菜館,朝學(xué)校的方向走。沒走出多遠(yuǎn),路過一道窄巷子,路旁有個女孩在和男朋友打電話,抱怨男朋友晚上放她鴿子。
聽到她的說話的內(nèi)容,賀朗忽然停下腳步來,不再往前走了。
楊卷也只能跟著停下來,轉(zhuǎn)頭疑惑地問他:“怎么了?”
賀朗不由分說地將自己的手臂抽出來,“什么怎么了?”他沉聲提醒楊卷,“今天晚上你放我鴿子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楊卷老老實實地向他認(rèn)錯:“對不起,我會補(bǔ)償你的。”
“補(bǔ)償?”賀朗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不為所動,“你要怎么補(bǔ)償?”
楊卷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什么好的彌補(bǔ)方法,最后試探性地問道:“我再請你吃一次飯?”
“又是吃飯。”賀朗拉下臉來,語氣里含著少許的慍意,“我看上去像那么缺飯吃的人嗎?”
楊卷有些為難地嘟囔:“可是我也不知道,你缺什么東西。”
賀朗聞言,凝神陷入思考中。半晌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東西都不缺,便板著臉不說話,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兀自生起悶氣來。
楊卷想起念本科的時候,隔壁寢室的男生相互之間打賭時,經(jīng)常以洗衣服洗襪子作為賭注,隨即猶豫著提出:“我給你洗一個月的衣服?”
賀朗想也不想地擰眉否決:“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男生之間不是經(jīng)常這樣打賭嗎?”楊卷小聲嘀咕。
話未落音,賀朗的臉色就先黑了下來,“你還給別人洗過衣服?”
“沒有,沒有洗過。”楊卷連忙搖頭否認(rèn),末了又主動詢問,“那我給你送一個月的早餐?”
賀朗不冷不熱地扯開唇角,“怎么送?每天早上送到我上課的教室?早上沒課的時候,就送到我寢室去?”
“可以。”楊卷語速很快地答應(yīng)下來,“你能不能發(fā)一份你們的課表給我?”
有老陳的結(jié)論在先,此時此刻賀朗對他說的話尤其敏感,他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心底那尾魚又開始咕嚕咕嚕地吐起泡泡來,“要我的課表干嘛?”
不是讓他把早餐送去上課的教室里嗎?楊卷被他問得神色茫然,“我——”
賀朗將他扯到巷子里的墻邊,借著巷口透入的淺淺光線,神色不明地垂下頭來看他,“還答應(yīng)給我送一個月的早餐?”
楊卷不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眼中滿是疑惑,“不是你讓我送的嗎?”
“我讓你送你就送?我如果讓你做其他的事情,”賀朗的目光緊緊鎖在他臉上,“你會不會做?”
對上他滿含探究的視線,楊卷如實回答:“如果不是超出道德底線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去做。”
魚吐泡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泡泡擠滿了他的心室,悠然而愉悅地上下浮動。壓制住嘴角幾欲揚(yáng)起的弧度,賀朗抬手抵在他耳旁,毫無預(yù)兆地逼近他,壓低聲音拷問道:“這么聽我的話,你該不會是想追我吧?”
楊卷卻像是聽到了什么可怕的話,連忙推開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神色緊張地向他保證,“沒有,我絕對沒有想過要追你。”他的聲音逐漸變小,“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想要補(bǔ)償你而已……”
賀朗的臉色瞬間凍住,泡泡也接二連三地砰聲炸開,最終碎成了滿地狼藉。狼狽和怒火在眼底交織翻涌,酒精鉆入腦內(nèi)的每一根神經(jīng),將他的情緒發(fā)酵催化到了極致。
他聽出了楊卷的言外之意。對方話里指的不僅僅是這頓飯,更多的還有在游戲里的欺騙。他力道很緊地扣住楊卷的手腕,將人帶出光線昏暗的巷子口,面沉如水地拖著他往回走。
楊卷綴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出聲提醒他:“你走反了,這不是回學(xué)校的方向。”
賀朗的步子邁得大步流星,對他的提醒充耳不聞。側(cè)臉輪廓偶爾從昏黃的路燈里晃過,看起來銳利而又冷硬。
楊卷一聲不吭地閉上了嘴巴。
直到賀朗把他拉到距離湘菜館不遠(yuǎn)的路旁停車位上,楊卷認(rèn)出了賀朗開的那輛車來。眼見對方放開他,把手伸進(jìn)褲子口袋里摸車鑰匙,楊卷慌忙抬手去阻攔,口中還不忘磕磕絆絆地強(qiáng)調(diào):“喝酒不可以開車。”
賀朗勾住他的后衣領(lǐng),如同拎雞崽那般輕而易舉地將他從面前提溜開,動作很快地掏出車鑰匙,面無表情地打開車子的后備箱。
楊卷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抬起眼睛去看他。
賀朗卻沒有看他,走過來拎住他的衣領(lǐng),帶著他走向自己的后備箱。晚上陪老陳喝酒的時候,他沒有光顧著生氣和疑惑。關(guān)于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變化,關(guān)于問題到底是出在哪里,他其實也思考了很長時間。
酒喝完以后,他最后也得出了比較合乎邏輯的結(jié)果。但就目前情況來說,這個結(jié)果僅僅還只是他的猜測,他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來證明。
心中翻涌的思緒驟然打止,賀朗伸手將楊卷推向打開的后備箱。楊卷來不及彎腰躲開,頭頂徑直朝后備箱的箱頂撞了上去。
預(yù)想之中的痛感沒有傳來,他的頭頂碰到了賀朗干燥微熱的手掌心,楊卷再次愣住。
賀朗冷著臉收回墊在箱頂?shù)氖郑竭^他抱出放在里面的快遞箱,隨后俯身朝他逼近而來。
楊卷退無可退地坐上后備箱邊緣,余光掃過身側(cè)眼熟的紙箱,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箱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賀朗兩只手撐在他身側(cè),維持俯身的動作將他圈在胸膛前,單手抬起挑開旁邊的快遞箱。
熟悉的裙子布料從箱子里露了出來。
“你不是想補(bǔ)償我嗎?”賀朗眼眸幽深地盯著他,嗓音沉沉,一字一頓,“那就穿裙子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