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風(fēng)雪欲來
洛冰河估計早就做好了被一腳踹下去的準備,完全沒料到沈清秋真的會點頭。</br> 他當(dāng)場就僵在沈清秋身上,表情凝固了。</br> 沈清秋也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事、剛才那個點頭意味著什么。他殺人滅口再羞憤自盡的心都有了。</br>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聽我解釋!!!</br> 洛冰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摟腰的手猛地收緊,聲音沉了下去:“……真的想我?”</br> 沈清秋給他勒得眉頭一皺。洛冰河氣息急促,追問不休:“真想?”</br> ??落·霞+小·說www-luoxia-com-</br> 你捂著我嘴呢就算我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啊!</br> 只能要么點頭,要么搖頭的意思?</br> 沈清秋一會點頭一會兒搖頭,胡搞一氣。洛冰河急道:“到底想不想?”</br> 見他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沈清秋實在沒轍,認輸了。</br> 他生出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感,豁出老臉不要,又磨磨蹭蹭,點了一下頭。</br> 這一次,沈清秋看得真真切切。確認的那一瞬間,洛冰河的呼吸滯住了。</br> 一點微弱的星火在他瞳孔里慢慢亮起,迅速以燎原之勢席卷了這整張臉、整個人。</br> 就在沈清秋以為他要喜極而泣的時候,洛冰河深深埋下頭去,把臉擱在沈清秋頸窩里,捂住沈清秋的手慢慢松開。</br> 然后,開始又碎又密地,小雞啄米一樣啄著他的嘴角。</br> 沈清秋好容易能喘口氣,齒縫間蹦出兩個字:“……胡鬧。”</br> 洛冰河喃喃道:“我也好想、好想。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想……”</br> 沈清秋提到胸間的一口氣又慢慢泄了出來。</br> 他死魚一樣躺在榻上,自暴自棄似的盯著竹舍上方屋頂,半晌,嘆氣道:“……那你為何前幾天又不去夢境中找為師。”</br> 洛冰河又黑又濕潤的眼睛盯著他道:“師尊不嫌我煩么。”</br> 白天也纏,晚上夢里還纏,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都對著這張臉,當(dāng)然煩!</br> 可一不小心,就被纏習(xí)慣了。現(xiàn)在洛冰河都趴他身上來了,沈清秋居然也覺得不是不可以接受……</br> 究竟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是不是有點過了!</br> 沈清秋干巴巴地道:“知道自己煩,還不收斂。”</br> 洛冰河道:“反正師尊也不是第一次嫌棄我了,煩就煩吧。”</br> 聽他這么說,沈清秋忍不住有些心酸。</br> 洛冰河究竟有多喜歡他啊。</br> 即便是初入蒼穹山的日子里,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一旦沈清秋對他表露了一點善意,洛冰河就把曾經(jīng)受過的傷害忘得一干二凈,毫不猶豫地將他放進了心底。</br> 一顆玻璃心,就這樣被沈清秋毫無知覺地打碎,再自己小媳婦樣一點一點撿起來粘好,再滿懷期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再被打碎、粘合……</br> 洛冰河低聲道:“師尊每次在蒼穹山,和其他人在一起時,都笑的那么開心。我還以為不怎么會想我。”</br> 沈仙師這么多年裝b裝成了習(xí)慣,尤其在蒼穹山派。最多也只是含蓄而意味深長地似笑非笑,或者令人猜不透心思地皮笑肉不笑,再不就是敷衍了事的假笑,哪有“笑的那么開心”過。</br> 沈清秋不以為然:“胡說。”</br> 洛冰河道:“誠然師尊臉上總不會笑得開懷。但師尊心里笑沒笑,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br> 一邊趴在人身上撒嬌,一邊捉著人一縷頭發(fā)玩兒,你是小女生嗎!</br> 沈清秋翻白眼道:“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br> 洛冰河道:“我不要做蛔蟲。”</br> 沈清秋拍蚊子一樣拍他玩自己頭發(fā)的手:“那你還想做什么。你倒是說說,為師都對誰笑過?”說到后來,說幾個字就拍一下,那只閑得發(fā)慌的手還揮之不去。洛冰河真的開始數(shù)了:“很多人。柳……柳師叔,岳掌門,尚清華,明帆,寧師姐,仙姝峰的,萬劍峰的,千草峰的,穹頂峰的,百戰(zhàn)峰的,守山門的,掃山梯的……”</br> 連守山門和掃山梯的都不放過,這孩子何止是記仇,整個蒼穹山都要被他的魔族進口特濃飄香老陳醋給淹了!</br> 沈清秋批評:“那聲師叔叫得太沒有誠意了。以后不許這么叫。”</br> 洛冰河怨念道:“他管我叫小畜生白眼狼,那倒是誠意十足。”</br>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出來。折扇就放在榻邊,他順手抓起來,在洛冰河腦門旁敲了敲:“他說錯了?狼爪子都敢伸到為師身上,你不是小畜生是什么?”</br> 話說得太順溜,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這句有點沒把持住分寸,語尾隨嘴角上挑,似輕還重,略顯輕佻,極不端莊。</br> 洛冰河居高臨下,把這幅情狀看在眼里,只覺得一把無名火在心頭腹部毛躁躁地亂燒,不自覺動了動,把一條腿插進沈清秋雙膝之間,又怕被發(fā)覺后給踹下竹榻,忙把頭送過去,讓沈清秋拿著扇子敲個夠,道:“就算是小畜生,也只是師尊一個人的小畜生。別人不許叫。”</br> 沈清秋聞言,似活活被強灌了二斤酸梅湯,肉麻得毛骨悚然,險些沒把折扇掰斷。忙用戳戳洛冰河胸口,將他撐起:“起來。”</br> 要談?wù)拢紫纫苏恕R粋€壓一個的姿勢,話題再怎么正經(jīng)也會變得不正經(jīng)。洛冰河不大甘心,還是爬了起來,坐到榻邊。</br> 沈清秋睡了五天,老腰都睡斷了,總算能直一直。他覺得自己是一副老頭子愁眉苦臉捶腿揉腰的模樣,在別人眼里可不大一樣。發(fā)絲微亂,散于肩頭,中衣領(lǐng)口歪斜,露出一段白皙的頸肩,喉結(jié)和鎖骨明晰。因為才在榻上滾了一遭,臉頰涌上一層薄紅,蹙眉不語,低頭揉著后腰。如此情狀,心懷不軌者難免越發(fā)不軌。</br> 洛冰河眼睛一眨不眨,湊過來,慢慢幫著他揉腰。沈清秋滿意地道:“乖。貼心。”</br> 洛冰河道:“我更貼心的好處,師尊還不知道呢。”</br> 好會邀寵。洛冰河還繼續(xù)說下去了:“和天瑯君對上的時候,若是師尊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叫我。”</br> 沈清秋一直避免觸及天瑯君的話題,防止刺激到洛冰河,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他主動提起,果真貼心得有些過了頭。他琢磨了下,斟酌著道:“你父親……”</br> 洛冰河把頭埋在他肩膀上,悶悶地說:“我沒有父親。只有師尊。”</br> ……</br> 怎么感覺我跟你爸一樣了。</br> 沈清秋揮去這股囧感,認真地道:“若是勉強,千萬不要逼自己。”</br> 再怎么奇葩,好歹也是洛冰河他爹。好歹也是洛冰河曾經(jīng)悄悄憧憬過的人物。雖然真人和洛冰河腦補憧憬的相去甚遠。</br> 洛冰河手上動作不停,無所謂道:“不勉強。”</br> 沈清秋仔細觀察他。嗯,的確是一臉……發(fā)自真心愿意幫忙圍毆的正直表情。沒有勉強的痕跡。</br> 這其實是件好事。雖說聯(lián)合兒子去坑爹,是件不太厚道的事情。但如果洛冰河真愿意和修真界聯(lián)手斥退天瑯君,不但人界這邊多了強悍的助力,洛冰河也能順便刷爆正面值,把昭華寺那里刷出的負值補救一下。</br> 剛才岳清源走前說,讓他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諸位同門便好”,擺明是不要他參戰(zhàn)的意思。沈清秋沉吟道:“掌門師兄可能不會讓我出戰(zhàn)。初雪之時,洛川。這個時間和地點,你最好留意一下。”</br> 洛冰河捏著他腰的力道緩了下來,溫聲道:“有時候,我覺得,師尊對一些事真是了解得過了頭。”</br> 咯噔一聲,沈清秋的心打了個突。</br> 洛冰河繼續(xù)道:“就像在圣陵那時。師尊分明從未進入過圣陵,卻對其中墓室布局,守陵魔物了如指掌,還能善加利用,教弟子好生敬佩驚嘆。”</br> 沈清秋刻意輕描淡寫道:“清靜峰歷代堆積下來那么多典籍,非是一紙空文,連篇累牘,總有些可用之處。”</br> 洛冰河“哦”了一聲,揉完了腰,開始用手慢慢梳理沈清秋散在背心的長發(fā):“那些典籍弟子也讀了讀,卻沒看見這么多。果然比起師尊還差得太遠。”</br> ……怎么能忘了,洛冰河還有逆天的學(xué)霸掛。清靜峰上那堆灰撲撲的陳年老書,他說“讀了讀”,意思就是已倒背如流,當(dāng)然知道里面究竟有沒有“可用之處”。</br> 這孩子不是岳清源。他不想說,岳清源就不會追問,洛冰河卻是絕對會死纏爛打刨根問底,沒那么好忽悠。沈清秋正絞盡腦汁想該怎么把這一彎繞過去,忽然,竹舍外傳來寧嬰嬰的聲音:“師尊,您是醒了吧?嬰嬰可以進來么?”</br> 好孩子,真是乖徒弟!</br> 沈清秋低聲道:“你先走。”</br> 洛冰河的手頓了頓:“為什么是我走,不是他們走?”</br> 明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他嚷嚷道:“師尊,幾位師叔都來了,您方便起來嗎?”</br> 怎么一來就來這么多!沈清秋跳下榻,把洛冰河推到窗前。洛冰河邊走邊回頭道:“原來師尊喜歡這樣偷偷摸摸……”</br> 沈清秋一折扇敲他腦門上去:“究竟是偷偷摸摸的是誰,是誰的錯?”</br> 為什么每次都非得弄得跟偷情似的不可!</br> 洛冰河身子無聲無息翻出了窗,手又伸進來,握住沈清秋,柔聲道:“師尊,等到這些事情都平息之后,你要不要跟我走?”</br> 沈清秋有些拉不下臉來,只得矜持道:“為師還是清靜峰峰主。”洛冰河想見他的話,直接來找不就行了,為什么非得跟他走不可。他可不想再給春山恨貢獻新素材了。</br> 洛冰河嘆息道:“我想也是這樣。”</br> 剛關(guān)上窗,竹舍竹門便開了。齊清萋人未到聲先至,撩起簾子,露出一張明艷的面孔,努嘴道:“真是越發(fā)嬌貴了。你在昭華寺挨了幾杖還是被打到吐血了啊?一睡能睡五天!”</br> 沈清秋轉(zhuǎn)身,半真半假道:“齊師妹別這樣,我體弱你是一向知道的。”</br> 齊清萋哼道:“你麻煩事多,我是一向知道的。”</br> 她身后跟著柳溟煙,進屋后欠身施禮,再后面就是柳清歌。明帆和寧嬰嬰跟著木清芳走在最后。不大不小的竹舍里,一下子擠滿了人。沈清秋汗顏,幸好讓洛冰河翻窗出去了,不然這怎么藏得下去。</br> 木清芳笑道:“我就說沈師兄氣色不錯,并無異恙,真的只是在睡覺而已,這回你們該信了我吧?”</br> 沈清秋口中說慚愧,給眾位峰主指了座位。見柳清歌進來后,一直在整個屋里掃視,目光冽冽,道:“柳師弟,我在這里。”</br> 柳清歌收回了目光,轉(zhuǎn)向沈清秋,道:“剛才誰來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