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聽到尤星越的話,  略作思考：“好，我想當面把設計稿送給他。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  我叫顏晨初。”
    沒想到老板不是服裝的設計師,  而顏晨初手里的設計稿都是多年來的心血,  她希望親眼見一見那個設計師，才能放心托付這些稿件。
    尤星越進門前先敲了兩下門，店里露出真身的器靈刷一下藏進本體。
    爭遠和彭牌迅速放好拖把抹布，蹭一下躲進本體。
    坐在椅子上做繡活的裁非愣住了：“你們干什么？”
    超薄聽到敲門聲就調(diào)出了門口的監(jiān)控，壓著聲音：“老板帶普通人進來了！你快收一收！”
    他們幾個還好，一般不會被普通人看見，只有少數(shù)陽氣低弱,  或者天生陰陽眼的人才能看到他們,  裁非就不同了！
    裁非的修為比小器靈們高不少,  靈體已經(jīng)修煉出人類的模樣，正常情況下可以被人類看到，但是由于沒有肉身，裁非的靈體是半透明的,  所以看著像個鬼。
    裁非聞言手忙腳亂地收攏靈力,  減淡了身形,  怕嚇到普通人,  索性躲進了老板的私人休息室。
    裁非可以控制自己是否在普通人面前顯形，對于他這樣的器靈而言,  想找的就不是一個普通人,  而是一個能坦然接受器靈鬼怪的有緣人。
    他想要自由顯形,  而不是像之前待在程苑家里一樣,  看個電視都偷偷摸摸的。
    等他們都藏好了,  戚知雨才去開門，接過尤星越手里的牛奶：“老板?！?br/>     尤星越笑笑，示意身后的顏晨初先進去。
    顏晨初也不客氣，對尤星越略一頷首，走進古玩店。
    店里點著熏香，裊裊的白煙從花鳥紋的銅香爐里升起，被后窗的風一吹，輕柔地散開。
    顏晨初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聞著淺淡的香氣，竟然重回人間的輕松感，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這短短的幾個月，讓她疲憊到了這種程度。
    尤星越正要去給顏晨初拿飲料，時無宴竟然已經(jīng)主動去了，尤星越停下腳步，對顏晨初道：“請隨意坐?！?br/>     顏晨初落座前，看到了落在桌子上的長衫和繡繃子。
    長衫上午送洗，下午送回，裁非正往上面補刺繡。
    對于動輒幾百年的器靈而言，有大把時間來學東西，他的刺繡水準相當高，先前做衣裳的時候，因為幾個人只有他會裁剪，所以才把繡活扔給尤星越做。
    繃子上的牡丹花剛剛繡了一朵，欲開不開。
    顏晨初放下手上的果籃和設計稿，并沒有上手觸摸，只是看著：“這是視頻里，老板穿的那件長衫吧？兩處繡花的針法不太一樣?！?br/>     尤星越接過時無宴拿回來的飲料，打開放在顏晨初手邊：“是。上邊的是我繡的，繃子里是設計師的?！?br/>     現(xiàn)代一些設計師未必多么了解刺繡，顏晨初一眼看出兩處刺繡針法不同，想來在專業(yè)上有相當高的水準。
    顏晨初視線落在尤星越的手指上，這是一雙相當漂亮靈巧的手，既然長衫上有兩種刺繡，那么剛才坐在這里繡牡丹的應該就是那位設計師了。
    “那位設計師呢，不在嗎？”
    尤星越一笑，坐在顏晨初身邊：“在見他之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br/>     “您為什么要尋證鬼魂是否存在呢？”
    顏晨初身上的陽氣微弱，這種微弱和碰到煞氣偶爾被厲鬼纏身不同，她似乎處于這種低迷的狀態(tài)很久，連體質(zhì)都發(fā)生了輕微的改變。
    尤星越道：“這么厚的設計稿，您應該很熱愛服裝設計專業(yè)。”
    顏晨初敏銳地從尤星越的問題中聽出了別的意味，她十指交叉，抵著下頜：“因為我想證明，人的活著分為兩種?！?br/>     “肉/體和精神。物質(zhì)搭建的肉身消亡后，精神是否可以繼續(xù)存活?！?br/>     時無宴抬起眼睛，和顏晨初對視一眼。
    少見的，作為一個凡人，顏晨初沒有回避他的眼神。
    時無宴收回視線。
    也不奇怪，能和星越談得來的凡人，似乎都有些奇異之處。
    他和星越之間，反常的反而是他自己。
    尤星越略作思考：“您其實挺適合學哲學?！?br/>     說話就很哲學。
    顏晨初：“我的導師也是這么說的?！?br/>     您的導師一定備受折磨。
    尤星越咽下吐槽，道：“那我就直說了?！?br/>     尤星越抬起眼睛，直視顏晨初：“您被怨魂，或者說厲鬼纏身很久了?！?br/>     如果說剛見到顏晨初的時候，尤星越還不能確定，因為顏晨初雖然沾了一身厲鬼的陰氣，但是并沒有明顯的癥狀。
    尤星越說完，又有些不放心，看向時無宴：“是厲鬼吧？”
    尋常怨魂作惡，可能是為了騙取香火，或者生性惡劣，厲鬼不同，他們糾纏凡人就是沖著索命去的。
    厲鬼的陰氣比普通死魂純粹。
    顏晨初身上的陰氣雖然十分淡，煞氣卻濃重，不是尋常鬼魂可以留下的，簡直像在標記顏晨初一樣。
    畢竟陽氣衰弱，顏晨初比正常人更容易見到不干凈的東西，但是顏晨初想去學哲學，為的是證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魂魄。
    可見她雖然被陰魂纏身，卻沒有真正見過鬼。
    因為糾纏她的厲鬼足夠兇，嚇退了流散的小鬼，所以顏晨初看不見，因為小鬼們還沒近身都先嚇個半死了。
    甚至于厲鬼本人，也不愿意出現(xiàn)在顏晨初面前。
    時無宴點頭：“確實是相當厲害的厲鬼?！?br/>     顏晨初并不意外，她眼睛里甚至慢慢升起了一簇光：“真的嗎？”
    她坐直身體，微微傾向尤星越，臉上不僅毫無懼色，甚至升起期望：“能讓我看見她嗎？”
    尤星越解釋：“不在這里。你身上只有厲鬼留下的陰氣，此時畢竟是白天，她也不能顯形。”
    顏晨初：“那我晚上回去可以見到她嗎？”
    時無宴道：“自裁者?！?br/>     顏晨初唇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
    尤星越也沒想到那厲鬼竟然是自裁而死。
    時無宴道：“死有很多方式。自裁的魂魄不能與其他魂魄相同，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是抱怨含恨而死，因為陽壽未盡所以受陽間的拘束，不僅難以前往陰司，還會被困在自裁的地點。你身上的陰氣來自一個自裁后死亡的魂魄，怨氣經(jīng)久，已經(jīng)有一年了。”
    不留客的兩個人……比她想象中還要厲害得多，竟然能看出琪琪是自殺的。
    顏晨初重新坐回去：“等我回去給她辦一場法事。我聽說死后總待在陽間不好，不能投胎，她應該有新的生活?！?br/>     尤星越好奇：“你確定厲鬼愿意走？”
    顏晨初輕輕撫摸文件夾：“愿意的吧……她會愿意的。她在帝京，離這里太遠了，我會就近輕好的法師送她走的?！?br/>     尤星越深深看了顏晨初一眼，顏晨初似乎不愿意提及那位厲鬼。
    這也很正常，一個人不會無端自裁，可能是承受了太多的壓力，一時想不開，對于死者本人，對于死者的親朋好友都不是一件愿意掛在嘴邊的事。
    那是需要時間去愈合的傷疤。
    顏晨初解釋：“并不是我故意隱瞞。只是我朋友生前是很愛美的小姑娘，如果被好看的男生知道了她的糗事，會有點難過的?！?br/>     “我想，”顏晨初的聲音很柔和，“我們都愿意照顧一個小姑娘的自尊心?！?br/>     尤星越展顏：“那是當然?！?br/>     顏晨初從聽到這個世界上存在魂魄后，精神上仿佛放松了許多：“那么我現(xiàn)在可以見見那位設計師了嗎？”
    “當然。不過，那個設計師可能有點……不科學?！?br/>     顏晨初欣然道：“我完全可以接受?！?br/>     尤星越揚起聲音道：“裁非，有個設計師想見見你?！?br/>     裁非慢慢從休息室走出來，他沒有收斂靈力，保持了那副死鬼一樣的半透明身體，慢悠悠飄到顏晨初面前。
    尤星越鄭重道：“這位我們不留客的設計師?！?br/>     裁非悄悄理了下自己的領(lǐng)口。
    他在休息室的時候，豎著耳朵聽外邊的對話，得知顏晨初竟然是曝光催吐管的女生，頓時肅然起敬，又聽到設計稿，所以拜托超薄在網(wǎng)上搜索了顏晨初的信息。
    一個大學生，居然真的在網(wǎng)上相當有名——
    顏晨初，京大服裝設計專業(yè)，保研本校，曾獲得多個設計大賽的獎項，網(wǎng)上還放出了幾個得獎的成衣，果然是相當有才華。
    顏晨初的思考已經(jīng)奔著鬼魂的方向去了：“難道生前是一位設計師？老前輩？”
    裁非表情一僵，沒好氣道：“我還沒死呢。”
    尤星越介紹道：“這是一把裁縫剪刀的器靈，屬于妖精鬼怪的范疇，不是魂魄?！?br/>     顏晨初點頭：“不是人?！?br/>     器靈，顏晨初還真沒接觸過這個概念。
    顏晨初好奇地打量裁非，眼里充滿了求知欲。
    尤星越：“對?！?br/>     裁非快要氣死了——對個頭對。
    尤星越解釋：“這把裁縫剪刀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以前的一位合作伙伴在國外的科爾科思大學念服裝設計，他旁聽了幾年，雖然沒有文憑，不過確實是一個有文化的器靈?！?br/>     裁非再次露出得體的笑容，腹誹：這個老板，當時買他的時候不提大學，賣他的時候提。
    什么黑心商人。
    “原來是海歸?！?br/>     顏晨初不在乎大學文憑，也不在乎器靈，她指了指桌上的長衫：“這件長衫也是你做的？”
    裁非走過去，坐在一邊：“是我做的，你看了視頻？”
    顏晨初道：“我對這件長衫很有興趣，版型很漂亮。是參考了旗袍的版型嗎？柔和古典，非常符合老板的氣質(zhì)?！?br/>     裁非找到知音，立刻把賣出去這件事忘在腦后，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看得出來？裁剪確實參考了旗袍和古時長衫，當時很想加一件褙子，可惜時間趕不及了……”
    顏晨初翻開帶來的文件夾：“這種褙子怎么樣？”
    尤星越：“……”
    好像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了。
    他圍觀了一會兒，聽不太懂，索性拉著時無宴走出去。
    兩個興趣相同的靈魂湊在一起，當然有說不完的話。
    聊了一兩個小時，顏晨初的手機響起了鬧鐘，她看了看手機：“居然八點了?！?br/>     尤星越：“有什么要事嗎？”
    顏晨初點頭：“我訂了十一點多的高鐵票，回學校?！?br/>     她有點舍不得，但是票催著，課也催著，她只好站起來：“裁非，要不要留個聯(lián)系方式，以后我們可以多交流?！?br/>     裁非不斷用眼神暗示尤星越：你快留住她啊。
    尤星越飛快笑了下：想得美，剛才聊得火熱的時候沒見想起我，自己提。
    裁非別扭了一會兒：“那個?！?br/>     顏晨初：“什么？”
    裁非清了清嗓子：“顏小姐，你有興趣聘我回去嗎？”
    古時候說聘貓，也就是請的意思，裁非一著急，直接說了聘我。
    “聘請?！?br/>     尤星越有點受不了他，主動解釋：“我們古玩店會給有靈智的古董找有緣人?！?br/>     顏晨初拿著手機：“您的意思是……”
    尤星越笑道：“所謂志同道合。他很欣賞您在設計上的思想審美，也希望找一個能和他一起鉆研服裝設計的靈魂?！?br/>     “您愿意和他在古玩店的見證下，簽訂契約嗎？”
    尤星越十指交叉抵著下頜，目光看向裁非和顏晨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