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聽過不留客名聲的古董器靈,  都知道不留客老板們的奇特之處——他們偶爾會用一種特殊的線，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或者妖怪可以看見。
    這是裁非第一次親眼看到線，他的右手手腕處也栓了一根線,  線的另一端沒入合同中。
    裁非從沒有感覺這副靈體如此沉重過,  他艱難道“怎么剪？用本體嗎？”
    尤星越閉著眼睛“當然用本體?！?br/>     顏晨初取出剪刀遞給裁非。
    裁非握住本體，慢慢伸向勒著杜瑞琪的線，并非是他故意拖延，實在是右手拴著線,  仿佛千鈞重,  壓得他每個動作都格外艱辛。
    怎么會這么重……
    裁非的右手不斷發(fā)抖,  剪刀終于碰上了線。
    剪刀的兩片刀刃艱難閉合,  那根線明明纖細脆弱,  卻怎么都剪不斷，剪刀壓下去的瞬間,  仿佛碰到了一根鐵絲。
    不，鐵絲也沒這么堅硬。
    裁非啞聲道“你確定能剪得掉？”
    隨著裁非的動作，杜瑞琪感覺咽喉處一緊，當初上吊的窒息感席卷而來，杜瑞琪的眼睛瞬間突起，被顏晨初安撫下來。
    “當然能?！?br/>     尤星越輕聲道“不要反抗?！?br/>     裁非點頭“你快點，我要撐不住了，怎么會這么重。”
    尤星越按在合同上的手指略微用力,  合同中傳出一陣窸窣聲，一根鮮紅的線盤旋而出，順從地盤上尤星越的手指。
    尤星越閉著眼睛,  手中線的顏色越發(fā)鮮紅明亮。
    庫房外,  停留在店里的器靈停下聊天,  一起看向庫房的位置。
    超薄“……”
    而帝京中，裁非手腕上的線同時一亮，原本堅硬無比的線忽然柔軟下來，刀刃輕松閉合。
    啪——
    很輕的一聲，勒著杜瑞琪咽喉的線斷開。同時，裁非手腕一輕，牽著他靈體的線也縮回了合同中。
    蜷縮在顏晨初懷里的杜瑞琪眼神里閃過不舍，她的靈體逐漸升高。
    這一次，再沒有阻攔她離開陽間的線了。
    顏晨初站起來“琪琪！”
    杜瑞琪已經(jīng)浮在半空中，她眼前的世界逐漸出現(xiàn)重影——捆綁拘役她的線斷了，她現(xiàn)在能夠找到去陰司的路。
    杜瑞琪心中不舍和釋然交織，她回頭看了看身后的穿衣鏡。
    鏡子里沒有印出客廳的裝修，而是一條小路。
    對于死魂而言，去陰司的路有很多——穿過鏡子或者水面都有可能到達陰司，過橋和岔路也可以進入陰司之地。
    杜瑞琪的魂魄逐漸飄向穿衣鏡，她努力露出笑容，對顏晨初揮揮手“姐姐，下輩子我也還要叫你姐姐！你要好好的，我在底下才能安心?！?br/>     杜瑞琪逐漸沒入鏡子，她怕顏晨初聽不見，拔高聲音“我會保佑姐姐平安富貴，發(fā)大財！”
    顏晨初下意識追過去，被裁非一把拉住“別讓她舍不得。生死輪回是天理，長留人世只會讓她變成毫無理智的厲鬼?！?br/>     顏晨初克制著停下腳步“我就是想看她走一段路，不然我不能放心……”
    裁非輕聲道“嗯，我知道。人有人路，鬼有鬼道，她已經(jīng)下黃泉了，我們看不見的。”
    鏡面如水，杜瑞琪穿過鏡面，輕輕落在黃土小道上，她身上還散發(fā)著厲鬼的怨氣，周圍新喪的魂魄都離她遠遠的。
    她沒有順著小路往前走，而是抬起頭望向天空，接下來這段路，沒有姐姐陪著了。但是……杜瑞琪轉(zhuǎn)頭，沖一個靠過來的男鬼露出厲鬼面目，嚇得試圖搭訕色鬼屁滾尿流地順著黃泉小路爬走。
    杜瑞琪摸摸頭發(fā)，這一次，她會保護自己了。
    人世間，帝京
    顏晨初默默站在穿衣鏡前，走神了一會兒，才猛地想起來自己有必要招待一下裁非，畢竟是新伙伴，可能不適應(yīng)……
    裁非拿著她的手機，坐在沙發(fā)上看布料，一邊嘩啦嘩啦翻著各種冊子，一邊和尤星越打電話。
    顏晨初“……”
    看來不需要她接風(fēng)。
    裁非“走了。剛剛從鏡子里去陰司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黃泉小路上。老板，你要不別開古玩店了，去當天師吧，這不比做法事簡單？”
    尤星越睜開眼睛，將合同放回柜子里“你以為線有那么好斷？帝京離得太遠，我是鞭長莫及，只能說恰好你在，否則斷線就得我親自過去?！?br/>     裁非一怔“你是說我能剪斷線？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有這個能耐?！?br/>     他連線都不曾見過！是老板強的過分了。
    尤星越道“這要看你以前都剪過什么東西?！?br/>     裁非仔細回想“我剪過的東西就多了，拆過信封、裁過布料和線……我以前也經(jīng)常用自己剪線?！?br/>     因為本體是大剪刀，相當鋒利，裁非自己都會用本體剪一些奇怪的玩意兒，尤其是做衣服亂成一團的時候，找不到小剪刀就抄起自己的本體上去剪。
    尤星越道“是啊。人手中的線是用來縫合東西的，我身上的線也是聯(lián)系的具象化，功能上是一樣的?！?br/>     說是這么說，尤星越還是提醒道“這種事不要自己做，很容易被線反傷?！?br/>     裁非禮貌道“謝謝，在你提醒我之前，我都沒有意識到還可以這么做。”
    尤星越“……”
    裁非失笑“我又不傻。這次如果沒有你幫我，我連線在哪里都看不清楚，更剪不斷?！?br/>     他說著輕輕撫摸手腕，實際上剛才紅線亮起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手腕都要斷了。
    裁非安靜了一會兒，視線落在布料上，輕聲說“那個古董擬人系列，還繼續(xù)做下去嗎？”
    尤星越?jīng)]想到他會提到這個“你不是和顏小姐一起了嗎？還有空管古董擬人系列？”
    尤星越覺得，像顏小姐那種水平的設(shè)計師，日后大概率會做自己的品牌，裁非到時候肯定是最得力的助手。
    裁非下意識看向穿衣鏡，低聲道“繼續(xù)做吧。希望這個寬容的時代，能容納更廣闊的審美。”
    希望有一天，美成為一種追求，而非一種義務(wù)。
    當——
    一個香爐突然放在裁非面前，打斷了裁非的感慨。
    裁非莫名其妙“干嘛？”
    顏晨初去洗了臉，眼角哭過的痕跡已經(jīng)消失了。
    她叼著半個蘋果，聞言摘下蘋果，道“零食。這是之前供琪琪的香，聞著挺不錯的，據(jù)說是上好的檀香?！?br/>     裁非的視線落在香爐上，裊裊的白煙升到裁非跟前，帶來一股清幽的檀香味“……不要在網(wǎng)上隨便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既不是牌位，又不是神像，不吃香火！”
    顏晨初關(guān)掉手機上的某度瀏覽器“……哦?！?br/>     裁非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尤星越“……”
    不是，你們吵架為什么要掛我電話？
    ……
    裁非雖然快樂地投入了新時代服裝設(shè)計的課程中，但先前古董擬人的后續(xù)還沒完。
    涉及聯(lián)動，所需要的考慮的事很多。
    尤星越抽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帶上原畫稿和幾件衣服去了顧珉的公司豐程科技。
    豐程科技位于穎江市的cbd，離南北街很近，坐地鐵十來分鐘就能到，尤星越到達公司的時候，先給顧珉發(fā)了信息。
    玉貓貓收到，老板你上二十七層直接到前臺報一下名字就行了。
    尤星越收起手機“我們上去吧?！?br/>     時無宴拎著箱子，和尤星越一起進了電梯。
    電梯里還有其他人，尤星越按下27層，道“袋子重不重？給我吧?！?br/>     時無宴“只有一件衣服，不重。”
    尤星越將扮演玉笏的那件朝服帶給顧珉，這種仿古的衣服在古玩店有一大堆，沒有收藏價值，掛起來還占地方，尤星越打算直接送給顧珉。
    電梯上到27樓
    前臺聽到尤星越報出名字，笑著領(lǐng)尤星越到了顧珉的辦公室。
    顧珉正在建模型，寬大的辦公桌上擺著各種周邊，其中一半都是浮生世界中貔貅boss的玩偶和手辦。
    尤星越和他打了個招呼，將袋子放在顧珉面前，順手放下u盤“袋子里是朝服，u盤里是幾個原畫的設(shè)計稿?！?br/>     顧珉起身，從冰箱里拿了兩瓶飲料“我們商量了一下，打算把這幾件衣服出成角色時裝。至于季歌和魏一緣畫出來的二次元形象，我們就不用了，還退回給兩位畫手?！?br/>     幾套服裝設(shè)計可都是白嫖的，聯(lián)動熱度也是白嫖的，顧珉不可能再要兩個精心做好的人設(shè)圖。
    而這一波聯(lián)動，浮生世界和古玩店都收到了不少好評。
    尤星越隨便他們“晚上一起吃頓飯，到時候當面說吧。反正u盤在這了，你到時候……”
    尤星越的話突然一頓，時無宴已經(jīng)轉(zhuǎn)頭看向了窗外。
    顧珉詫異道“怎么了？”
    尤星越疑惑“感覺有什么東西過來了?！?br/>     時無宴道“貔貅?！?br/>     顧珉莞爾“他上午出去逛了，現(xiàn)在也差不多要回來了?！?br/>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落入室內(nèi)。
    因為貔貅經(jīng)常在顧珉的辦公室顯形，所以辦公室的窗簾拉著，連門都是反鎖的。
    貔貅在桌子上走了幾步，噸一下坐下來道“我要宣布一件事?！?br/>     顧珉忍笑“好，你宣布?！?br/>     貔貅快樂地晃晃腦袋“我能變?nèi)肆?！?br/>     說著，貔貅閉著眼睛醞釀了幾秒，砰地炸開一朵金光，等到光芒散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坐在桌子上，晃晃腿。
    他穿著一身靈力變成的衣服，身體還是半透明的。
    浮生世界這波聯(lián)動，即獲得了熱度和流水，也給貔貅積累了大量的功德。
    顧珉從貔貅說出能變?nèi)说臅r候就愣住了，直到貔貅跳下桌子，在地上走了兩步，他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尤星越驚訝“你修行這么快？”
    尤星越眼疾手快地拍了兩張照片，貔貅以為自己英武的外表折服了老板，大方道“隨便拍！”
    尤星越保存好照片“下次打印出來放在店里，給器靈們當個宣傳照片。”
    顧珉終于反應(yīng)過來，拉住貔貅“可以變成人形了。老板，他大概還有多久能修煉出人的身體？”
    尤星越道“這不好說。貔貅器靈吃財氣和功德生長，按照你這個喂豬的水平……估計也快?！?br/>     貔貅反駁“不是豬，貔貅是兇猛的瑞獸！”
    顧珉忍著笑“是是是?！?br/>     貔貅越說聲音越小，身形也越來越小，逐漸從十七八歲變到十一二歲“我，鎮(zhèn)宅招財，辟邪祥瑞……”
    顧珉感覺眼前一花，面前的小男孩砰地一聲變回了小貔貅，懵頭懵腦地坐在地上，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尤星越笑出聲，他也是缺德，非要跟個小貓大的貔貅器靈計較“多兇猛啊，變?nèi)硕紱]有三分鐘。”
    貔貅“我才不是不持久，我是去別的炫耀過了，所以沒有靈力了，等我明天變給你看?！?br/>     尤星越笑著點頭“是是是，加起來能有五分鐘嗎？”
    小貔貅惱羞成怒，爬進了顧珉的口袋里
    顧珉感覺小貔貅在口袋里瘋狂打滾，多少有點心累老板，您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