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洗碗(二更)
唐迅是一個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客觀來說,即便以李憑玉挑剔的眼光來看,唐迅的基本條件甚至可以算優(yōu)秀。
一個身高一米八二,長相英俊陽光,性格開朗,家境優(yōu)越的男性。
同時最優(yōu)秀的一點,唐迅本身就是懶得對婚姻有投入的男人。
很巧,李憑玉也是。
幾年前的環(huán)境風(fēng)氣不如現(xiàn)今開放,李憑玉和唐迅都需要婚姻維持“正常”。
因為關(guān)系疏遠,李憑玉和唐迅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分居狀態(tài),兩個人的工作完全不相關(guān),所以唐迅吸毒半年后,一次不小心將注射工具落在了李憑玉的家里。
李憑玉是律師,她接觸的灰暗面更多,所以當她看到注射器的時候,第一個直覺是吸毒而不是唐迅得了糖尿病。
李憑玉戴著手套,將注射器裝進密封袋,她還沒考慮該怎么試探的時候,唐迅已經(jīng)給她發(fā)來了抱怨的信息
唐迅憑玉,我的注射器是不是落在你那兒了給我送過來唄,我新?lián)斓男∝堃谩?br/>
李憑玉等了一會兒才給他發(fā)去信息我在開視頻會議。一個針管還要我送回去你自己去買吧,我回家的時候就丟了。
唐迅撒謊了,一個明顯用來注射過液體的針管,怎么看都不會是給貓用的。而且唐迅近段時間的狀態(tài)肉眼可見的差,什么東西能讓身體健康強壯的年輕男人半年之內(nèi)就心虛氣短
李憑玉將密封袋放進了保險箱,她盤點清算婚前婚后所有財產(chǎn),當朝暉灑進室內(nèi)的時候,李憑玉對著玻璃呵了一口氣,在上面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蛇。
李憑玉摘下眼鏡,揉一揉酸澀的眼眶,無聲彎起唇角。
冷冰冰的律師事所務(wù)事合伙人,心底埋藏了一個柔軟的秘密,在日日夜夜心硬如鐵的時候,只要回想起那個狹小的廟宇,還是能找到心底的一點溫情。
但唐迅并不傻,或者說他夠狠。
李憑玉二十八歲做到律師事務(wù)所合伙人的位置,是國內(nèi)年輕律師中最優(yōu)秀的一批,唐迅完全不想放過李憑玉這樣條件優(yōu)越的伴侶。
唐迅在凌晨五點半用鑰匙打開了李憑玉的房間他們互相有對方房子的鑰匙。
李憑玉深深皺起眉她居然忘了唐迅有她這里的鑰匙。
將資料鎖進保險柜,走出書房,皺著眉“你這么早跑過來干什么”
唐迅消瘦許多,臉色蠟黃,他舉起手里的蛋糕水果“你明天不是要參加開庭么我給你買了早點,想偷偷給你放進來,吵到你了”
唐迅來的時候特意打扮,頭發(fā)精心梳了發(fā)型,羽絨服敞開。他身高一米八一,以前在校隊打籃球,近幾個月瘦了很多,原本修身的羽絨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李憑玉點了支煙“整理資料,你放這兒吧,我去睡會兒再來吃?!?br/>
說著,李憑玉徑直往樓上。
唐迅笑著近了一步“一起吃吧?!?br/>
李憑玉回身,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唐迅“我最近一直覺得你不對勁。”
唐迅身體繃緊。
李憑玉“你是不是出去嫖了還是養(yǎng)了小的唐迅,我警告你,最好別被我發(fā)現(xiàn)?!?br/>
唐迅松了口氣難道李憑玉沒發(fā)現(xiàn)什么也對,依照李憑玉翻臉不認人的性格,如果發(fā)現(xiàn)他吸毒,肯定不能會是這種態(tài)度。
看到李憑玉臉上的不耐煩,唐迅到底不愿意得罪她,笑著說“肯定沒有你們女人一天到晚就是愛瞎想。記得吃我?guī)Ыo你的早飯,晚上出去約個會。”
李憑玉徑直上樓“沒空,晚上要和事務(wù)所的同事開慶功會?!?br/>
唐迅走了。
李憑玉打開門口的監(jiān)控,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內(nèi),李憑玉下樓反鎖上門,打開唐迅帶來的食物。
都是手工甜品,椰蓉奶塊被放在最上面,李憑玉拿起來仔細觀察,封口有被動過的痕跡。
她不喜歡吃椰蓉。
李憑玉打通了一個電話“老胡,幫我化驗兩個東西。”
化驗結(jié)果出來已經(jīng)是好幾天之后,李憑玉處事沉穩(wěn),結(jié)果沒出來之前看不出任何異常。
送來的甜品,和唐迅上次遺留在這里的大衣頭發(fā),兩樣?xùn)|西的檢測結(jié)果都是陽性。
老胡聲音沉重“我做了化驗和小白鼠實驗,那盒椰蓉的分量比較足,幾個灑了糖霜的蛋糕上都有如果想引誘你xi毒,這個量絕對夠了,如果引起過敏或者身體其他情況,直接死亡也不是不可能。”
李憑玉低頭點了根煙。
老胡著急“李憑玉,你是不是得罪誰了這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是律師,應(yīng)該清楚我這種私人機構(gòu)出據(jù)的報告不能作為證據(jù)。”
“放心,”李憑玉吐了個煙圈,薄薄笑了一下,“我就是學(xué)法的,不至于把自己弄進去。”
老胡放了心“宰一筆狠的,垃圾不配好好活著?!?br/>
李憑玉原本是確定唐迅吸毒,然后報警離婚一條龍,但是李憑玉異常沉默的態(tài)度讓唐迅開始肆無忌憚。
李憑玉在這天晚上接到了一個求救電話,來自她資助的女孩,才十六歲,正在念高中一年級。
女孩躲在廁所里,聲音發(fā)著抖“姐姐,姐夫說你請我吃飯,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半了,他還不讓我回去?!?br/>
李憑玉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硬“除了他還有別人嗎”
女孩只是單純并不是傻,聽懂了李憑玉的言下之意,哽咽道“只、只有他一個?!?br/>
李憑玉腦子里那根弦斷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敢碰我的人。
“你遲一點出去,不要再碰桌子上的任何食物了。”
“好。”
李憑玉這樣掙扎著爬上來的人,天生有一股狠勁兒,她平常西裝革履,壓住了骨子里的野勁,但就在這個深夜,當年跟男生打架的戾氣又一次滾上來。
李憑玉打了電話給唐迅,隨即帶了女孩出來。她表現(xiàn)得像個丈夫出軌的妻子,然后轟走了女孩,關(guān)上飯廳的門,怒斥唐迅害了她。
唐迅先是否認,但是李憑玉來的路上就打好了草稿,唐迅聰明也聰明不過她,拉扯半個多小時后,唐迅終于相信李憑玉真的染上了癮。
在唐迅第二次交易的時候,李憑玉報了警。
李憑玉說到這里,戛然而止。
尤星越追問“然后呢”
清澤屏住呼吸“你跟他裝,萬一被他識破了怎么辦”
李憑玉撥弄著清澤的頭發(fā),好笑“我要是玩不過他,也不用混了?!?br/>
“這也要多謝我認識的朋友多,我知道一點那邊的情況,那次報警其實是沖著另一小伙人去的,唐迅那幫人雖然跑了,但是那波人里只有唐迅是生人剛?cè)牖?,所以他受到了懷疑?!?br/>
“那天大概被逼著吸食了過量的藥品吧,然后我在家報了第二次警,這一切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只是個大義滅親的女人啊?!?br/>
“他跑得倒挺快的,自己竄到大橋上去了,失足掉下去的嗎”
清澤突然啞巴了。
尤星越伸手一指“他那天想來找你,但是到不了你的家,在周圍打轉(zhuǎn)的時候碰見了唐迅。唐迅在橋上抽煙,他就把煙吹到江里。唐迅腦子不清晰,扭不過彎跳下去了。”
清澤“我以為你們說的藥,就是煙。村里有些人一天不抽,能急得渾身不舒服。我想著把那個東西吹下江,就他那副神志不清的樣子,肯定想下去撈。”
尤星越?jīng)]忍住“哈哈哈哈哈哈?!?br/>
李憑玉淡然“老板見笑了,我們農(nóng)村里出來的孩子沒什么見識?!?br/>
尤星越“所以快點把清澤回家吧,他在龍王廟里等你等得落了一層灰?!?br/>
李憑玉讓銀發(fā)穿過自己的手指“好啊,現(xiàn)在我也終于大房子了,可以把你請進來,放在采光最好的地方曬太陽?!?br/>
清澤雙手握拳,壓抑不住地雀躍“那我”
“等等,”尤星越伸手打斷,“你還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吧”
清澤警惕地盯著尤星越。
尤星越豎起一根手指“你要走不留客的方式。”
清澤松了口氣“沒問題我以前做蛇妖的時候還攢了一些家底,你不要問憑玉要錢我付給你”
我賣我自己。
尤星越盯著清澤看了一會兒,確定一件事這條蛇真的不太聰明。
尤星越點燃寫著半舟名字的黃紙,簡述了情況。
半舟甩出鎖鏈,層層捆住唐迅的魂魄“您放心,陰司是公正的。此人多次謀害他人,陰司審判決無姑息,在下面受刑償還罪孽后,下輩子要入畜生道?!?br/>
唐迅還沒過頭七已經(jīng)化為惡鬼,恐怕連頭七都不能過了。
半舟是拘魂總使,鐵鏈之下唐迅只有不斷求饒的份。
半舟充耳不聞,鎖鏈收緊,沖尤星越鞠了一躬,拖著唐迅下了陰間。
后續(xù)的流程十分簡單,李憑玉還有一些筆錄要做,尤星越則回到李家村買下龍王像。
說是買下,實際上當尤星越開口要買的時候,李家村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地幫著尤星越把龍王像送上卡車。
尤星越走的時候,懷里還被塞了好幾袋雞蛋。
尤星越看看雞蛋“清澤,你人緣好差?!?br/>
清澤“”
清澤在李憑玉身邊安家的第五天,李憑玉參加了穎江市本地電視臺的采訪。
唐迅的死訊并沒有瞞住電視臺,訪談中主持人問到了這個話題“這個問題很冒昧啊。但是我們都想知道李律師,你在發(fā)現(xiàn)自己丈夫吸毒的時候,怎么抑制住自己的害怕,選擇報警呢”
李憑玉沉默片刻反問“你知道我當時最怕什么嗎”
主持人“擔(dān)心他對你不軌”
李憑玉開了個玩笑“我確實比較擔(dān)心自己以黑白照片的形式出現(xiàn)在貴臺的頭版頭條,標題就是年輕女律師慘遭吸毒丈夫殺害?!?br/>
主持人笑了笑“您很幽默?!?br/>
李憑玉“我最擔(dān)心,有一天女性都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大眾面前,然后不斷肯定自己受害者的位置,喪失勇氣,沒有比失去勇氣更可怕的事了?!?br/>
尤星越看到這個采訪的時候,是在一家餐館,當李憑玉這句話落下的時候,旁邊那桌一直在糾結(jié)考不考研的女生說“還是考一個吧,試一下?!?br/>
尤星越壓下帽子,無聲地笑了一下,他正要付賬,桌上手機震起來,尤星越接通。
手機那頭傳來李女士疲憊的聲音“尤老板,你先前說你們不留客,專賣這種有靈的器物古董?!?br/>
尤星越“是啊,怎么了”
李憑玉沒有說話,過了幾秒鐘,手機里傳出清澤的咆哮聲“你刷碗居然用刷碗機你掃地還用掃地機李憑玉,你是不是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這個家里還有我的位置嗎”
“我要離家出走”
李憑玉“請問他這個癥狀到底是什么情況他為什么要跟洗碗機爭風(fēng)吃醋我又不是養(yǎng)他洗碗的。”
尤星越安撫她“還好還好,他之前在村子里的時候還看不慣村子里的水泵?!?br/>
李憑玉“有改善方法嗎”
尤星越略作沉吟,隨即秉承“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行事準則,出主意“你教他寫作業(yè)吧,我相信數(shù)學(xué)可以打敗他?!?br/>
李憑玉“”
她放下手機,身后清澤在喊“李憑玉這個家里有我沒有洗碗機,有洗碗機沒有我”
李憑玉重新拿起手機,下單了小初高中大學(xué)的所有數(shù)學(xué)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