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釋修篇(六)
“我……沒事。”
阿修蠕動著唇瓣,一張一合,卻最終,也只吐出這幾字。
釋修雖是半信半疑,但細(xì)細(xì)探脈,確實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什么魔氣入侵的異常。
他只好放開他了他的手,把人摁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又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道:“那這幾日好好休息,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阿修卻突然坐起來,抓住了他的袖子,目光流露的是害怕。
“別走……”
釋修一時心疼,就被人撲了個滿懷。他無奈地替他理了理鬢邊凌亂的發(fā)絲,道:“好好好,不走。”
阿修伏在他懷里,深深地呼吸著,仿佛只有把自己的身上都染上他身上的味道,才能獲得安全感。
但他的目光卻有些呆滯,抬頭看著溫柔的釋修,帶著顫抖呆滯地問他:“陛下,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阿修這話一出,換釋修一愣了。不過片刻,他便想笑著跟他打趣道:“對你好還不好嗎,難不成還要待你惡?”
懷中人表情僵住。
阿修低頭苦笑一聲:我寧可你對我壞一些,因為,我不配,也不值得……
他太怕失去了。
阿修把頭悶在他懷里,忽然極其認(rèn)真,極其認(rèn)真地說道。
他說:“陛下,如果有一日,我說如果,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成了十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物,你一定要親手殺了我”
“……一擊致命,不留片刻喘息的那種……因為我怕疼,好不好?”
釋修怔然,生氣地彈他腦袋:“胡說些什么呢!”
“陛下,你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好不好?”阿修雙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與懇求,就連目光,也幾近虔誠。
釋修張張嘴,卻根本說不出什么指責(zé)的話,只是一把將手抽回。
二人僵持片刻,最終是釋修長長嘆了口氣,將他的腦袋按在胸前,向他保證:“不會的,我不會讓那一天發(fā)生的。”
阿修不說話,卻是在他懷里抬頭看著他,緩緩彎了個笑容,開懷的笑容,接著是極累般地閉上了眼,靠在他懷里,靜靜地睡了過去。
釋修看著他逐漸安穩(wěn)的睡顏,抬手輕輕擦了擦殘留的眼淚,又將人慢慢放下,重新掖好被角這才起身出殿而去。
彼時黎明已近,那輪金日在云霧間騰騰欲出,露出小小一個頭。
風(fēng)依舊微涼。
忽而,一記小小的金色的術(shù)法朝他擊來。
釋修抬手,那金光便在它本來的軌跡中消散。
釋修:“怎么,終于舍得回來了?”
他目光未斜。而那宮墻之上赫然坐著一個纖細(xì)的身影,面容雖過了幾百年,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咳咳,回來看看皇兄嘛~”
靈芷一個翻身從上頭翻下,衣袂翩翩間已經(jīng)到了釋修身旁。
“倒是不像你的性子。是這幾百年在外頭玩野了?”
靈芷撓頭,看了眼身后緊閉的殿門,試圖轉(zhuǎn)移話題:“那紅毛小麒麟呢?我去要看看。”
手還沒觸到門,就被釋修提著衣領(lǐng),原地一個術(shù)法傳到了花苑亭中。
靈芷:“……”
“皇兄,難不成他已經(jīng)魔化了?把他鎖在殿里是為了不傷到我嗎?果然,我親愛的皇兄最疼我了!那你決定把他誅了嗎?要不要我親自動手?”
“是為了不讓你打擾他。”釋修冷冷瞥她一眼:“話真是越來越多了。”
靈芷訕訕笑:“害,開個玩笑而已啦!”
釋修:“說吧,這次回來,找我有什么事?”
靈芷笑著朝他搭去一只手:“沒事我就不能找皇兄了嗎?”
釋修挑眉:“怎么,沒事?那待會兒敘舊可別跟我攤其它事,我一律不管。”
靈芷連忙拉住欲走的他:”別別別!我有事,有事求皇兄!”
釋修哼笑一聲:“就你這點小心思,我還看不懂了?”
靈芷只是笑著,朝他恭敬地作了一禮,道:“陛下,小妹今日來,是來求您賜婚的!”
釋修還真是吃了一驚:“賜婚?”
靈芷“嗯嗯”點頭。
釋修只是愣了下,便打趣問:“哪家的小子,能把我這寶貝妹妹拐去?”
靈芷面上明顯飛過紅霞,一向沉穩(wěn)又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生出了一股子扭捏勁兒:“就……就東海的……”
“哎呀,大公子!”靈芷害羞地頭一偏,捂住了臉。
釋修聽得,在腦海中努力搜尋著與那人有關(guān)的信息,以及印象。
似乎在曾經(jīng)的一次天宴上見過,應(yīng)該是個模樣標(biāo)致的人,至于功績什么的,倒是不曾聽聞。
說實話,釋修有些不滿意。但到底是自己親妹妹,她所喜歡的應(yīng)該隨她自己的意愿,自己也只能做她意愿的支持者。
釋修尋了處石凳坐下,袖一揮,桌上便多了幾盞清茶,還在冒著點點溫?zé)岬陌灼?br/>
靈芷也不客氣,端過來一杯就像喝酒似的仰頭一口飲盡。
釋修默默斥道:“你這是品茶還是喝酒?以前的學(xué)的禮儀都忘哪里去了?”
“好茶好茶。”靈芷本連連夸贊,腦袋冒出一串優(yōu)美的形容詞,卻被他這兩句話全數(shù)噎了回去。
她不滿道:“皇兄,咱們之間還要什么禮儀?我這模樣不是見怪不怪了?你又什么時候這么關(guān)心這些東西了?”
釋修:“這不是怕你嫁給人家給咱天家丟臉?”
靈芷本想駁他兩句,卻又立馬懂了:“皇兄,你的意思是……答應(yīng)了?”
釋修瞧她一副開心地要上天似的模樣,佯裝氣道:“怎么,你不希望我答應(yīng)?”
靈芷臉紅著樂得像個孩子:“才不是,果然,我就知道皇兄最好了!”
釋修推開她的臉:“別,我可沒完全答應(yīng)。先跟我說說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又是怎么認(rèn)識的?”
靈芷捂著臉,又是一陣害羞。
釋修:“……”以前倒是沒發(fā)現(xiàn)她還有這么一面。
此時的太陽已躍出水平面,絢麗的朝霞也慢慢浮現(xiàn),暈染了半邊天,自成一副美卷。
靈芷看著美景,支著下巴說:“我之所以離開仙宮,是決定去玩的,這個你也知道。不過凡間太過無聊,我也只在那里玩了幾百年。”
釋修:“……”
“玩膩了,我就想皇兄了,所以立馬上來看看。”靈芷朝他眨眨眼。
釋修:“別打岔,講重點。”
靈芷朝他吐吐舌頭,轉(zhuǎn)而立馬變臉,看向滿幕朝霞偷笑,有幾分少女思春的感覺。
“我跟蕭沉,凡間認(rèn)識的。”
原來那大公子叫蕭沉……
釋修好奇:“哦?凡間?”
靈芷笑嘻嘻道:“皇兄你肯定不知道,這凡間阿,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會有一場燈會。”
“那時凡人的城內(nèi),是最熱鬧的!長街兩邊掛滿各式各樣的燈籠,老多老多了。還有火樹銀花,有雜耍,有孩童追逐游戲,最好玩的,還有猜燈謎!”
靈芷兩眼閃著星星,形容不來的便夸張地用手筆劃起來。
“至于我跟蕭沉,就是在猜燈會上……見到的。”
兩百年前……
那時將近黑夜,家家戶戶前的燈籠早已經(jīng)亮了起來,在黑暗中散發(fā)無比柔和溫暖的光,驅(qū)趕著冬日的那份寒氣。
大街之上,冰雪掃的干干凈凈,許多雜耍班子也擺著場地營業(yè)了起來。他們手中揮舞著火龍,靈巧地操動著煙火,在昏暗中絢麗迷眼,惹得圍觀觀眾又是驚嘆,又是拍手叫好。
靈芷怎么可能不喜歡這種熱鬧?
仙宮的天街也有這種熱鬧,甚至比這里還熱鬧幾分。
他們掛著漂亮的琉璃燈,施展著各種柔和顏色的靈力,在仙宮上當(dāng)交織。
一開始,靈芷的確喜歡這種如夢如幻的美感,但久了,也就膩了。
看著奢華美麗的街道,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直到來了凡間,她才想:大概是少了幾分煙火,少了幾分淳樸的人情感。
這并非是第一次下凡,但這確實是第一次入凡。
靈芷從腰間掏出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碎金子,四處搜羅有趣兒的玩意,大手筆地花著。
攤主正低頭忙活著給她做糖人,頭也沒抬搭訕道:“小姐是第一次來城里玩嗎?”
靈芷驚訝:“你怎么知道?”
那攤主哈哈一笑:“我在這里擺了十幾年的攤啦。看小姐出手闊綽,想必是某位府內(nèi)的大千金。但咱們城里的大戶人家生的都是兒子,就算有女兒也早早尋婚事遠(yuǎn)嫁了。再聽小姐這口音,一下便知曉不是本城人,定是外城來的大小姐。”
靈芷嘿嘿笑著:“老板正是好眼力。”
“哪里哪里。”攤主連連擺手,將糖人遞過去。
那是只兔子形狀的糖人,蜜色的糖在燈籠的襯照下泛著甜膩膩的光澤。攤主也當(dāng)真是會討得買客歡喜,難怪生意這般好。
靈芷好好端詳一番,嘎嘣一口咬上去,含在嘴里。
越往市集中心走,人越密集,
那中央街的廣場之上,圍觀了不少人,碎碎的聲音也落入了靈芷耳中。
“啊呀,老板,這題目不會出錯了吧?”
“是啊,要不然換一個?”
靈芷聽他們?nèi)鲁梢黄闷娴販愡^頭去,戳戳旁邊的人問:“這是干嘛呢?”
那人正跟著嚷得高興,看也沒看她:“猜燈謎呢,這老板次次把難題壓軸,真是害死人。”
“燈謎是什么?”靈芷好奇問。
“燈謎你都不知道?”那人睨了她一眼,娓娓解釋道:“就是寫在燈上的謎語,根據(jù)這句謎語猜答案。這答案或是字,或是詩,也可能是一種物什或其它什么東西。總之,猜對了就有店主安排的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