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就住在城東的郊區(qū)。姚慎沿著公路慢行，不時便到了地頭。
    遠遠的就可看見坐在院內(nèi)的張老正悠閑的抱著煙桿。
    姚慎默默的走到柴垛邊坐下，也不說話。張老的木屋下便是縣城與外界通連的公路，在公路的外側(cè)就是綺麗迷人的川舒湖，坐在院內(nèi)的視野雖不是很開闊，但足以看見湖中漁人泛舟的情景。
    張老哈哈笑道：“怎么樣？知道厲害吧？不過年輕人不要輕易就垂頭喪氣，要知道你也很厲害。”
    姚慎點了點頭道：“厲害。不過是亂用藥厲害。”見張老不解，姚慎便簡略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張老想了想道：“中西混用，處方不拘一格，這輔醫(yī)生也確是個人才。”
    姚慎啼笑皆非，道：“這跟中醫(yī)用藥不同，西醫(yī)的抗菌素得考慮耐藥性的問題，另外西藥因為是直接注入血管中，所以最講究的就是毒性問題，輔醫(yī)生在沒經(jīng)過藥理實驗的情況下便簡單的將中西混用，這可是西醫(yī)最忌諱的事。只是可憐了天泉的百姓。”
    張老道：“西醫(yī)我是不懂，但想來道理是一樣的，在《衷中參西錄中》張前輩還不是把阿司匹林與石膏混用，而且效果很好。”姚慎一時啞然。張老得意道：“怎樣？我就說他不錯吧。”
    姚慎耐下性子道：“就算他中西混用有創(chuàng)見，但濫用抗生素濫用激素還是有的。”當(dāng)時為了給張老鼓勁，便隨便編排了輔醫(yī)生的不是，卻沒想到輔醫(yī)生較之自己估計的還過分，姚慎暗中搖頭，又道：“這就跟中醫(yī)的‘十八反十九畏’，在已經(jīng)說明了是禁忌的情況下根本不考慮臨床需要而亂用一樣，雖然效果不錯，但給人帶來的危害就更大。”
    張老似乎明白了點道：“那倒是，如果病情不重而用上的話，那確實是得不償失。”
    正說話間，公路上緩緩的泊了一輛小轎車，一個肥胖的身子從車里鉆了出來，隔老遠就喊了起來：“張伯在嗎？張伯好啊。”姚慎應(yīng)聲看去，卻正是輔秉奎，便道：“說曹操曹操到。”
    輔秉奎幾步便走到籬笆墻外，道：“張伯好啊，又有事情麻煩你了。”然后似才發(fā)現(xiàn)姚慎一般道：“這位小伙子是？”
    張老不知就里，介紹道：“這位是我們中醫(yī)的同道，徐梧來的姚慎，鬼眼王道姚慎，他可是白血病之星啊。”
    輔秉奎做恍然狀道：“原來是大名人，失敬失敬。”
    那輔醫(yī)生的笑容可是和藹可親，渾沒有一點有錢人的架勢，更難得的是，他似乎對自己沒有什么印象。姚慎心中暗喜，道：“我只占了媒體炒作的便宜，實際也是沒什么本事的，這次是專程來找張前輩拜師的。”
    輔秉奎嘴里與姚慎客氣，暗中卻暗罵自己不警醒，連姚慎這樣的名字都沒印象，竟然班門弄斧的給他看了一場病。待客氣完畢，輔秉奎道：“是這樣的，我開了個小診所，因為自己本事淺薄，遇到一些拿不下的病號就得找高手，平時就沒少麻煩張老的。今天我那里來了個重病號，又想請張老前去會診，既然姚名人在此，那就一起請了，讓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能一睹名醫(yī)風(fēng)采。”
    姚慎道：“哪里哪里，我其實給張老搖旗吶喊的份都沒有，不過能多看看張老診病，對我們這些后輩小子也有不小的幫助啊。”
    輔秉奎笑著凝視姚慎片刻，這才點頭道：“那是那是。”
    張老看來確是幫輔醫(yī)生會過診，這時已從里屋提了個老式的藥箱出來，于是三人便上了輔醫(yī)生的小轎車。在路上輔秉奎隨便恭維姚慎幾句便到了紅十字醫(yī)院。輔醫(yī)生醫(yī)院的門診還是那么生意紅火，唯一與上午不同的是，在門診的大門兩邊似乎多了幾個黃毛。不過這也很正常，在梅縣也有很多類似的黃毛，每天沒事情到處悠轉(zhuǎn)擺酷。不過姚慎發(fā)現(xiàn)，再他怎么酷怎么帥的小伙子，在見了張老后還是會尊敬的喊一聲“張爺爺好”。
    一樓是門診部，二樓檢驗科，三樓內(nèi)科。張老許是很久沒看病人了，走這里后竟有些迫不及待，讓輔醫(yī)生指明地方后便匆匆的走在前面，只幾步工夫便進了病房。
    病人是位衣著破舊頭發(fā)蓬亂面色蒼白的中年婦女，姚慎進去時見她兩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也不與服侍的人說話。輔醫(yī)生在一旁介紹說道，這病人是天泉縣西芭村人，38歲，患原發(fā)性高血壓18年，在家與老公爭吵后引發(fā)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昏迷48小時，經(jīng)過一系列搶救后蘇醒，現(xiàn)在基本情況都還不錯，就是反映說眼睛看不見東西。張老在輔醫(yī)生介紹病情時便開始給病人切脈，等輔醫(yī)生說完后，張老還是閉目保持著那個姿勢，輔醫(yī)生是見慣不驚，只是從病房里找了張凳子讓張老坐下。
    姚慎在一邊站著無聊，便隨手將放在一邊的病歷拿了過來翻看，見得那病人還伴有寒戰(zhàn)、輕微咳喘，體查及實驗室檢查有顱內(nèi)血腫、水腫，雙眼底出血、水腫等。正想翻看醫(yī)院里的用藥時，輔醫(yī)生將姚慎肩膀一拍道：“姚醫(yī)生，你過來一下。”姚慎只道輔醫(yī)生到找自己談有關(guān)病人的事情，也未多做考慮，跟他一間辦公室模樣的屋子才發(fā)現(xiàn)不對。因為屋子里坐著四五個黃毛，幾人每個嘴里都叼著根煙，一個個不懷好意的看著姚慎。而房間的門在兩人一進來后便被關(guān)上，并反鎖。
    輔秉奎拉了凳子坐下，給姚慎丟了顆煙，自己也點了根，這才道：“姚兄弟，你做人可不厚道啊。”
    姚慎的身側(cè)已無聲的站了兩個黃毛，一左一右，似有意似無意的將他可能的企圖堵住。這陣仗，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更何況姚慎在梅縣時也與混子打過交道。不過姚慎還是裝糊涂道：“輔院長，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輔醫(yī)生也不作怒，道：“姚兄弟是內(nèi)行人，也不用我點破吧？上午你到我這里打針，還拿走了幾張治療卡，有這事吧？”
    話說到這份上，姚慎只得點頭，道：“我上午打針確實是因為有些不舒服，在打針時覺得你那治療卡有些不對，就到局里去問問。其他就沒什么了。”
    輔秉奎還是笑嘻嘻的道：“恐怕不是問問那么簡單吧？到這里了，兄弟還不厚道就有些不象話了。”
    這是出言威脅了。姚慎暗中戒備，口里道：“我確實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輔秉奎道：“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四海，把你了解的情況說說。”黃毛中有人說道：“姚慎，徐梧人，于十月八日到天泉縣，現(xiàn)住望江樓旅社412號，于十月九日、十日到城東張老中醫(yī)家拜訪，十月十一日上午九點在紅十字醫(yī)院打針，十一點曾到衛(wèi)生局去了一趟。”旁邊幾個流子忍不住笑道：“夠了吧四海，你還很專業(yè)是吧？”輔秉奎卻滿意的點頭道：“想來多余的話就不用再講了，姚兄弟你這是斷人財路啊。”
    輔秉奎就是在正色時給人的印象還是一團和氣，但姚慎卻絲毫不敢大意。或許輔醫(yī)生給自己帶不來什么威脅，但身邊這幾個黃毛就難說了，或許自己可以以一敵幾，但難以排除他們有操家伙的嫌疑，如今的混子手上的家伙可不一定就是刀片之類的東西。姚慎暗忖，如果做主的是這幾個混子的話，那就沒什么好說的，如今做主的也是個醫(yī)生，那就還有點說的，便好言道：“我到局里的事好象有點不合規(guī)矩，不過輔老哥開的單子確實有些過了，再說我最多只建議他們讓你停業(yè)整頓一下，談不上斷哥哥的什么財路吧。”
    “過不過自然有主管部門來招呼，兄弟你好象撈過界了。”輔秉奎依舊語聲溫和：“回徐梧去好好做你的名醫(yī)吧，我們這些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規(guī)矩。”
    這話很的韻味耐人尋味，其中或許就蘊藏著“你走吧，不走我就不客氣了”，甚至有可能是“不走的話，見你一次打一次”。曾幾何時，自己也很想對別人這么說，沒想到現(xiàn)在卻變成了“傾聽者”。姚慎笑笑，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理我知道，這事我做得也不怎么漂亮，我知道輔老兄是看在張老的面上而手下留情了。不過，我還想提個要求，不知道老兄是否可以答應(yīng)？”
    張老在天泉行醫(yī)數(shù)十年，這城中的老老小小，也不知道有多少在張老手頭受過惠，就是眼前這幫大小子甚至包括輔秉奎自己，可以說是張老一手摸大的，或許那幾個楞頭青不知道在那生活窮困的年月醫(yī)生看病是怎么回事，但輔秉奎得承張老幾分情面。不過姚慎那“白血病之星”的身份，怎么說也得顧忌一二吧。輔秉奎雖是有些不耐，還是將心頭之火牙下，道：“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們可以商量。”
    姚慎道：“輔老兄也是個醫(yī)生，當(dāng)知道為醫(yī)者的心情。剛才那病人比較少見，高血壓、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還有失明，這幾個病都不是很好治療的，現(xiàn)在卻全部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我很想看看張老是怎么治療的。”說完后不忘贊一聲道：“當(dāng)然輔老哥在前期的處理還是很得力的。”
    輔秉奎微一沉吟，道：“三天吧，這三天時間你可以跟張老自由出入這里，三天以后就別讓我見到你。”
    三天。
    姚慎很想在三天內(nèi)將眼前這位身形臃腫笑容親和的家伙干掉，如此一來，天泉縣就沒有了“輔大炮”，天下太平，但將輔助大炮干掉能解決問題嗎？也許除了一個輔大炮，馬上就會增加幾個“輔大炮。”姚慎也很想在三天內(nèi)將張嘯天的一身本事掏個干凈，但這可能嗎？先不說張老頭為人不善言辭，就算張老是個能說會道的主，有很多病在沒有親眼見到親身感受的情況下是根本難以產(chǎn)生很形象的概念，更別說要如何在臨床上運用了。
    三天時間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