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來日清早,當(dāng)那大梁至尊之人從寢殿踏出之時,便意味著貴妃的那場風(fēng)波至此算是冰封雪蓋了。于長信宮上下宮人而言,這長達(dá)一月來壓在他們頭頂?shù)年庼步K于散去。
文茵醒來后沒著急下地,就簡單披了宮裝在床頭倚了會。
床榻前的念夏拿著擰干的溫?zé)峤砼两o她擦著手,同時也輕聲說著圣上離開不久后就派人送了賞賜、以及著太醫(yī)院的人來給于嬤嬤看診的事。
文茵輕點頭示意她知了,念夏稟完了事就默不作聲了。
仔細(xì)給娘娘擦拭完了手,念夏將帕子在水盆里打濕凈過,擰干后給娘娘凈面。凈過面后,就輕手解了娘娘襟扣,小心翼翼的擦拭著頸子。
娘娘肌體生的白潤細(xì)膩,玉軟花柔一般,可這會那細(xì)柔白凈的纖頸、細(xì)肩、鎖骨上,觸目所及處不規(guī)則布著嫣紅至艷紫的痕跡,讓人瞧著忍不住心里抽疼。
念夏緊抿了唇角,擦拭的動作放輕了很多。
因嬤嬤受了刑沒法伺候,所以昨夜就換她在內(nèi)寢房門處守著。
鄉(xiāng)下人粗鄙說話都不大講究,從前她未進宮那會,也難免聽過那么一兩耳朵令人臉紅耳赤的葷話。在那些葷話里,大抵這男女榻上事是快活的。
可昨個夜在她外頭聽得幾分真切,好似娘娘并不快活。
偶爾從內(nèi)寢傳出的愉悅笑聲是圣上的,未曾有過半聲娘娘的笑聲。內(nèi)寢里男人的喘息聲很重,她不知圣上在娘娘身上施了多大的力,可自時斷時續(xù)的細(xì)音上判斷,娘娘那會斷是不大好受的。
‘太嬌了些。’
‘快好了,再受會。’
她依稀能回憶起昨夜內(nèi)寢間歇傳出的幾句纏膩的喑啞低語。
低沉纏綿又挾著不容拒絕的強勢,似撫慰,又似告誡。
窗外文竹探進窗前書桌上幾許發(fā)黃的枝葉,外頭有鳥雀不時踩上枝椏,稍作停頓后又撲棱著翅膀飛向遠(yuǎn)方。
文茵無聲看著窗外出神,又轉(zhuǎn)向旁側(cè)看向默默給她擦拭身子的念夏。
如今的小宮女沒以前那么多話了,眉宇間也褪去了從前的稚嫩天真,隱約有了堅毅沉穩(wěn)的影子。在她長信宮不足一年的短短時間里,對方迅速成長起來。
“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念夏凈帕子的手一停,而后若無其事的繼續(xù)擰著帕子。
“有個賭鬼爹,還有個體弱多病的母親,加之一個不成器隨了爹性子的哥哥,再有兩個姐姐。奴婢進宮那會,兩個姐姐已經(jīng)被賣了抵債了。”說著,她語氣低落下來,“當(dāng)初奴婢爹為了十兩銀子,讓奴婢頂了入宮名額的缺。當(dāng)時不少好人家的女兒都怕進宮,可奴婢不怕,于奴婢而言進宮總好過被賣去那下三濫的地方。”
文茵眸帶柔軟:“別怕,不趕你回去。”
沒等念夏心下一松,卻又聽清潤溫柔的聲音響起:“待嬤嬤傷好些了,我讓她在宮中禁衛(wèi)軍中看看有什么合適的人。放心,到時候那人的家世品行都會幫你打聽好,當(dāng)然也會尋個機會讓你看看人,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少不得要你們二人合了眼緣。”
念夏沒有反駁,只是在心里想,到時候就推脫那人她不喜歡就是。如今長信宮里向著娘娘的貼心人還剩幾個?要是連她也走了,娘娘身邊還能剩誰?
“將來出了宮就好好過日子。嫁了人后性情別太溫和,否則容易讓人揉圓搓扁,該潑辣的時候就潑辣,也好讓人不能輕易小瞧欺侮你。”文茵轉(zhuǎn)眸看向了窗外,“至于念秋,我就不讓她再回長信宮了,同樣也會讓嬤嬤幫她物色好人,到時候?qū)⑺苯蛹蕹鋈ァR粫闳ヌ虽揭戮郑托┧幖靶┥钣梦镞^去,再叮囑那管事的,給她安排些輕省些的活。”
念夏低聲應(yīng)下。
浣衣局,念秋自記盛滿衣物的大盆前無措的起身,泡的發(fā)白的雙手無處安放似的往袖口藏了藏。
念夏與念秋無聲對視一會,而后轉(zhuǎn)向那管事的,柳眉倒豎:“人還沒好利索呢,怎么就開始安排活計了?”
那管事的忙賠笑:“是小的沒注意,姑姑莫怪,莫怪。”
念夏上前兩步,將帶來的東西一股腦的塞到念秋懷里,念秋手忙腳亂的接住。
念夏又轉(zhuǎn)向那管事的道:“雖然人已經(jīng)不是長信宮的人了,可娘娘到底還關(guān)注著呢,要是知道人受苛待了,少不得要問責(zé)哪個。”
管事的連聲說不敢。
敲打完兩句后,念夏就將一包銀子塞給了那管事的,請他給人安排個輕快活計。
“念秋,你……好好的罷。”
最后對那念秋留了這么句話,念夏就轉(zhuǎn)身離開了,留下念秋長久怔罔的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
管事的偷偷掂量下袖中的荷包,感慨的對那念秋道了句,“你倒是個好命的。”跟了個有心的主子。
念秋抱緊了懷里包袱,忙低頭掩住了澀到泛紅的眼圈。
念夏往回走的這一路心情并不平靜。雖然娘娘沒說,可她不是沒有猜測,當(dāng)初為何只有那念秋單獨被圣上叫了出去。
回了長信宮,念夏在扶著娘娘于宮廊慢走的時候,將剛?cè)ヤ揭戮值那樾我灰坏纴怼Uf完后兩人皆不多言,無聲默然的沿著宮廊漫步走著,在西風(fēng)落葉下隨目看著庭院的秋景,也在碧空秋陽下抬眸眺望重重宮殿脊檐延伸處的長空。
不知不自覺,主仆倆竟來到了梅園。
此時的梅園花景未至,不比冬日時候梅花團團簇開的盛景。這會放眼看去,橫斜的梅枝灰撲撲的如枯枝一般,給人種撲面而來的凋零感,落人眼里讓人極度不適。
念夏眼前突然就浮現(xiàn)出去歲冬的時候,娘娘執(zhí)梅枝點她唇,莞爾一笑的情景。那會她唱曲,念春敲花鼓,念秋彈琵琶,念冬吹玉笛,她們歡天喜地的彈著唱著,圍在梅林外護著那月下舞劍的娘娘。
那會是何等熱鬧,又是何等令人難忘的盛況之景。
可反觀如今,梅花凋零,故人也都不在了。曾經(jīng)的四大宮女,念春身死,念冬出宮,念秋入了浣衣局,如今留在娘娘身邊的只有她了。
想到往昔,再看如今,念夏鼻子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
“走罷,還是等冬日梅花再開的時候,再過來看吧。”
念夏強忍鼻音,欸了聲,就忙扶著娘娘轉(zhuǎn)身往回走。
“世間事就是這樣,難長久的周全,曲終人散是常態(tài),所以也不必過多傷懷。”文茵偏過臉來看念夏,秋風(fēng)拂亂她層疊繁復(fù)的裙擺,“昨夜圣上與我說,下月秋獵時要帶我一道去,到時候我也帶上你。”
念夏聞言,去了剛才的幾分頹靡,有了絲精神。
“那到時候娘娘也會跟著圣上他們上馬射獵嗎?”
“圣上他們屆時是深入林中圍獵,宮妃們自不會隨著一道,不過可以在外圍騎射。”
念夏期期艾艾:“娘娘騎術(shù)箭術(shù)那般好,到時候肯定能射到花斑野雞的。”
文茵看她一眼,忍笑:“想要花斑野雞?”
念夏不好意思道:“奴婢想要一只來做雞毛撣子,到時候閑來無事時就在庭院里踢給娘娘看。”
說到這茬,她的話就稍稍多了起來,“娘娘不知,以前我去上山采野菜時,不時地就看見那長著漂亮羽毛的花斑野雞從眼前飛過,奴婢可眼熱著呢。奴婢想去抓,可它們飛得太快了,每每等奴婢反應(yīng)過來時,它們早就沒影了。”
“這是小事,到時候我給你打兩只,一只給你做雞毛撣子,一只留你在庭院里抓著玩。記”
“噗……奴婢不用。”
“獵場上估計也有不少野菜,到時候我也領(lǐng)你去摘,回來燉湯喝。”
“娘娘山上野菜澀苦的很,難吃的很,不如咱去摘野花。”
“是嗎,我怎么記得野菜挺好吃的呢。”
“真的娘娘,味道可怪著呢,就像那蕨菜、苦菜……”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月底。
從圣上十月圍獵的事定下,宮里頭就開始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出宮行獵的準(zhǔn)備。除了要準(zhǔn)備行獵的一應(yīng)用物,還要擬定隨駕樞臣,以及隨行的妃嬪。
月底時,隨行人員基本定下,后宮中得圣上欽點隨行的除了貴妃外,就是嫻妃、莊妃這兩位育有皇嗣的妃子。至于這段時日的六宮事務(wù),則暫由撫養(yǎng)大皇女的成妃代為接管。
臨行前的這一夜,圣上歇在了長信宮。
文茵被挾裹在強烈濃厚的熱息中幾乎難掙寸毫。
這一月來,他一改往些年的寡欲節(jié)制,開始頻頻踏足后宮,每隔三日就會來她宮里一次。每每行事時,他也不似從前般幾多隱忍克制,反而幾多疏狂放縱。好似自她在他眼里落了錯處后,他就好像一夜間去了身上無形的縲紲般,在這事上開始對她強勢起來。
她掙扎別過臉,不欲與他那帶著濃重欲、似將人吞滅的黑眸相對,可下一瞬就被人捧過臉,滾燙熱息再一次的將她欺近裹住,給她層層包圍的鎖死窒息感。
這一刻的她像是被纏在絲網(wǎng)里的蝶,四面八方的細(xì)絲將她纏到近乎窒息,她逃不脫掙不開,即便拼死掙扎到斷翅怕也飛不出絲網(wǎng)的裹覆……
十月初,天高氣爽。
伴隨著景陽鐘的嗡鳴聲,文武群臣按班列隊大梁門前,恭送圣上儀仗。沿路蹕道亦都有官兵駐扎,一直綿延至京郊十里。
黃羅傘蓋旌旗長矛逶迤蜿蜒,離京之后,就一路聲勢烜赫的朝塞外圍獵場的方向而去。
出巡儀仗最中央的高大輦車?yán)铮炀鸽S性盤坐在紅漆坐塌上,指尖捻動著棋盒里的黑色棋子,眼眸漫不經(jīng)心的視著棋盤。
聽到隔間傳來細(xì)碎的動靜,他眉梢一動,抬眼看去,下一刻指尖上的黑潤棋子猛地捏緊。
手指輕挑紗簾自隔間出來的女子,宛如塞外女子般的打扮,朱紅色的騎射裝束,鬢邊兩側(cè)烏發(fā)編了些細(xì)細(xì)的小辮隨青絲隨意垂落身后,不似她在宮里那般華麗宮裙鬢挽云髻的華貴端靜,也不似她在榻間時那擰眉綴淚脆弱易折的嬌弱。
此刻的她是明艷無雙的美,驚艷絕美的讓人心折。
“圣上給我挑的騎裝很合身。”文茵來到他對面坐下,“讓圣上費心了。”
朱靖的目光始終隨著她而動,眸色灼而暗沉,這一瞬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她那種濃重的占有欲,“很適合你。”
他嗓音略帶沉啞,說著屈指撫上她那明月般的臉龐。
文茵半落了眸光,看著桌面棋盤上那圍成凜凜殺伐之勢的黑棋子。
縱是沒照鏡子,她也知自己這會是何種模樣。她知他是喜歡的,畢竟誰不喜歡鮮亮多彩的美人。
她也的確是適合這種裝扮,大概是去了宮里時候的幾分脆弱,多了幾分宮里沒有的鮮活明艷。紙上的花總比瓶裝的花來的光彩奪目,可他明知她適合什么模樣,卻非要將她采摘下來。
“對了,差點忘了一物。”他輕笑了聲,打開旁邊的錦面盒子取出一抹華麗亮彩的朱紅額帶,朝她傾身過去,“來,朕給你帶上。”
文茵眼睫低垂,由他將那額帶置她發(fā)間。
綴著顆流光溢彩的血滴般的紅色瑪瑙自額帶中間輕垂,落在她的額間,愈發(fā)襯的明月般的面龐美如畫卷,動人心脾。
記
朱靖覺得自己猶如被蠱惑,這一瞬竟很難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好似每看她一回,他就為她心跳紊亂一分。
“這會去獵場,有沒有特別想要的獵物,朕為你打來。”
“臣妾又不是花架子,是會射箭的。”
文茵捻過棋盒里的白子,往棋盤上放著。
朱靖挑了眼皮:“哦?虎豹你也能獵?”
“那倒不能。”文茵的視線始終落在棋盤上,執(zhí)白棋子的指尖輕微揉動,“不過我要虎豹干什么,不想要。”
朱靖的視線落在她揉捻棋子的指尖,她那似繾綣柔情般的撫摸攏著,讓他雙眉稍蹙,心隨意動的捉過她的手,拂去捏在她指尖流連的棋子。
“那你想要什么?”
他笑語了句,掌腹牢牢攏著她的手。
她的手生的很美,十指纖纖,柔白綿軟,粉潤的指甲不染丹蔻,干凈剔透。他稍用力,將那纖纖細(xì)指拉他唇邊。
唇印著她的指尖,他掀眸直視:“喜歡什么,朕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