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夜涼似水,月色涼白清輝寂靜鋪灑在皇城宮道上。
塵封已久的宮門開啟聲,響起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宮門外提著羊角燈的宮人們趨步上前照路,橘紅的宮燈下隱約浮動著自門縫里灑出的細(xì)微灰塵。
高大身影攏著披風(fēng)跨步而入。
庭院寂靜無人,初夏時節(jié)草樹蔥蘢勃郁,隨夜風(fēng)簌簌而響。
黑色金繡披風(fēng)拂過平整庭院的巨石蹲獸,雙頭舄踏上了幽長的宮廊。宮人們挑著羊角燈在前開路,殿與廊之間的格子窗上,影綽著男人沉暗高大的影子。
“嬤嬤!”
文茵夜半被窗外晃動的浮影驚醒,但隱約瞧著雕花窗外頭遠(yuǎn)遠(yuǎn)的似有宮燈的光亮和晃動的影子,不由驚得從榻間驚坐起來。
“嬤嬤快起來!”她邊拉開榻間帷幔踩著睡鞋下地,邊朝耳房方向急促的喚著。
“娘娘!怎么了娘娘?”
于嬤嬤及念夏很快就從耳房方向過來,見娘娘連外衣都來不及披,僅著玉色小衣披落著烏發(fā)惶急下地,一副受了驚的模樣,不免大吃一驚。
可很快她們就知道娘娘是為何受驚了。
她們睜大眼盯著窗外影影綽綽的燈影,皆倒抽口涼氣。
明明是初夏的夜,可寢殿里的所有人都后背泛了涼意。
外殿的門開啟,宮人們無聲而入,點(diǎn)了宮燈,照亮了殿內(nèi)。
朱靖跨步而入,眸光漫不經(jīng)心的一掃,落上了那紅木桌案那尚未完成的花燈上。是刻有蓮花座底的花燈,以竹圈扎的骨架,其外的紅宣紙上花了些花鳥魚蟲,色彩斑斕,想來燭光從內(nèi)透出鏤空處映射出來時,定是美觀非常。
花燈旁邊還擱著細(xì)竹篾、花剪、笸籮、顏料、細(xì)筆等物,想來是制這花燈的人擺弄這些至很晚,這方?jīng)]來得及收拾。
他移了目光看向遮了一道錦簾的內(nèi)寢方向。倏而就扯了抹輕忽的笑,只是眸光卻愈發(fā)深暗。
這些個時日,她的日子果然是清凈自在的很。
是他之前想差了,竟如此便宜了她。
他手指解了披風(fēng),朝旁側(cè)隨手?jǐn)S去后,就徑直朝那內(nèi)寢方向走去。
只聽錦簾被揭開的唰的一聲,外頭光線就剎那涌入昏暗的室內(nèi)。
文茵瞳孔急遽收縮,無意識的用力攥緊旁邊嬤嬤的胳膊。她撐眸僵視著門邊站立的那高大人影,整個人宛如凝固般木住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還會再踏足長信宮。
畢竟依他那性情,在她這里受了如此大的挫敗與自尊的踐踏,還不得恨毒了她厭極了她,如何還會再見她找不痛快?
她咬牙死盯著他,本是試圖從他神情上尋覓出他此行來意,看他是否打著取她闔宮性命的意圖,卻不曾想被他投來的肆意目光給驚顫了眸。
時隔半年再見,她恍然驚覺對面那人與從前的不同。
部分是因他大病初愈的緣故,他較之從前有些消瘦,如今就顯得他棱角突出的臉龐更具侵略性。還有部分則因他此刻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是種放恣的,肆意的,冶蕩的,又任誕的。那種毫不掩飾的侵犯感,比男人精赤的身體更具壓迫感,威脅感。
她不自主的后退,朱靖散淡的勾了下唇角。
他的視線從她瑩潔如玉的細(xì)肩上移開,轉(zhuǎn)向兩側(cè)雖哆嗦著身體卻仍呈屏藩之勢將她牢牢拱衛(wèi)的嬤嬤與宮女。
他沒多余話的直接招了手,外間幾個宮人當(dāng)即沖了進(jìn)來,不由分說的將嬤嬤與宮女捂了嘴拖走。
“嬤嬤!”文茵白著臉就要沖上前,卻被兩步迎來的朱靖直接橫臂攔住,壓根不等人反應(yīng),就直接鎖著她腰身鉗制著帶往榻間方向。
文茵只覺那腰間強(qiáng)悍力記道快要箍她喘不上起來,不由雙手用力拍打,可那縮在她腰身的臂膀如鐵鉗一般紋絲不動。她被她力道帶的趔趄后退,直待猛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剎那被人提抱起來,下一刻她但覺昏天地暗,卻是被他扔進(jìn)了榻里。
半掩的帷幔都在晃動。
她剛緩過那股暈厥感,就驚見他屈膝上了床榻,高大的身影在榻間落下沉沉暗影。她眸光驚顫,在對方的逼近中倉皇撐縮著連連后退。
“你躲什么?”朱靖看著她烏發(fā)披落瑩潤細(xì)肩,突然探手抓過她細(xì)白腳踝,褪去她玉足上那穿了一半的軟緞睡鞋,“怕朕?”
伴著他拖長的語音,他掌腹握了那小巧玲瓏的玉足,狎戲般握在掌中撫摸揉搓。
掌腹的薄繭刮著她的足背,他那種褻玩的狎戲之感,當(dāng)即讓文茵只覺一股刺惡感直沖她每寸神經(jīng)。
啪!“無恥!”
她顫手扇他,內(nèi)心滿是憎厭。
他的臉被打偏了過去,她的視線里能見到帳外光線打落他臉上的明滅陰影。幾許陰沉,駭怖,可她卻并不后悔,也并不懼。
她咬牙用力抽腳,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可不想他不僅不松力道,反倒抓過她腳踝用力朝他方向一帶。下一刻,她臉頰一痛,被他大掌用力捏住。
“你好大的膽子!”
她被迫仰臉與他對視,撞進(jìn)他兇煞的眸光中。
她忍著痛楚與他視線相接,清寒著眸光不肯示弱。他們之間的窗戶紙?jiān)缫阉洪_,如今她也沒了與他虛與委蛇的必要。左右她在他這,已是罪無可赦,他也不會給她個好下場。
即便是最后他大發(fā)仁慈不取她性命,可她下場最好也不過是被囚此宮殿一輩子,供他發(fā)泄取樂,供他狎戲褻弄。
他今日一進(jìn)來,那從上到下視她的恣肆目光,無不說明了這一切。她如何還不明白他今日來的目的?就是要狎戲她,羞辱她。
與其那般屈辱的活著,還不如被他直接賜死,一了百了。
朱靖只覺她此刻猶自不屈的模樣似乎是在告訴他,她就是厭惡他,排斥他,不想他碰她一分一毫。
盯視她片刻,他突然笑了,卻是血涌目張。
他無恥,連握她的足,她都視作無恥。或許在她看來,她身上的每一寸每一毫,都恨不得別讓他碰。
松了力道從榻間起了身,他冷眼旁觀她宛若逃命般從榻上撐起身,連鞋子都顧不上穿的赤足下榻,猶如避瘟疫似的。
“你膽敢踏出此間半步,朕今夜必血洗你長信宮。”
文茵的腳步停住,急促的呼吸讓她胸脯都在起伏。手指蜷握在身側(cè),她渾身繃緊的如快斷的弦,脊梁骨都似在錚錚作響的發(fā)顫。
朱靖不緊不慢的坐在榻沿上,看著她烏發(fā)披落下來的窈窕清麗背影,饒是青絲凌亂,衣衫不整,可依舊不顯多少狼狽,自有一番清高倔拗之氣。
對著他,她從來都是這副拒人千里、高不可攀的清傲模樣,就是不知在無人處對著那閹人時,是否還是這般神情。
“過來,取悅朕。”他盯著她背影,語聲輕慢,“別讓朕說第二遍。”
文茵這方轉(zhuǎn)過身來,清眸含著隱忍:“我是該死,圣上要?dú)⒈銡ⅲ医^無二話。但圣上若要折辱我,我寧死不從。”
朱靖對上她清寒的眸光,反笑起來,“朕折辱你?難道不是你,不是那閹人在折辱朕嗎?”
“我從未想過折辱圣上……”
“可你畢竟折辱了不是?”
在她無聲的沉默中,朱靖又慢條斯理道:“還有,別想著輕易就死。在朕一點(diǎn)點(diǎn)討還回來前,你得活著贖罪吶。”
她卻恍若未聞,依舊沒有動。
記朱靖看著她清清冷冷的站那,連宮燈那橘紅色的光暈都似無法暖她分毫。自打他們撕開臉后,她如鐵了心了連虛與委蛇都不肯了。
抬手無意識摸了摸半側(cè)臉,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剛她手心扇上去的觸感,她是那般排斥,厭惡,視他宛如臟物。
他沉著眸光緩緩笑了,笑容浮現(xiàn)在棱角突出的臉龐上,卻是帶著幾分兇意的笑。
“那閹人此刻就在殿外跪著。”他道,“你此刻執(zhí)拗不肯過來,是等他過來教你擺姿勢?”
此話如驚雷入耳,文茵不敢置信的猛抬眸,驚怒的手足都在顫。
“你!你這一國之君,如何能說出如此無恥齷齪之言!”
她看的目光滿是不可思議,耳中嗡鳴,猶覺自己在幻聽。
他狼顧虎視般視她:“朕還有更齷齪的話,你可繼續(xù)要聽?嫌朕言語無恥齷齪,你與那閹人所作所為呢,可又是端直清正!”
“我二人清清白白,饒是有段過往,亦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無你齷齪所想!”
“哪個知道!”他眸光寒邃,“整整三日吶,文茵。”
她與那閹人曾經(jīng)那無人所知的林間三日,他都用不著再去細(xì)想三日里的畫面,光是三日兩字,就足矣讓他血涌目張,讓他胸臆間沖蕩著對她的滿蕩的破壞之欲。
文茵覺得與他著實(shí)說不通,再或許此番也不過是他拿來的借口,所為的也不過可以對她借機(jī)逞兇。
“還不快過來。難道你不甘寂寞,就非要朕喚那閹人進(jìn)來,目睹你那嬌無力的承歡之態(tài)?”
文茵腦中空白了一片,視他猶視惡魔。他從前縱是對她有過言語逼迫,可到底也維持著一國之君的道德體面,何曾有過這等狎戲無恥之語。簡直就是跌破了底線,浪蕩無恥的讓她感到屈辱又荒誕。
“別以為朕只是說說。再問你一遍,你過不過來。”
此話,已經(jīng)是最后通牒。文茵渾身忽冷忽熱,神情恍惚,耳畔的聲音都好似從遙遠(yuǎn)的地獄深處傳來,而對面那脅迫他那人的面孔在她的瞳孔中,也漸漸扭曲成噬人的妖魔之態(tài)。
“圣上對我可有過半分的憐憫之心?”
朱靖看著那花顏月貌的姣美女子,眼前浮現(xiàn)的是那年春陽明媚之日,她彎著笑彎著月牙眸,歡快跑著放紙鳶的模樣。
“朕有過,可你又何曾在意珍惜過。”
六年多了,他都不曾捂熱這個女子,饒是她背著他屢屢行那踐踏他底線之事,他也皆是屢屢重拿輕放的縱容。可如今,她卻作踐他,讓他跟個閹人爭短論長,這叫他如何還能縱容!
想到自己這半年來的壓抑、沉郁,他不由笑自己的自苦與愚蠢。他不好受,自也合該讓她也嘗嘗等同滋味才是。
“過來!朕只能等你兩息。”
他加重令聲,視線恣肆的流連在玉軟香溫、纖柔荏弱的人身上。
既然由著她,哄著她,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索性就換種方式來。
文茵終是動了,只是雙足僵硬,宛如踩在了萬千刀刃。
感受著獨(dú)屬于她的清幽雅香朝他趨近,他握住她冰涼細(xì)滑的手臂,一把扯過后將她推入榻間。手指解著領(lǐng)邊襟扣,他掀帳屈膝入了床榻。
窗外夜色正濃,窗內(nèi)燭影晃動。
“朕早該這樣,從前捧著你,哄著你,換來的卻你的不屑一顧。”
帳內(nèi),他指腹擦過她臉頰上濕濕涼涼的淚,低語輕笑:“朕總怕唐突你,總怕褻瀆你,可到頭來方發(fā)現(xiàn)是朕錯了。你看你何等自甘下賤,竟要去愛個閹人?這么些年來,你對個閹人關(guān)心縈切、念念不忘,卻對朕的示好視而不見、棄若敝履,朕的一腔好意你不曾領(lǐng)情半分,你說朕是何苦來哉?”
記
她嫌惡偏過臉,下一刻卻白了臉色用力咬了唇。
“痛了?也是,你素來反應(yīng)來得慢,朕此番操切頗急,可能是讓你不大好受。”他狀似憐惜的俯身將她攬背抱起,在她不規(guī)律的氣音中,低沉笑道:“來,朕抱你坐起緩緩。若還不成,朕抱你到窗邊去,開了窗讓你得以瞧見他。或許多看看那閹人,你反應(yīng)能來得快些?”
說著似真起了興,攬著她濡濕溫軟的脊背就要抱她往窗邊去。
“不,不要!”文茵手指死死摳拽著一旁帷幔,臉色血色全褪去。
朱靖低眸看她眉目間掩不住的驚惶,“真的不需要?可榻間你若不盡興的話,朕如何能盡興?”
文茵朦朧淚光中看他黑眸中惡意,指甲摳進(jìn)手心肉里,忍住滿腔屈辱。
“圣上……想要如何盡興。”
朱靖伸手將她手撈過,寸寸掰開她的手指。掀眸,輕笑:“去將腰身給朕塌好了。”
殿外,一輪明月繞在殿脊之后。
高大宮殿沉沉的陰影落下,宛如烏黑黑的惡獸一般。
馮保看向無聲跪在殿門外的徐世衡,看對方垂目低首,依舊是從前那般卑謙的宮人模樣。好似從事發(fā)時,對方就一直這般枯井無波之態(tài),誰也不知他內(nèi)心究竟想的什么。
殿內(nèi)的聲音透過窗戶隱約能傳出些微末。
徐世衡兩眼視著宮殿投落下來的陰影,耳畔似想起了陣他年幼時聽過的,來鄉(xiāng)間唱戲的那青衣花旦的哀婉唱音——
“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寧。柳遮花映,霧障云屏,夜闌人靜,海誓山盟……”
猶記得,她好似唱的是《西廂記》的幺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