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情挑佛主(1
師宣一邊逃一邊思索。
此世界的骨架是清明成佛,佛光使坐下蓮花生智成精,來了場風(fēng)花雪月。想奪取風(fēng)月之力,最狠絕的是毀了清明屁股底下的蓮座斷了感情線,要么一面保住小命拖延清明成佛一面挑動他的凡心,思及清明身上熟悉的魂息,若只是認(rèn)錯,他自會尋來世間環(huán)肥燕瘦勾引之。但若是故友……唔,他就勉為其難親身上陣施展十八般情技好了。
這樣想著,氤氳念團微微膨脹,似有些蕩漾。
師宣佛殿百米外左躲右閃繞了一圈,青衣僧仿佛能察覺到妄念的氣息,攻擊始終追在身后甩不脫。
師宣想了想,壓縮念團鉆進一只死螞蟻,那指攻擊射來的殺意繞著螞蟻轉(zhuǎn)了一圈,似是失去了方向。師宣松了口氣,吭哧吭哧爬往大殿觀察敵情,結(jié)果千辛萬苦回到佛殿臺階下,殿中人似有察覺到他的氣息,一指殺意,“破!”
師宣打了個滾,瞥見石座陰面有只曬干的蜘蛛,再給自己套了一層殼,即將落下的攻擊再次懸停,摸不著頭腦。然而,這次師宣披著兩層皮爬到清明十尺內(nèi),再次被察覺!趕忙奔向地縫里的蜈蚣。
等師宣像俄羅斯套娃一樣,裹著三層皮,終于堵住了妄念身上的氣息,在青衣僧的僧鞋邊爬來爬去。
……
艷陽高照。
天邊飄來一朵祥云,一位圓肚赤足敞著衣領(lǐng)的胖男人甩著兩個大耳垂跳下云朵,扇著一把蒲扇踏進殿,瞥見盤坐的清俊小弟子穿著整套閣主制式的僧衣,層層疊疊全都系緊,一絲不茍,領(lǐng)口上汗津津的,搖頭,朝弟子一扇蒲扇,帶去一抹蘊含法力的涼風(fēng)。
清明周身熱意盡消,連肌膚上的汗液與浸濕的衣領(lǐng)都變干,停下捏指掐算,起身向胖男人行禮,尺度標(biāo)準(zhǔn),一分不錯。
“想我佛爺以浪蕩不羈聞名六道,怎么就偏偏收了你這么個死腦筋?這殿里跟悶爐一樣,也不知道施個法消消暑氣,熱得佛爺我都不想落腳了。”
“道法自然,風(fēng)雷雨露清明都甘之如飴,不以為苦。”
佛爺嫌棄地嘖嘖兩聲,抬了抬被燙得微紅的腳底,“那我要給你這地面降降溫,你也是不肯咯?”
清明垂首,“長者賜不敢辭。”
見他識趣,佛爺?shù)溃斑€算有救。”
佛爺位高事忙,可不是單純來找徒弟茬的。他原本算到清明斬破三難,卻因一心執(zhí)著成佛,反而著相,相劫應(yīng)運而生,使他佛緣盡毀。他瞥了眼清明腳邊的并蒂蓮座,是使冥想事半功倍的絕頂法器,可劫象中呈現(xiàn)的景象,正是這個蓮花座。佛爺本打算毀了這玩意,誰想趕來時相劫已變,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早該被斬破的妄念居然重新匯聚,化出生靈,清明前程未卜,一片迷霧。
佛爺還從未遇到這種算不出來的情況。
“妄念生靈,你可有什么看法?”
“破妄不成反而得子,是弟子心中執(zhí)妄太深,而妄念會把心中執(zhí)著所向無限擴大,放任不管必成大患,不過我與其感應(yīng)非常,循著氣息總能找到。”
“你現(xiàn)在未能得手,可是出了什么問題?”
“妄念氣息時隱時現(xiàn),剛才還能察覺他靠近殿中,現(xiàn)在竟無法探知。不過,生靈新生如懵懂幼兒,神智低下,尚學(xué)不會偽裝,弟子猜想,他應(yīng)許已經(jīng)離開婆娑界,弟子想出界尋找。”
佛爺點頭,“這與我來的目的相同。早前,我欣喜你一心修煉不為外物所擾,但正因你一心向佛,反生執(zhí)念。有時,凡塵俗事不必畏之如虎,須知渡人既是渡己,我此來,是想命你再次入世歷練一番,你可愿意?”
“弟子遵命。”
清明正準(zhǔn)備送佛爺離開,抬腳發(fā)現(xiàn)一只百足蟲從僧鞋上滾了下來,百腳朝天翻不過身,清明拂袖,遣去一陣柔風(fēng)替它翻了個身。
佛爺回眸見到,會心一笑。
……
師宣躲進清明行囊,隨他出了婆娑界一路西行。
云霞漫天,白幕漸漸滲出墨色,洇染開來,鋪滿蒼穹。晝夜交替處有連綿起伏的山峰,如臥龍般盤距數(shù)千里,龍首處低垂入谷,裊裊黑氣在其上盤旋,如烏云罩頂、龍陷淺灘,不詳陰霾籠罩其中。
清明凝神望了幾眼,見有炊煙,尋進谷里,打算幫忙化解。誰想,竟是一個山匪寨,當(dāng)家母大蟲相中清明美色,欲納為壓寨夫君。
清明不從,母大蟲一怒,把人關(guān)進牢里想嚇?biāo)粐槨?br/>
清明拾階而下,牢中肉票不論男女老幼都愣了一瞬,掩不住驚艷。
“美色誤認(rèn)啊。”話者是個輕浮青年,畫眉描唇,一身膩歪的脂粉氣。原也長得俊美,衣料華貴似出身不凡,可惜像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物都放在顯眼處,花枝招展得有些掉價——紅衣綠佩,銀腰帶卷金線,足上鞋翹起尖上還有顆嬰兒拳頭大的瑩潤珍珠,招搖得讓人牙癢,最不可思議的是竟未被山匪把這一身好物搶去。
清明走到牢房角落坐下。
悍匪故意殺雞儆猴,在不遠處倒吊著人行刑,慘叫聲不絕于耳,牢中其他人從傾城僧人身上回過神來,瞄著血肉模糊的被施刑者,嚇得一顫一顫。
清明雙目微闔,神色自若,捻著菩提珠低聲念經(jīng),聲聲梵音*蕩開,清微凈妙,聞而悅樂,如清晨微涼的薄光般明澈,仿若可以穿透人心深處,膽顫的眾人在他平緩無波的聲音下,倒鎮(zhèn)定了不少。
待悍匪察覺有異走來,清明適時停了念經(jīng),那閉目養(yǎng)神置身事外的模樣,仿佛從未出過聲。
悍匪打量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目光掠過風(fēng)姿遺世的清明,停在渾身寫滿“專業(yè)敗家”“實力紈绔”的紅衣公子。
這人沒有一點坐牢的自覺,美貌小婢都被悍匪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他笑嘻嘻把手伸進婢女衣襟,鬧得婢女臉一紅,扭捏推拒,反被戲弄得嬌喘不止,不合時宜的香艷場面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唯清明眉清目正,呼吸未變分毫,耳聰目明卻“視”之無物,仿佛把兩人當(dāng)成石頭擺設(shè)。
悍匪瞪了眼紅衣公子,對方回了個輕佻的媚眼,悍匪頓時像吃了蒼蠅,被逼得落荒而逃。
紅衣公子把涂了粉的臉湊近清明,“佛家子弟不都以普度眾生、解救蒼生為己任,怎會有你這樣般‘識實務(wù)’的僧人?”
清明睜開一雙光華內(nèi)斂的眼,無喜無悲,語氣同樣寡淡如水,“量力而為也。”
紅衣公子見他眉宇間有無限悲憫之意,諷意更深,對著清明的耳朵吹了口氣,聲音撩人,“怎么見死不救,也能說得這般正義凜然?”
清明神色平淡,眉峰不動,態(tài)度漠然,瞥了眼紅衣公子,連聲音大話節(jié)奏都平平無奇,“施主自重。”
紅衣公子訕訕退后,心里納悶,他平生見過的厲害人物也不少,怎么被這僧人面無表情看上一眼,竟心中一緊。
*
師宣從清明行囊中爬出,經(jīng)過打情罵俏的男女,聽婢女道,“公子,您還是別鬧了先想想辦法,咱們在這關(guān)一夜了,這會兒您那位陰陽氏的婚約者指不定都等急了,老爺要是知道您沒接到人讓他自個尋去府上,看老爺?shù)綍r候不打斷你的腿。”
“這能怨?fàn)攩幔俊奔t衣公子道,“爺要不是為了早點到繞了近路,也不會遇到山匪。爺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有什么辦法闖出去?”
師宣出了地牢。
清明魂息確是故友,想接近清明還要找個人類的殼子方便行事。匆匆放開神識一掃,操縱蜈蚣鉆進一具失血過多死亡的少年,又套一層。待他穿透一層層偽裝熟練操縱人類龐大復(fù)雜的身體,從車轱轆底下爬出來,一柄寬刀橫在身前。
“寨主!車底下還藏著一個。”
師宣順著聲音望去,正是山寨母大蟲的老臉。放眼四望,下仆一個個被五花大綁,望見他被發(fā)現(xiàn)各個臉色惶然,擔(dān)憂之色溢于言表。師宣一邊治愈流血的傷口,一邊跟著山匪進寨。
……
地牢再次打開。
不少巴望更多人一起遭難的心理陰暗者竊竊私語,猜測這次倒霉蛋又是哪般路人?
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山匪推搡著一串仆人打扮的男女,各個冷眉冷眼,無不靈秀清俊,卻皆頻頻回頭張望,讓眾人更好奇后面的人物,紛紛小聲猜測許是哪位京城貴少,擔(dān)得起這般赤誠忠心,唯有紅衣公子望著那些黑白兩色的仆服臉色微變。
在悍匪不耐煩的催促聲中,貴少終于走到人前,露出廬山真面目。一張小臉明明還算尋常,但眼波流轉(zhuǎn)間神采攝人,一舉一動優(yōu)美如畫,通身風(fēng)華世間難尋,竟有些無人可與之爭鋒感,驚艷了一地凡夫俗子的眼球,也讓紅衣公子神色越發(fā)晦暗。
待悍匪關(guān)閉樓梯鐵門表情松懈,少年密如羽織的睫毛輕扇,略抬下巴,適時開口,“松開,我自己走。”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少年膚質(zhì)敏感,被綁住的白生生的手腕勒出紅痕,而他神情鎮(zhèn)定,竟無人察覺,其仆人頓時紅了眼。
焊匪原不打算聽從。這人輕描淡寫中顯露輕謾,高高在上的矜傲很讓人氣悶,眾人只見少年余光掃過,眼尾微微一挑,莞爾輕笑,“真得不行嗎?”
悍匪頓時心中一跳,跟鬼迷心竅似的,乖乖聽話解了繩子。
這與悍匪被紅衣公子挑逗被噎著的態(tài)度相反,讓紅衣公子盯著少年的目光更富深意。
*
師宣早就發(fā)現(xiàn)紅衣公子的打量,選了這個殼子他自然會查探殼子信息,此少年名叫陰陽玉,出自隱世世家陰陽氏,據(jù)說有上古妖魚血脈,幼時不分性別,沒有男女器官,唯有愛上某人才會二次發(fā)育分出男女□□,有一名未婚夫,此次正是即將年滿十六,前來履行婚約。
師宣可不管這殼子的未婚夫是不是這紅衣公子,目光不感興趣地輕飄飄掠過紅衣公子,在一室惶惶不安的人質(zhì)中,尋到靜坐一隅的清明。
如此怠慢令紅衣公子瞇起了眼睛,握緊手掌,旁邊小婢痛呼出聲,他這才發(fā)現(xiàn)失態(tài)。
師宣剛進了牢,黑白二色服的男女仆人上前,打落蛛網(wǎng)吹落灰,把稻草堆疊整整齊齊,幾人脫下衣服鋪成柔軟的坐墊,一圈忙活不僅讓師宣有些愣,眾人亦不可思議。見他們還要掛衣服拉住一片獨立的空間,師宣出聲阻止。
瞥了眼角落,八風(fēng)不動的清明席地而坐,芒鞋青衣上還沾著墻灰。
師宣走到清明身邊坐下,靜靜盯著他。
許久。
清明眉梢微動,睜開眼轉(zhuǎn)頭看他,既無不解也無言語,等他說明來意。
師宣燦然一笑,對被驚艷住的旁人視若無物,只目光炯炯專注眼前這一人,“我觀面相,各個烏云罩頂。不是印堂鳴戈就是掌心藏佞,精散、氣泄、神暗,面色灰白,輕薄小口,就屬閣下還算人品氣質(zhì)尚佳。出去之前,不如就由閣下護我可好?”
那一番義正言辭、理所當(dāng)然的話,甫一出口就把牢友盡數(shù)得罪。
旁人湊過來掖揄,“敢問小閣下如何稱呼?”
師宣轉(zhuǎn)向問者,眉稍微揚,目光輕輕落下,語氣頗為施舍仿佛是天大的恩賜,“少爺、公子、主子,三選其一即可。”
問者嗆了一下。
卻見少年轉(zhuǎn)向青衣僧人,猶豫一下,略微和氣道,“閣下的話,可隨意稱呼。”
端是厚此薄彼。問者剛緩下的氣又噎了上來。
清明注視眼前少年璨若星屑的眸,這稍顯蠻橫的行為不知為何讓他緊抿的唇瓣都松動幾分,只是這絲異樣轉(zhuǎn)瞬即逝,他輕輕頷首,再次閉目養(yǎng)神,從頭到尾,并未回答少年之前的請求。
……
紅衣公子一直注視少年,讓婢女不滿地捏捏他的腰。紅衣公子收回視線,噙著一抹浪蕩笑容,把美人環(huán)入懷中,輕憐細語,“怎么,吃醋了?”
黑白服的仆從們似是認(rèn)出紅衣公子的身份,眸中冷光乍現(xiàn)。師宣不以為意掃去一眼,紅衣公子多情的豐唇還貼在女子頸邊,抬起一雙妙目與他對視,怎么看都像挑釁。師宣可不是陰陽玉,不在意地挪開視線,對仆從道,“不用管他。”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