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一切如方瑜所料,確實比失望還慘。</br> 第二天徐魯一進(jìn)電視臺,就感覺到吹來一股蕭條的風(fēng)。這是個大院子,電視臺總共四層,墻都舊了,外壁破著皮,爬山虎亂七八糟的繞在上面,稀稀散散。</br> 再往里走,過道的土有幾天沒清掃了。</br> 一樓沒人,白色的木門隔絕著室外,有些窒息感。</br> 她站在二樓的辦公室門口,只看見了兩個女人坐在桌前,三四十來歲的樣子,再看到她進(jìn)來的瞬間說話聲停了。</br> 年齡稍大一點的先反應(yīng)道:“你是江城調(diào)來的記者?”</br> 徐魯微微頷首。</br> “臺長有要緊事今天不在,你先做那兒吧。”女人顯然是個拿事的,見過世面,做事說話很有一套的樣子,淡定的手指抬了個方向,“我等會兒給你說一下臺里的一些情況,今天就算正式上崗。”</br> 徐魯走到那張桌前,道:“謝謝,我怎么稱呼您?”</br> 一分鐘的功夫,徐魯差不多清楚了。年紀(jì)大的叫宋云,礦山人,在這干了十多年了。年紀(jì)小的叫林蕙,從外鄉(xiāng)嫁過來的,在這干了也有七年了。</br> 宋云笑笑:“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咱礦山縣你來之前可能也聽過,又小又偏又窮,電視臺也挺閑的。”</br> 三言兩語,說的很直白。</br> “很閑嗎?”徐魯問。</br> 林蕙道:“咱這能有啥資源,就一個礦山,還是挖不出金子的破山。我們一天的工作呢,你就自己找找新聞,下個鄉(xiāng)鎮(zhèn)啥的,節(jié)目每周一播,朝九晚五,雙休。”</br> “不過就一個攝像。”宋云接道,“提前約好時間就行。”</br> 徐魯哦了聲,是挺砢磣。</br> “現(xiàn)在算上你,總共也就八個人。”宋云道,“六女兩男,除了臺長和攝像,資源緊張。”說罷一笑,“不過都結(jié)婚了,就小張一個單著,她昨天去鄉(xiāng)上,明天就回來了。跟你年紀(jì)差不多,都是年輕人,有話說。”</br> 徐魯點了點頭,問:“三四樓做什么?”</br> “三樓剪輯,有圖書室,四樓廣播室,空著。”</br> 徐魯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簡單的幾張桌子,上面堆著零散的文件,有一個桌子還放著一盆仙人掌,有張相框立在那兒,年輕的笑臉充滿生機(jī),應(yīng)該就是小張的桌子。</br> “小徐,能問你個事兒嗎?”說話的是宋云。</br> 她嗯了一聲。</br> “你放著江城好好的工作不干,跑這干嘛來了?”宋云說著聲音小了,“得罪人了?”m.</br> 徐魯笑笑,不置可否。</br> 宋云道:“畢竟是省城,個個勾心斗角的。來這你放心,咱雖然地方小,可五臟俱全,最重要的是自在,有啥不明白的你就問,把這當(dāng)自個家。”</br> “謝謝你啊宋姐。”徐魯笑道,“我還真有個事想問問。”</br> 宋云:“你說。”</br> “我昨天下午到這就遇見了一場火情,昆山街道的一個居民樓著火了,雖然說情況不大控制住了,可也算是個新聞,怎么沒有見到臺里去人呢?”</br> “你讓我聽笑話呢吧。”林蕙插了句道,“這和江城能比嗎,就一般的縣城都比這好。咱電視臺是每周一播,到時候弄兩張照片,播出的時候提兩句就行,不過也沒人看。再別說這幾天大家?guī)讉€都下鄉(xiāng)了,就我倆還沒攝像,去也白去,不過小張跑這些挺勤的。”</br> 徐魯驚訝道:“萬一火情嚴(yán)重呢?”</br> “再嚴(yán)重也差不到哪兒去。”宋云接著說,“這個破礦山天高地遠(yuǎn)窮鄉(xiāng)僻壤的,誰管你什么樣子。”</br> 徐魯慢慢呼出一口氣。</br> “你也別灰心,剛到這都有落差。”林蕙道,“臺里任務(wù)不多,大家都沒事找事打發(fā)時間,你慢慢就習(xí)慣了。”</br> 徐魯沉默片刻,無聲嘆息。</br> 她坐在桌前,偏頭看窗外,慘白的天空,沒一點云,空洞洞的讓人提不起精神,再加上幾聲單調(diào)的鳥叫,真是。</br> “宋姐。”徐魯問,“咱這消防隊電話您知道嗎?”</br> “好像在小張辦公桌上見過。”</br> 徐魯抬頭往后看,那張桌角一堆的資料。她翻了好大一會兒,才在一份概要里找到了消防隊辦公室電話,又原封不動的給人家擺整齊。</br> 電話打過去,沒人接。</br> 林蕙看她一眼:“你這姑娘,我就沒見過喜歡給自己找事的。”</br> 徐魯回了個笑,林蕙搖了搖頭,和宋云交換了下眼神,無奈的聳了聳肩。好像在她們眼里,這事兒很沒前途一樣。</br> 又打了一遍,過了幾十秒,這回通了。</br> “你好,哪位?”挺客氣。</br> 徐魯立刻道:“你好,我是礦山電視臺記者。有關(guān)昨天中山街道的火情,想給幾位消防員做個專訪,可以嗎?”</br> 對方沉默了一下。</br> 徐魯又道:“您放心,不會太耽擱大家工作的。”</br> 對方頓了幾秒才開口道:“謝謝,我們不接受采訪。”</br> 說完掛了。</br> 徐魯泄氣似的耷拉著肩膀,一抬眼對上宋云的目光,那目光好像在說“你看我沒說錯吧就是白費功夫”。</br> 林蕙從電腦里抬頭:“今天第一天,別把自己弄得這么緊巴巴地。沒什么事兒出去走走,你還沒住的地方吧,總得先住下來再說。”</br> 徐魯思量了一下,出去找房子。</br> 站在電視臺外的大馬路上,秋風(fēng)吹過來的時候忽然沒了興致。她抬手叫停了一輛三輪車,對師傅道:“先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吧。”</br> 這邊出租車特別少,出門坐車都是三輪。</br> 天氣有些悶熱,風(fēng)卻也大。從兩邊吹過來,涼絲絲的。徐魯將及肩的頭發(fā)往后捋了捋,仰頭凝望這座環(huán)山的小城。</br> 封閉,落后,昏沉。</br> 山上常年挖煤礦,天空總是暗灰暗灰的,看起來沒什么朝氣。兩邊的店鋪好像生意不怎么好,空空的,門口都沒人在,怪冷清。</br> 她上次來只待了個把小時,轉(zhuǎn)了一圈就走了。全然不像這回,慢慢的,全方位的觀察這這座山城。</br> 路邊的樹也長得干巴巴,被風(fēng)吹的歪扭。</br> 縣城還沒有江城一個區(qū)大,卻居住了百萬人。潮濕,擁擠。有幾個大的十字路口,紅綠燈都沒有。歪歪扭扭的街道,窄窄的黑巷子,馬路上走兩輛汽車都很懸。有的街道都被大卡車壓得裂開了無數(shù)條縫,三輪車經(jīng)過一顛一顛的。</br> 徐魯將頭發(fā)別至耳根,目光瞥到一側(cè),愣住。</br> 幾十米外,有一處樓房。一輛紅色的消防車停在那兒。幾百平米大的門口,每隔幾米一扇紅色大門。門口空空曠曠。樓房最高處寫了四個字:礦山消防。</br> 最左邊的崗哨亭站著一個軍人,一動不動。</br> 徐魯讓師傅將車子停了下來,問:“多錢?”</br> “一塊。”</br> 徐魯一愣:“這么便宜?”</br> 師傅像是聽到笑話一樣看她一眼,笑著說:“您不是本地人吧?礦山就這行情,來這也就一個街的路,本地人走著就溜達(dá)過來了。”</br> 徐魯笑笑,從兜里摸了五塊,對方找了三塊。</br> 三輪車走了,徐魯一個人站在街上,對面就是消防隊。紅色的大字,白色的樓,侵透在這座山城。</br> 如果記得沒錯,他應(yīng)該在臨城消防中隊,不會出現(xiàn)在這樣一個小縣城。可昨天那個身影,太像他了。</br> 她想了一會兒,抬步走了過去。</br> 門口的哨兵看了她一眼:“請問您有什么事嗎?”</br> 夕陽落在那個哨兵身后,打在門亭的玻璃窗上,有一道反射出去,蹦到了她身后,穿過她的頭發(fā)。</br> 徐魯正要說話,看見幾個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br> 他們脫掉了消防裝,都穿著便服。有一個抽著煙走在最后面,微低著頭,邊走邊吸,火星隨著他吸氣的動作一閃一滅。</br> 昨天她采訪過的那個消防員先看見她,還愣了一下。</br> 徐魯目光未動,直直的看著。</br> 大會撞了一下小五:“這姑娘你認(rèn)識啊?”</br> 小五愣愣的啊了一聲。</br> “怎么認(rèn)識的,這么正?!”長城湊過來。</br> 小五舔舔嘴,不知道咋說。以為她是來采訪的,于是喊了一下“隊長”。不見人應(yīng),回頭一看,正側(cè)對著他們在打電話。</br> 徐魯抿著嘴唇,跟定住似的。</br> 大會想著這姑娘怕不是傻了吧,長這么好看可惜了,便走近她,在她眼前搖了搖手道:“你找誰呢?”</br> 小五又喊了聲:“隊長?!”</br> 男人正低頭打電話,嘴里叼著的煙拿在手里,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先這樣,便收了線。</br> 然后偏過頭怒道:“你他媽……”</br> 后面的話硬生生的卡在嗓子眼里,男人凝視著前方的女孩子,喉結(jié)艱難地滾了滾,跟吃了沙子似的,又澀又硬。</br> 山城的風(fēng)吹大了,撩起她的頭發(fā)。</br> 長城在僵硬的這倆人之間來回看了看,發(fā)現(xiàn)確實有問題之后,慢慢退到男人身側(cè),極其微小的側(cè)了側(cè)頭。</br> “隊長?”</br> 男人沉沉的吸了一口氣,眸子瞇了瞇。她站在那兒,眼神沒有半分光澤。以前那么愛笑,喜歡和他頂嘴抬杠,逗不過他就生氣,說他欺負(fù)她,說江措你不是人,江措你混蛋。</br> 確實夠混蛋的。</br> 當(dāng)年他走的決然,一個解釋都沒給她,就連分手都沒說就走了。這么多年總覺得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各走各的。</br> 江措的唇抿成一條線,吸氣。</br> 小五和大會也看出問題來了,和長城三個人交換了下眼神,從沒見過隊長這個樣子。長城冒著生命危險又問了句:“隊長,認(rèn)識啊?”</br> 江措淡淡移開視線:“不認(rèn)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