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醫(yī)院下午的走廊本來靜悄悄,過了一會兒漸漸地聽到騷動。徐魯被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吵醒了,她從病床上爬了起來,想去衛(wèi)生間,左腳使不上勁,只能扶著床沿慢慢跳著走。</br>  燒已經(jīng)退了,可是還有些暈。每跳一下就覺得頭疼,她扶著床邊的輸液桿,一腳一腳跳到衛(wèi)生間,艱難的推開門,坐在馬桶上感覺已經(jīng)脫水。</br>  她抬頭看天花板,忽然覺得真他媽孤獨。</br>  事實上左腿壓得并不是很嚴重,養(yǎng)上幾天就能出院。可是出院她也沒地方住,到時候拄個拐走路多難看,還不如在醫(yī)院耗著。</br>  從衛(wèi)生間艱難的出來后,她按了呼叫鈴,托一個小護士幫忙租了一個輪椅,為了走路好看一點,堅決不拄拐。</br>  方瑜為這總是笑她:“沒見過你這么嬌氣的。”</br>  山城的下午有些涼,她在病號服外頭裹了件醫(yī)院的薄毯,就搖著輪椅出去透氣了。走廊騷動的那個病房外擠了一堆人,還有醫(yī)生和護士。</br>  有人問:“119打了么?消防員怎么還沒來?”</br>  徐魯遠遠的看了一會兒,正要往電梯方向拐,就看見樓梯口有一個人影走了上來。他穿著消防服,走路很快,手里拎著工具,直接走向那個病房,沒有看見她。</br>  很快病房門口讓出一條道,他走了進去。</br>  徐魯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曾經(jīng)那個特別溫柔的對她說著妍妍你看,我也沒那么混的人真的已經(jīng)離她而去了。這七八年等待的時光,好像夢一場。</br>  他從來就挺狠,要不是對她沒了心思不會不來看她。</br>  徐魯慢慢低下頭去,想遠離這個地方。她搖著輪椅的動作還不太熟練,沒看見后面的人,一下子撞到了。</br>  回過頭一看,對方也驚呼:“徐記者?”</br>  徐魯先是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張曉丹許是跟著那個人一起來的,那之前他們一定在一起。</br>  張曉丹則笑了笑說:“還正要去看你,沒成想就碰到了,你這還沒見好怎么就亂跑了?可別到時候嚴重了。”</br>  徐魯搖搖頭,淺笑道:“沒事。”</br>  張曉丹問:“你這是要過去么?我推你一起吧。”</br>  “不用了。”徐魯說完看了一眼前方,“我是想下樓來著,你快忙你的吧,我一個人可以。”</br>  張曉丹確實想先過去,便不太好意思的又看著徐魯說:“一個小孩腦袋卡床頭欄桿了,不知道什么情況,那我過去一下,回頭找你。你這個也算是工傷,周一去了我向臺長幫你請個假,你就在這好好養(yǎng)著。”</br>  徐魯說了聲謝謝,讓了個道。</br>  她看著張曉丹擠進了那堆人里,一臉擔憂的樣子,可是那目光里明明又有些女人的驕傲在,和她以前很像,像是恨不得和全世界宣布,這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是我的。</br>  徐魯自嘲的笑笑,搖著輪椅上了電梯。</br>  有一瞬間她回了一次頭,那邊還是人頭攢動。而他就在那扇門里,不會出來,不會看見她。</br>  徐魯下到一樓,徑自搖到醫(yī)院的一條小路上。那條小路直直的,可以看見夕陽,紅滿了半邊天,有著江城看不到的寧靜。</br>  她抬頭望了望,又慢慢低下頭去。</br>  身后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看什么呢?”</br>  徐魯楞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偏過頭。</br>  陸寧遠還穿著一身西裝,扣子開著,里面是一件白色襯衫,袖子卷到了胳膊肘,沒有系領(lǐng)帶,像他平日里下班時的樣子,只是發(fā)絲有些許繚亂。</br>  見她還愣著,陸寧遠嘆了口氣,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她打著繃帶的左腿上,微微側(cè)頭,輕聲道:“疼嗎?”</br>  徐魯募得鼻子發(fā)酸,小嘴輕輕抿起來。</br>  陸寧遠看她還是發(fā)著呆,只好無奈的慢慢蹲下身去,將滑下來的薄毯給她掖了掖,微微笑了笑道:“不想說話?”</br>  徐魯搖了搖頭。</br>  陸寧遠故意皺了下眉頭,道:“你這還沒正式報道就把自己弄成這樣,我有充分理由考慮要不要換人了。”</br>  徐魯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眼眶有些許濕潤,她抬手抹了抹,急急出聲:“那不行,我好不容易來這。”</br>  陸寧遠笑:“怎么還哭上了?別太感動,我不過是出差路過,半個鐘頭就得走。”</br>  徐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br>  陸寧遠笑了一聲,無可奈何道:“這么快就不待見我了?”</br>  “您可是我上司,哪敢。”徐魯嘴上這么說,可那表情讓陸寧遠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笑,徐魯覺得那笑有點怪,訥訥道,“您來這出什么差?”</br>  陸寧遠揚眉,語氣輕飄飄了點:“我的日程除了小陳和女朋友可以知道外,其他人無權(quán)過問。”</br>  是有點僭越了,徐魯住嘴。</br>  她的表情忽然有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陸寧遠臉色慢慢淡下來,別開眼看向一側(cè),摸了摸鼻子又回過頭看她。</br>  “哪個病房?送你上去。”陸寧遠說。</br>  徐魯想到上樓可能會遇到那個人,不禁道:“不了吧,就想在這坐會兒,樓上太吵了。”</br>  陸寧遠問:“你現(xiàn)在住哪兒?”</br>  “醫(yī)院。”這是實話。</br>  陸寧遠笑了:“要不要我?guī)湍阏覀€地方?”</br>  徐魯搖頭:“這挺好的。”</br>  “哪兒好?”</br>  “吃的住的還省房租。”</br>  徐魯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陸寧遠,看的他實在氣不來,便道:“作為上司想給你升級一下待遇,不愿意?”</br>  陸寧遠此時站著,俯視她,目光在夕陽的余照里看起來溫柔極了,沒有一點以前嚴肅的樣子。</br>  徐魯忍不住仰臉道:“要不您重新給我配一臺攝像機吧?我那臺來的路上丟了,怎么著也算是工傷的一種對吧?”</br>  陸寧遠抽了抽嘴角。</br>  看著他的臉一點一點黑下來,嘴角還有點嘲笑的意味,徐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口氣又道:“您也知道,這邊電視臺環(huán)境不是那么好,好歹也算是個縣級市電視臺,就配一個攝影師,出門都不方便,跟誰都是問題,對吧?”</br>  陸寧遠都快被她氣笑了,敢情這趟來錯了。他讓小陳給這邊臺長打電話問她入職情況,沒想到還沒打響第一炮就受傷了。當時讓她過來說的話是挺冷淡的,可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沒成想過來,這小丫頭嘴皮子還是那么溜,一心就惦記著一臺破相機。</br>  徐魯?shù)人f話,等的心都涼了。</br>  她正要再賣點慘,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一時間嗓子干干的,鼻子難受的不行,揉了好幾下才好一點。</br>  陸寧遠冷笑一聲,不給面子道:“少說兩句吧。”</br>  徐魯:“……”</br>  說完,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推著她朝住院部走去,看著她蔫蔫的樣子,走了幾步還是心軟道:“等你好了再說,不然免談。”</br>  徐魯松了一口氣,舒舒服服的坐好了。</br>  陸寧遠推著她上了樓,從電梯間出來的時候,門口那一堆人基本已經(jīng)散了。徐魯只看了一眼便回過頭,將薄毯裹緊了一些。</br>  “是前面這個嗎?”陸寧遠問。</br>  徐魯“嗯”了一聲。</br>  陸寧遠將她推到床邊,問道:“上去躺著?”</br>  “睡了一天了,就這么坐著好了。”徐魯說,“您不是只能待半個鐘頭嗎?都這會兒了。”</br>  陸寧遠默了一會兒,說:“你好像巴不得我走?”</br>  徐魯反應快,忙道:“工作為重。”</br>  陸寧遠笑哼了一聲,低頭看了眼時間。他是該走了,本來直接坐高鐵去無錫,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愣是中途轉(zhuǎn)車,倒騰出兩個小時趕過來。</br>  陸寧遠笑了一聲:“以前在江城也沒覺得你工作有多積極,這熱忱吧是有,就想得太多了。”</br>  “有嗎?”她裝愣。</br>  陸寧遠毫不留情的拆穿道:“太會裝。”</br>  徐魯:“……”</br>  陸寧遠看了眼她撇著的嘴角,笑道:“不愛聽也得聽著,這地方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艱苦,遇到事太能裝了不好,明白嗎?”</br>  徐魯搗鼓蒜泥似的點頭,嘴巴張了張又閉上。</br>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陸寧遠問:“想說什么?”</br>  徐魯支支吾吾道:“我……”</br>  她默默的指了指衛(wèi)生間的方向,陸寧遠瞬間明白過來道:“我去叫護士。”說完就往門口走,手還沒碰上門把,門就被人從外頭推開了。</br>  張曉丹一進來看見個男人楞了一下,陸寧遠反應快,朝后退開半步。</br>  徐魯?shù)溃骸皬堄浾撸阍趺催^來了?”</br>  張曉丹回過神哦了一聲,笑道:“我現(xiàn)在沒什么事了,走之前看看你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摹!?lt;/br>  徐魯正要說話,陸寧遠先她道:“你好,麻煩你扶她去一下洗手間可以嗎?”</br>  張曉丹自然而然以為陸寧遠是徐魯男朋友,這一回又笑了一下,看了徐魯一眼,說當然可以。</br>  陸寧遠:“謝謝。”</br>  說完拉開門出去了。</br>  陸寧遠并沒有走開,就是想抽根煙。他四周看了一眼,徑直走向樓梯間安全門,一抬眼,樓梯口還站著一個男人,看那一身穿著是個消防軍官。</br>  江措抬眼間,也怔了一下。</br>  兩個男人平靜的對視了一眼,輕輕頷首算打過招呼。江措隨即又低下頭去吸煙,聽到耳邊男人道:“你好,能借個火嗎?”</br>  江措抬眸,從褲兜里掏出打火機扔過去。</br>  陸寧遠接過點了火,又給扔回去道:“謝了。”</br>  江措淡淡笑笑,咬著煙側(cè)過身下了樓梯。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吸著煙,煙頭那火簇一亮一滅的。</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