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杯莫停
月朗星稀。
說是去前山打酒,實(shí)則在江南郡逛了半日的王十九與長孫婉兒姍姍回返姍姍,卻只瞧見綠竹一個(gè)人撐著下頜,坐在樹下,望著月光。
長孫婉兒將手里提著的食盒放在桌案上,問道:“寧公子人呢?”
綠竹回過神來,想了一會兒,回道:“半個(gè)時(shí)辰前,小師傅與寧鈺哥哥一道出門,說是去見一位故人。”xしēωēй.coΜ
“小師傅?”王十九先是愣神,繼而失笑,“你口中的小師傅,莫非是葉麟不成?”
綠竹微微頷首,如實(shí)答道:“嗯,他的劍法很厲害,我想要請教一番。”
王十九坐下后,搖頭道:“他的劍法是厲害,可他走的路,極難。這世上除了他之外,換了任何一人都走不通。你若真想拜他為師、學(xué)他的劍法,卻是走了岔路。”
長孫婉兒瞪了王十九一眼。
——你會不會說話!
王十九聳了聳肩,面色無奈。
——咋的,實(shí)話還不讓說了?
長孫婉兒輕拍桌案,皺了皺眉。
——實(shí)話自然可以說,但總要委婉些,隱晦些,方為待客之道。
經(jīng)過這么一番眼神交流后,王十九自覺失言,想了一會兒,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對綠竹說道:“我方才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有像我這般千古罕見的武道天賦的話,要修成葉麟的劍道,還是有機(jī)會的。”
說完之后,王十九朝長孫婉兒挑了挑眉。
——怎么樣,夠委婉、隱晦了吧?
長孫婉兒扶額嘆息,原來......您老人家這‘委婉’的意思,莫非就是稱贊自個(gè)兒的武道天賦,這‘隱晦’的意思,莫非就是數(shù)落綠竹的武道天賦?
難怪,這廝當(dāng)年在洛水城招搖撞騙的時(shí)候,險(xiǎn)些被餓死街頭,就這一張吐不出什么好話的嘴,怕也只能騙一騙那些個(gè)愚昧之人。
長孫婉兒不著痕跡的岔開話題,問道:“寧公子去見故人,是見大當(dāng)家去了吧?”
她口中的大當(dāng)家,便是清風(fēng)寨主李不二。
綠竹搖了搖頭,“不知道,寧鈺哥哥只說讓我今夜在這座院子里歇腳,明日再來為我安排住處。”
王十九看向長孫婉兒,緩緩搖頭,“咱們的大當(dāng)家雖是寨主,卻是寧鈺的麾下之人。你什么時(shí)候聽說過主子見屬下,得親自拜見的?要我說啊,這座山上,能讓寧鈺親自去拜見的人,只有兩位風(fēng)流倜儻、俊逸非凡的英雄人物。”
長孫婉兒似笑非笑,“你是想說,其中一人,是你對吧?”
王十九臉不紅氣不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與他是生死兄弟,不分彼此,自然算是其中一人。”
長孫婉兒也顧不著說王十九臉皮厚了,心中屬實(shí)有些好奇,“另一人是?”
王十九笑了笑,迎著皎潔月光,輕聲道:
“葉辰。”
.......
清風(fēng)寨前山,半山腰。
一處茅草屋。
“這一晃而過,便是三年過去,時(shí)間過得真快啊......記得咱倆頭一次見面,你可是從天而降,嚇得縉云公主問你是不是天順高手,那個(gè)時(shí)候,我還不知道天順是什么玩兒意呢。”
月光輕柔,似溪水流淌。
寧不凡提著一壇酒,倒了滿滿的兩碗,一碗是他的,另一碗則推向桌案對面。
桌案對面,盤膝坐著一位黑袍男子。
這人劍眉星目,面容俊朗,此時(shí)正雙眸緊閉,低垂著頭,一手握著晦暗劍鞘,另一手緊緊抓著劍柄,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拔劍而出,周身隱有激蕩劍意,凌銳鋒寒。
‘咕咚。’
寧不凡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將空碗在半空倒扣,輕輕晃了晃,笑道:“我的酒可喝完了,該你了?”
久久沉默。
寧不凡搖了搖頭,“也罷,既然你不喝,那我便替你喝了,誰讓咱倆是兄弟呢,你能為我挨劍,我自然敢為你飲酒。”
話音落下后,他將葉辰面前的酒碗端起,又是一飲而盡,再輕輕將空碗放在桌案,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似乎怕吵醒了面前這個(gè)沉睡的人。
緊接著,寧不凡又倒了滿滿兩碗,酒水在月光的照拂下,清澈透亮,隱隱散發(fā)光輝。
“東海四州的百姓,你不必再憂慮了,那條你沒有走完的路,我已經(jīng)替你走完了。那些......該殺的人、不該殺的人,我也全殺了個(gè)遍,現(xiàn)在啊,四州無人敢禁劍,現(xiàn)在啊,東海無人敢稱王,數(shù)十萬百姓再也不用受那猖獗海盜的欺辱了。”
寧不凡仰頭灌了一碗,又是一碗,“你也知道,其實(shí)我這人啊,向來是卑劣、自私、冷漠,做不成那些個(gè)為國為民的大俠。”
“我可真不是什么好東西,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若不是為了你,我是不會趟那東海的渾水。你是不知道啊,在那東海蛟龍島,我與那什么狗屁東海四王廝殺的時(shí)候,左眼都被刺瞎了,血肉模糊,真的是......很疼啊。”
“可我越是覺著疼痛,心中卻越是歡喜,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因?yàn)槲抑溃瑑H僅瞎了一只眼,卻將你的五年之約履行,這是個(gè)很劃算的買賣,畢竟......我的這身劍道修為,一半是王大爺教的,另一半,是你教的。”
寧不凡沉默少許,又拿了新的酒碗,一一倒?jié)M,自顧自道:
“說起這王大爺,也得給他老人家敬一碗酒,敬那狗屁大自由。嘿,狗日的糟老頭子,算他走的早,否則我肯定得揪著他那糟亂的胡須,好好罵他一頓,問問他,以死伐仙,究竟是值、還是不值。”
說到這兒,寧不凡忽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當(dāng)然,這話也就是隨口說說,當(dāng)不成真。我哪敢對這老頭子不敬啊,畢竟說一說,又不能掉他一塊兒肉,反正這老頭子臉皮厚,我這天機(jī)榜首,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啊,哈哈!”
很快,一壇子酒便見了底,可想說的話還沒說完。
“哦,對了......”寧不凡打了個(gè)酒嗝,手中酒碗有些拿不穩(wěn),目光略微茫然,“你的碎星劍啊,讓安琪拿走了,她生了我的氣,卻拿走了清池劍與碎星劍。”
“你知道這是為啥嗎?嘿,你肯定不知道,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在這一點(diǎn)兒上,你遠(yuǎn)遠(yuǎn)不如我。畢竟......王安雅跟你表露心跡的時(shí)候,你話也不說,就能刺上人家?guī)装賱Γ氵@廝剛直得很,哪里懂女子的細(xì)膩心思?”
“我告訴你啊,安琪走了,卻怕我不去尋她,更怕我沒有說服自己的理由與借口,不想讓我到時(shí)難堪,于是便給我留了一個(gè),這才拿著咱倆的劍走了。”
明明生了氣,卻還要想著對方的臉面,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寧不凡怎敢辜負(fù)?
“唉——”
寧不凡將最后一碗酒飲盡,望著空蕩蕩的酒壇,就這般看著,看了很久,才輕聲道:“我要去北滄國了,約莫......是要去一趟九霄天。這一次,我心里有些沒底,有種莫名的預(yù)感,覺著自己......可能會回不來。”
‘呲。’
一聲輕響,葉辰手中緊握的仙人劍,出鞘一寸。
寧不凡愣了片刻,使勁搖了搖頭,再凝目看去,卻沒有發(fā)覺什么異樣,啞然失笑,“我這酒量,越發(fā)小了,這才一壇酒,怎么還生了幻覺?”
說著,他踉蹌起身,迎著葉辰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笑道:“葉兄,若你我還有相見之日,我可不愿一人獨(dú)飲,如此飲酒,甚是無趣,無趣啊。”
“走了!”
寧不凡起身后,擺了擺手,邁著蹣跚不穩(wěn)的步子,跌跌撞撞的走出門外。
而,靜謐無聲的茅屋里。
這位摘星樓入世行走、一十七年蟬、劍癡葉辰,手中仙人劍,再出鞘一寸。
劍域王座,有七層石階,每一層石階上,插著一柄神劍,而最頂層的王座之上,則擺著第八柄劍,世人稱其為——仙人劍。
據(jù)說啊,能夠拔出這柄劍的人,唯有地上劍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