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何不耕田?
天色朦朧,秋意頗濃。
初破曉。
一條高大威猛的大黃狗,踩著悠閑愜意的步子,徑直沖出城門。
十余位守門將士只見一道殘影掠過,隨后大風(fēng)忽來,竟被吹倒兩三人。
一位紅甲將軍從城樓走下,眉頭緊蹙,指著城門外漸漸彌漫起來的塵煙,問道:“方才可有人瞧見,那是個什么東西?”
十余位將士四顧良久,其中一人拱手道:
“通體金黃......高有七尺、寬有兩丈,比山中猛虎還要高大一些。匆忙之間,我也只瞥見一眼,細(xì)辯不出。不過,這金黃之物的背上,似乎有人乘騎?”
紅甲將軍聞言,低眉思索,喃喃自語道:“或是山中罕見野獸,被江湖武者馴服?”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通體金黃、比猛虎還要高大的野獸,究竟是個什么物種。
總不能是條狗吧?
臨近城門的街道上,一家酒館內(nèi)。
一位黑袍年輕男子,靜靜瞧著城門方向。
‘啪!’
他在桌案拍下一錠金子后,提著半壇子酒,踉蹌起身。
這聲巨響,引得幾桌客人側(cè)目。
肩上搭了條白布的店小二快步跑來,連忙攙扶,“這位爺,您可慢著點兒,小人給您開間客房?”
黑袍男子微微搖頭,也不說話,隨手將小二推開后,邁著蹣跚的步子,搖搖晃晃的往城門方向走去。
“此人好生古怪,不過......出手倒是大方。”
店小二感慨一番后,收回目光,伸手就要取桌案上的金錠,可剛一側(cè)轉(zhuǎn)目光,面色卻是劇變。
這一小錠金子,竟死死卡入桌面,任憑他使盡渾身力氣,急得滿頭大汗,也無法拔出半寸。
酒館內(nèi),四五桌的游俠圍了過來,瞧著這一幕,嘖嘖稱奇,紛紛猜測方才那位黑袍男子的身份。
一位提著巨斧的糙臉大漢,緩聲道:“方才這人出手之時,沒有動用絲毫天地之力,我等竟也沒有瞧出門道,單憑力氣就能將金錠卡入桌面,起碼......也是二品上的實力。”
一群人連連點頭。
人群中,一位劍修卻搖了搖頭,嗤笑道:“嘿,二品上?你們可真是一點眼力都沒有。知道我為何點了一桌子菜,卻連頭都不敢抬嗎?他啊,是燕十三!”
此言落下,一片嘩然。
劍閣九峰年輕一代最為天賦異稟的大師兄,青云峰下青云九劍之魁首,一品入脈巔峰劍修,江湖俠客榜排行第二,清水——燕十三。
這,可是俗世江湖里,僅次于張火華的絕世兇人啊。
......
日落西山,天邊一片緋紅。
清風(fēng)寨,待客臥房。
足足五個時辰過去,陳子期終于從睡夢中醒來。
他伸了個懶腰,睜開惺忪睡眼,映入眼簾的卻是近在咫尺的秀美面頰。
陳子期嘆了口氣,“藍(lán)姑娘,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
藍(lán)喬坐在塌前,單手撐著下頜,瞇眼笑道:“你......真是陳子期啊?”
陳子期又是嘆了口氣,目光越過藍(lán)喬,看到了靜靜趴在窗口下打盹的大黃狗,“狗哥,咱們屋里都進(jìn)了賊,你也不攔著?”
大黃狗抬頭斜睨了陳子期一眼,又趴下身子,繼續(xù)打盹。
藍(lán)喬也不惱,嘻嘻笑著接了碗茶水,遞給陳子期,“二哥說,讓你醒來后去后山尋他,他有要事與你相商。”
陳子期接過后一口飲下,點頭道:“好,等我吃過飯后,就去尋他。”
桌案上,有早已備好的飯菜,還冒著騰騰熱氣,可見藍(lán)喬確實細(xì)心。
陳子期搓了搓手,拾起筷子正要夾菜,卻見藍(lán)喬從盤子里拿起一大塊饅頭,往大黃狗的方向一丟。
‘嘭’
饅頭落地,精準(zhǔn)落在大黃狗的面前。
大黃狗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
陳子期看向藍(lán)喬,皺眉道:“你干啥呢?”
藍(lán)喬愣了一下,“這不是......喂食嗎?”
陳子期走到大黃狗面前,將地上那塊沾了泥土的饅頭撿起,拍了拍狗頭。
在藍(lán)喬詫異的目光下,大黃狗抖了抖前腿,悠哉起身,走前幾步,往椅子上一坐,旋即低頭趴在桌案,大口吃菜。
那叫一個狼吞虎咽,滿口生津。
藍(lán)喬捂著嘴,心頭震撼,呆呆的看著陳子期,“這,這......”
陳子期揚了揚手上的饅頭,輕聲道:“我坐椅子上吃,它就不能趴地上,這不是尊不尊貴的問題。而是因為,它是我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要有它半口,我不允許這天底下任何人瞧不起它,你明白嗎?”
藍(lán)喬抿了抿嘴,低聲道:“我錯了。”
陳子期樂呵一笑,“我不怪你,但我希望這件事情,不會再發(fā)生第二次。”
藍(lán)喬連忙起身,小雞啄米般點頭,“好。”樂文小說網(wǎng)
陳子期點了點頭,將手中沾滿泥土的饅頭往嘴里塞。
藍(lán)喬略微驚心,伸手欲攔,“臟了,就別吃了。”
陳子期微微搖頭,“這,可是糧食。”
活命之物,怎敢褻瀆?
......
“我七歲的時候,只因浪費了半碗白飯,我爹便拿出鞭子,狠狠的打了我一頓,自那以后,我爹便讓我扛下了家里的農(nóng)活。他說,這是要讓我好好體驗一番,種地的辛苦和收獲的來之不易。烈陽、害蟲、干旱、辛勞、汗水......所有的一切融合起來,才會結(jié)成果實。很辛苦,卻很充實,我也從十余年的耕耘中悟出來一個最淺顯的道理——不能浪費糧食。”
后山斷崖,明月當(dāng)空。
陳子期與李三思席地而坐,高談闊論。
李三思笑道:“這道理確實淺顯,也極易懂。”
陳子期點頭,“是的,可是我走了一遍江湖后卻發(fā)現(xiàn),這個最淺顯的道理,卻是最難做到的事情。”
李三思皺眉思索,似有感悟。
陳子期微斂袖袍,繼續(xù)道:“我與寧鈺自小便被寧先生逼著讀書,書中很多道理,但我們從來不曾放在心上,是因為我們很小時便明白,看到和做到,是兩件不同的事情。”
“同理,天書共有三卷,這三卷天書,你可以看上一遍、兩遍、三遍、一百遍,你可以在天書上看到很多道理,但你只是看到,卻無法做到。”
李三思緩緩點頭,“敢問陳兄,我該如何?”
陳子期笑問,“何不耕田?”
種了地,才知道糧食可貴。
入了世,才知道世事如何。
只有心存疑惑,才能余生無惑。
這是......屬于李三思的不惑之路。
圣人曾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在一座深山只顧得埋頭讀書,讀穿了天地,也無法真正明悟書中的道理,若要明悟,唯有一法——入世。
何不耕田?
李三思沉默半晌,緩緩拜倒,“陳兄,大智慧。”
何不入世?
走個一萬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