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降臨于人間，行走于天地，世間生靈，皆要低聲誦念我名，凡逆我者，盡皆死去！
    上山！
    拔劍！
    斬仙！
    封天！
    這般狂妄的口氣，自然有其狂妄的底氣。
    即便是三魂之一的紅塵仙，也足夠整個人間震撼。
    當初在劍閣試劍臺階，雪落憑借三品之境，一路破境，走上百層臺階，并非是他的實力只有這么多，而是這臺階只有一百層。
    或許......若是王安琪不犯傻，雪落也不會力竭昏厥。
    以雪落之名，走上劍閣九山的天機榜首，或許會真真正正憑借自己，將整個劍閣徹底覆滅。
    當然，這些事情沒有發(fā)生。
    而我們回首往昔之時，縱然有無數(shù)個或許，也沒有再去選擇的權利。
    江湖事，俱往矣。
    ......
    “唉。”
    寧不凡隨意坐在地上，長長嘆了口氣，“我若是浸泡龍泉，能否將失魂癥治好？”
    李夢璃笑了笑，“你與破碎的鳳髓相融二十余載，早已不分彼此。而里面藏著的紅塵仙一魂，也與你的身體相融。我想，若是你浸泡鳳髓，只有兩種可能。”
    寧不凡仰面看著皎潔月光，輕聲道：“要么，將鳳髓與這紅塵仙一魂全都吸附出來，我有五成機會存活。要么......便是只將鳳髓這個包囊拿出來，而將紅塵仙一魂徹底留在我的體內，我十死無生，當我再睜眼時，便是雪落了。”
    李夢璃點頭道：“我的故事講完了，可夠精彩？”
    寧不凡苦笑道：“我還不如......不知道。”
    說是這么說，但即便是死，他也想死個明白。
    難怪村長爺爺說，寧不凡入了聽雨軒后，便無法再護著了。
    難怪許清無數(shù)次與葉昊說——寧鈺入聽雨軒，十死無生。
    看來，寧不凡自出村那日起，便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李夢璃講的故事很精彩，卻不如寧不凡身上發(fā)生的故事更精彩。
    “外婆，我不想死。”寧不凡朝李夢璃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回道：“我是個很怕死的人，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賭，哪怕......給我九成的生機，我也不愿賭。我若輸了，安琪怎么辦？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們的結局應該是美好的，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若是一個月前，時日無多的寧不凡，半分猶豫都不會有，抬腳便會往龍泉走。但如今，被云瀟瀟救下性命后，寧不凡竟開始惜命起來。
    他惜命，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身邊的許多人。
    蕭晨還未醒。
    王十九被世人遺忘。
    葉辰仍靜靜躺在棺材里。
    王大爺?shù)乃溃€沒人給他討個公道。
    還有......王姑娘，還沒與他成婚，白頭偕老。
    因為熱愛，所以畏死。
    怕死，真的不丟人。
    李夢璃伸手摸了摸寧不凡的頭，輕聲嘆息，“結局早已注定，非人力可為之。”
    寧不凡搖頭道：“這個結局，我不接受。這龍泉，我不去便是。失魂癥便失魂癥，最起碼現(xiàn)在......我還知道自己名為寧鈺，我也知道，這閣樓外還有個愛我的女子，她還在等我。”
    閣樓外。
    許清拽著王安琪的耳朵，拿著鞭子也不敢用力，輕輕抽打王安琪，不停訓斥。
    王安琪被鞭子抽倒沒什么，可耳朵被扯得生疼，眼淚齊刷刷的流。
    她在想——寧鈺已經與外婆談了兩三個時辰了，他還好嗎？
    ......
    “我很好，非常好，我從來沒有如此貼切的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寧不凡低眉，輕聲自語道：
    “前半輩子渾渾噩噩，后半輩子我只想將煩心事徹底解決，再與安琪尋個安靜的地方，共度余生......我們會生兩三個孩子，我再置辦個學堂，拾起書卷，教孩子們讀書寫字，說來也怪，我這人不愛讀書，卻總想著讓孩子們好好讀書。”
    “然后就這么過個十來年，我再跟孩子們講講當年，我十步一殺寧不凡，是怎么個夕陽余暉、青鬃瘦馬、玉墜長劍，縱橫江湖的風流事跡。嗯，雖然我在江湖上大多時候都是遭人算計，不過......咱這當父親的，總是不能將丟人事情說出，要給自己在臉上添點光彩。”
    說著說著，寧不凡竟沉默下來。
    李夢璃靜靜看著微泛波瀾的小池塘，默然不語。
    有件事情，是永遠繞不過來的。
    ——寧不凡自柳村一路走來，直至聽雨軒，是他的父親寧立，一手安排。
    你爹要讓你入聽雨軒，目的便是讓你入龍泉。
    十死無生的龍泉。
    你爹不是為了讓你治好失魂癥。
    你爹......是要讓你去送死啊！
    這里面縱然有司涯的身影，但司涯的目的卻很純粹——見一見母親。
    司涯與寧立在做同一件事，但目的卻截然不同。
    這或許，會是寧不凡心中唯一的安慰。
    月隨風下，朝陽初升。
    整整半夜，兩人只是靜靜坐在池塘邊，始終沉默。
    寧不凡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李夢璃則是，有些心疼這個外孫了。
    當?shù)谝豢|陽光灑在池塘上，波光粼粼。
    寧不凡終于開口，緩聲道：“要不......我去龍泉試試？”
    李夢璃伸手拍了拍寧不凡的肩膀，輕聲道：“性命只有一次，哪能輕易去試？這事兒暫且擱置，不要再想了，你先讓安琪帶你去斷魂淵見一見君兒。我親自做些吃食，等你們回來一塊兒吃，好了......去吧。”
    說罷這話，她起身走向臥房，略微揮手。
    ‘咯吱——’
    一聲脆響，木門應聲而開。
    短短一夜，李夢璃對寧不凡的改觀極大。
    已然將這孩子，真正當成了自家人。
    當然，雖大半是緣于寧不凡的溜須拍馬，但......血脈畢竟相融于水，又怎能真正當成外客來看？
    寧不凡呼出口氣，捧了把清澈湖水洗了把臉，然后起身朝門外走去。
    “寧鈺！”
    王安琪面帶欣喜，連忙小跑上前，拉著寧不凡的白袍，低聲問道：“外婆沒有為難你吧？”
    寧不凡略微搖頭，朝王安琪身后的許清行了一禮，“若非小姨先為寧鈺說過人情，寧鈺這一關怕是沒這么容易過，多謝了！”
    其實，許清說沒說情，寧不凡并不知道。
    但最起碼，先將功勞往許清身上攬一攬，這也是他向來為人之道。
    許清點了點頭，“我雖說了些你的好話，但你也不用過分記掛，行了......都是自家人，無需這般多禮。你接下來要做些什么？”Ｘιèωèи.ＣoＭ
    寧不凡略微伸了個懶腰，回道：“入斷魂淵，迎接娘親回來，據說......今日會有一頓不錯的飯食。”
    許清點了點頭，笑道：“看來你的三寸之舌，確實也有些功效。你與安琪趕緊走吧，早去早回。”
    ......
    走向后山的路上。
    王安琪忽而拽了拽寧不凡的袖子，神情有些緊張，壓低嗓音，局促道：“我......我可不會做飯，我只會吃，咋辦？”
    寧不凡沉吟道：“除了吃，你還會什么？”
    王安琪蛾眉微皺，想了一會兒，認真道：“可多了。”
    寧不凡由衷贊嘆，“厲害，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