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的游俠兒，向來有兩個(gè)毛病。
    一個(gè)就是愛湊熱鬧，另一個(gè)就是愛整點(diǎn)熱鬧給旁人來湊。
    否則，那些個(gè)要生死決斗的游俠兒，憑啥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也要爬上高高的城樓，當(dāng)著成百上千人的面前決斗？
    不累嗎？
    累啊！
    說是決斗，還不如說是搭一個(gè)臺(tái)班子，讓樓底下的看客們吆喝兩聲，再道一聲彩。
    看戲的人快活了，臺(tái)班子上揮刀弄?jiǎng)Φ挠蝹b，心里頭也快活。
    譬如今兒個(gè)，在茶館飲茶的這些個(gè)江湖人。
    瞧見了城外來了對氣質(zhì)出塵的俠侶。
    在好事的人慫恿下，一位提著刀的游俠兒便拍了拍胸脯，斜倚低案，說出了那句——紅裙姑娘，當(dāng)是婀娜好身段，不如舍了沒用的情郎，跟了老子，也能快活兩日？
    他說出這話，純粹是嘴癢，也無惡意。
    而茶館內(nèi)轟然大笑的游俠們，也是抱著有熱鬧不看白不看的心思，咧著嘴，看向街道上那一對兒俠侶。
    寧不凡停下腳步，右手摸向腰間清池劍柄，轉(zhuǎn)身看向茶館方向，與出言調(diào)笑的年輕游俠對視，輕緩問道：“你方才，說什么？”
    杵著刀的年輕游俠不以為意，拍了拍手中刀刃，嬉皮笑臉道：“咋的，不服氣啊，老子名為司空馬，玩兒刀的！你這小白臉，可敢跟老子出城比劃兩下？生者言生，死者言死！”
    此言落下，一陣喝彩叫好聲。
    江湖里，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是平常事。
    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huì)在城內(nèi)私斗。
    白道、黑道，交織纏繞，不分彼此。
    一眼望去，都是道路。
    大多數(shù)人啊，都會(huì)行個(gè)方便。
    因此，在城外荒野山脈，武者意氣，生死之事，朝廷也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若敢在城內(nèi)刀劍私斗，便相當(dāng)于不給官府面子，更會(huì)引出護(hù)城兵將。
    那護(hù)城兵將長著杏仁大眼，但他們手中握著的刀槍劍矛，可不長眼。
    前些年，在這桂州，有兩人刀劍相拼，這事兒傳到官府耳朵里后，四五十護(hù)城兵將齊齊涌出。
    那場面，箭矢嗖嗖飛出，漫天都是。
    頃刻間，便將那刀劍相拼的兩人，活活射成了馬蜂窩。
    寧不凡看著有恃無恐的司空馬，笑了笑，正要上前一劍砍了這廝狗頭之時(shí)，王安琪卻伸手拉著寧不凡的臂膀，柔聲道：“寧鈺，算了。這在江湖是平常事，無須動(dòng)氣。”
    王安琪走遍了四國江湖，見慣了這些事，已然不放在心上。
    今日這事兒啊，那可太平常了。
    這天底下，膽大包天的游俠，多了去了。
    出言調(diào)戲算個(gè)啥，若是碰到了色膽包天之輩，還會(huì)上手摸個(gè)兩......
    ‘嘩！’
    房檐上，有一尖嘴猴腮的瘦臉男子一躍而下，身影在半空翻騰幾圈，穩(wěn)穩(wěn)落地。
    這番動(dòng)靜，引得不少過路行人駐足觀之。
    瘦臉男子落地之后，哈哈大笑兩聲，踩著虛浮疊影的步伐，急速?zèng)_向?qū)幉环才c王安琪的方向，陡然探出一手，徑直覆向王安琪身前，嘲弄道：“小娘子身段兒絕俗，定是嬌嫩美人，怎的真容卻藏在白紗之下？”
    他身法極快，殘影連連，出手便要將王安琪面紗取下。
    王安琪微微皺眉，捏緊短簫，正要教訓(xùn)一番這個(gè)不知所謂之人。
    寧不凡卻已踏前一步，擋在王安琪身前，一手回旋上揚(yáng)，五指微曲，猛然下抓，掌心劍意微微泛亮，幻化薄霧盡覆瘦臉男探出的一手。
    與此同時(shí)，寧不凡另一手輕叩腰間碎星劍柄。
    碎星劍身頓起猩紅光芒，木劍升騰而起，被寧不凡緊握在手，微微上揚(yáng)，再狠狠劈下。xしēωēй.coΜ
    ‘唰！’
    駐足眾人，大多瞧不清此間門道。
    他們只看得到，白衫斗笠少年，一手抓著瘦臉男的手，另一手握劍下斬。
    “啊！！”
    一團(tuán)血焰肆意宣泄而出，一條手臂橫飛而出，卻在半空便被連綿細(xì)膩的劍意切成了血沫。
    瘦臉男右臂被斬，刺痛襲來，慘嚎出聲。
    他自知招惹到了真正的高手，心中失悔，瞬息間身形暴退，哀嚎道：“小人有眼無珠，小人有眼無珠！大人饒命！”
    寧不凡微微瞇眼，也不說話，猛一擺袖，問心劍意化作狂風(fēng)將半空襲來的鮮血帶飛，其后更是兩指并起倒扣清池木劍，再隨手向外撥出。
    腰間清池木劍猛然顫動(dòng)，低聲嗡鳴，‘嗖！’的一聲破空而出，劃過一道極為筆直的軌跡，徑直刺穿瘦臉男子的胸膛，帶出一蓬鮮血。
    隨后，穿體而出的清池木劍似潮落般，悠然倒飛，再次穿過瘦臉男子的胸膛，回到寧不凡的腰間。
    自瘦臉男子出手直到殞命，也不過才過了數(shù)息罷了。
    這數(shù)息之間，有一劍落，有一劍出。
    白衫木劍，皆未染血。
    駐足旁觀者，無不瞪大了眼睛，喉間聳動(dòng)，瞠目結(jié)舌。
    這條喧鬧異常的街道上，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隨后，嘩然聲起。
    有奔走跑路的尋常百姓，大聲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有被劍光震撼的游俠兒，驚呼聲連連，“瞧那劍光！”
    那劍光，沒甚好瞧，鮮血流淌匯聚的溪流，才有意思不是？
    直到這時(shí)，瘦臉男失去生機(jī)的無臂尸體，才轟然砸地。
    寧不凡伸出手，將王安琪臉上的白紗理了理，又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溫和笑道：“人家都說醉人紅顏，大多都是禍水，我今日才知，此言非虛。”
    王安琪愣愣出神，“你......不喜？”
    寧不凡輕輕握著王安琪的玉手，低眉附耳，輕緩道：“樂在其中。”
    說罷這話。
    寧不凡在無數(shù)人的目光下，將腰間兩柄木劍系好，拉著王安琪一步步走至茶坊，尋到方才大放厥詞的——那位名為司空馬的刀修。
    寧不凡環(huán)顧一圈后，笑了笑，極為自然的拉著王安琪坐下。
    然后，他摸出方才砍下瘦臉男子一臂的碎星劍，狠狠拍在案上。
    ‘嘭！’
    這聲音，仿似響在每個(gè)人心頭，尤其是司空馬，更是倒吸了口涼氣，心頭大震。
    寧不凡面上帶著淡淡笑意，饒有興趣的看著面前不斷戰(zhàn)栗的游俠兒，緩聲問道：“我方才聽說......你要與我去城外，生死廝殺？”
    碎星劍微微泛亮，有猩紅光芒循環(huán)游離。
    整座茶坊，無論男女，無人敢言，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