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談判(上)
百里芳華沉默半晌,搖頭道:“人心,可真是涼薄。”
禹云墨輕緩道:“芳華,這么多年下來,你才看透嗎?”
“看透了,卻不想說。”百里芳華輕聲應(yīng)道:“今日,卻想說上一說。”
這一對男女坐在白玉石階上,靜靜看著前方天塌地陷,屋檐瓦屑被狂風(fēng)席卷,巨樹橫斷。
一品高手之間的爭斗,引發(fā)的各種天地異象,足以震動整座皇宮。
也足以讓許多攀爬在皇宮偷摸觀戰(zhàn)的江湖游俠,暗自驚心。
他們終于明白,廟堂可以殺江湖,江湖自然也可以殺廟堂。
御書房。
身著華貴龍袍的耶魯太白與皇后王安雅對坐手談。
時(shí)不時(shí)有侍衛(wèi)慌亂從門外走入,遞上奏折。
案子旁的奏折,摞的極高,仿似一座小山。
耶魯太白隨意翻看了幾本,便將其丟之炭火焚毀。
王安雅手執(zhí)白棋,落下一字,輕聲問道:“又是廢后?”
耶魯太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瞧著興致不高,落下一枚黑子后,平淡道:“拓跋家那個(gè)小子,竟是西荊樓的知愿,藏的可真是深......朕今日方知他的厲害。”
抬手間,便能將滿朝文臣武將盡皆拉入麾下,何止厲害?
王安雅嘆了口氣,落寞道:“拓跋家反了,皇城司反了,連靖王和這城內(nèi)城外的將士們,都反了。他們?nèi)冀腥轮獜U了我這皇后。陛下......我可做錯(cuò)了什么?”
耶魯太白緩聲道:“皇室若要手握江湖,便要?dú)⒈M江湖,方能統(tǒng)御江湖,如此才能在未來四國之戰(zhàn),求得先手之機(jī),若要天下凝一,此為正道。皇后為東荒國計(jì),便是無錯(cuò)。”
他稍稍停頓后,繼續(xù)道:
“朕這么多年來,孤寡一人,三年前皇后入宮,與朕交心,于是朕便不再是孤寡之人。皇后知曉朕心中抱負(fù),便殫精竭慮為朕謀略先機(jī),這三年來,吃了不少苦頭。更是在前些日子,赴險(xiǎn)入江湖,險(xiǎn)些身死。于朕之大業(yè)計(jì),皇后亦是無錯(cuò)。”
或許有人會覺著,王安雅在棋閣將要傾覆之時(shí),背刺寧不凡,便是過錯(cuò)。
但,何為正義?
世上萬般事,本無對錯(cuò),只是所站著的角度不同罷了。
若不在那時(shí)選擇與皇甫溫寧聯(lián)手,待寧不凡橫推之下,將棋閣滅了之后,便會立下一個(gè)更為強(qiáng)橫的江湖,同樣會成為廟堂的敵人。
三方博弈之下,強(qiáng)大者,便該被聯(lián)手破之。
王安雅笑著嘆了口氣,“既然我無錯(cuò),又為何會落地這般下場?”
耶魯太白將黑子放在手心,輕輕摩挲,過了許久才落下,輕聲道:“因?yàn)?.....你我僅有兩人,敵不過他們。”
在這人吃人的世道里。
弱小,便是罪過。
不可饒恕的原罪。
王安雅眼圈泛紅,輕輕點(diǎn)頭,哽咽道:“陛下說的,在理。”
這一局棋,下到夜深。
宮中的一品之戰(zhàn),也持續(xù)到?jīng)鲈缕鹕?br/>
月華灑落滿地臺階。
嘈雜的腳步聲傳來,有小太監(jiān)扯著嗓子慌亂道:“陛下!陛下!禹云墨......”
“吵什么吵!”皇帝陛下冷眼掃去,“讓他進(jìn)來便是!”
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跑出皇宮。
王安雅隨之起身,走下臺階,朝坐于塌上的皇帝陛下盈盈一拜,什么也沒說,旋之退去。
耶魯太白抬起了手,想要說些什么,輕輕虛抓兩下,然后緩緩放下,目光越發(fā)深邃。
他一手捏著一枚白子,另一手捏著一枚黑子,握在掌心,輕輕摩挲,此時(shí)無聲,甚是寂靜。
深宮無情,咫尺便是天涯。
不多時(shí),有三人跨過門檻,走入御書房。
黑袍玉面的禹云墨,握著百里芳華的手,緩緩走入御書房。樂文小說網(wǎng)
另一人,正是紫袍破爛,蓬頭垢面的南風(fēng)。
三人朝耶魯太白躬身行禮,卻不跪拜,恭聲道:“見過皇帝陛下。”
耶魯太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意道:“墨玉先生,五年未見,不想再見時(shí),竟是這般情景,倒讓朕,有些不快......坐!”
這句話,瞧不出喜怒。
三人各自尋了張椅子坐下后,禹云墨抬眉看著滿地摔落的奏折,垂首道:“陛下贖罪,云墨此生之愿,便是與芳華攜手江湖。為此,籌謀數(shù)年,才造就今日局面。”
百里芳華不敢抬眉,這些年來,她身為皇城司主事,與皇帝陛下不合皆是奉旨行事,實(shí)則......她怕極了這位瞧不出深淺的皇帝陛下。
耶魯太白側(cè)目細(xì)細(xì)看向百里芳華,點(diǎn)頭道:“芳華,這些年來,你遵循朕的旨意行事,常以黑袍遮面,倒是耽誤了你,是朕的罪過,你可在心里,怪過朕?”
百里芳華心下一緊,老實(shí)回道:“不敢。”
是不敢說,而非不敢怪。
這偌大天下,百里芳華可就怕這皇帝陛下一人。
南風(fēng)掃了眼御書房,拱手道:“我名南風(fēng),奉我主知愿之令前來。”
“哦?”耶魯太白不咸不淡的問道:“拓跋家那個(gè)小崽子,都說了些什么?”
南風(fēng)不卑不亢道:“皇后失德,敢請皇帝陛下,廢除皇后,還我江湖!”
廢王安雅的皇后之位,是在打皇室的臉,也是將廟堂與棋閣之間的合作,拆了去。
王安雅若廢,慕容云畫便再也無法依靠廟堂。
寧不凡等人,便能在滅殺棋閣之后,立下一個(gè)新的棋閣。
到那時(shí),便有了跟廟堂抗衡的資格。
‘嘭!’
耶魯太白輕輕一掌拍在桌案,冷聲道:“知曉朕為何要滅江湖嗎?武道開天,江湖勢大,隱壓朝堂,耽誤朕天下凝一之野望。皇后無德?皇后的德行,比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江湖人,強(qiáng)上百倍!”
南風(fēng)微微瞇眼,起身踏出一步,“朝堂若不給我江湖人絲毫存身之機(jī),我等......便只能反了!”
有劍意,蓄勢待發(fā)。
耶魯太白嗤笑道:“反了朕,殺了朕,耶路家血脈不存,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他國來襲,東荒國焉有存身之機(jī)?你們啊......為了那點(diǎn)私心作祟,禍亂朝綱,不顧黎民,惘然君禮。如此,還有什么資格在朕面前,狺狺狂吠!”
南風(fēng)沉默片刻,問道:“陛下當(dāng)真不怕,我殺了你?”
他走下塌,一步步走向南風(fēng),止于三步之外,凝視著南風(fēng)的眸子,寒聲道:“你敢!”
兩個(gè)字,龍威盡顯。
禹云墨嘆了口氣,上前將南風(fēng)拉走,輕輕搖頭。
他們不是不敢殺皇帝陛下,而是不愿讓東荒國真正大亂。
還是那句話,沒有人想讓東荒國大亂。
那樣的話,會有許多的無辜之人喪命。
什么五州數(shù)十萬將士,策反汴梁城文武官員,終究只是為了增加籌碼,為與皇室談判,所做出的手段罷了。
禹云墨看向皇帝陛下,輕聲道:“陛下,我與芳華只是想走出汴梁。西荊樓等江湖勢力,也只是想存身。皇后必須廢,否則廟堂與棋閣糾纏不清,我等別無選擇。”
皇帝陛下走到了懸崖峭壁,而禹云墨等人,也走到了懸崖峭壁。
這個(gè)時(shí)候,誰退上一步,便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