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4 章
清晨, 任極便已起身更衣,身邊的女人散著流云般的發(fā)絲睡得正香, 眼角眉梢含著藏不住的嬌俏,裸、露在外間的玉肌上是點點紅痕, 確是一幅極其曖、昧的海棠春睡圖,任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心猿意馬。
任極卻連眼角都沒有掃一眼,更完衣便踱出了寢宮外,鄭海本來要傳早膳,被他揮揮手撤了下去。此時離上朝還早,殿中踱了幾個來回后,他還是忍不住抬起腳往偏殿去了。
剛剛進偏殿就看到杜太醫(yī)背著藥箱愁眉苦臉的從里面走出來, 一見他的表情, 任極心里不自覺漏跳一拍,叫住他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杜太醫(yī)沒想到大清早的能看到任極,驚得呆在原地愣愣道:“皇上?”
任極心里莫名焦躁起來,不耐煩道:“我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杜太醫(yī)這才記起要跪下回話, 哪知剛剛跪下還沒開口, 莫言和柳鶯也被驚動匆匆趕出來,一見任極也都跪下:“皇上。”
任極沒得到答案,又見面前跪了一地,心里越發(fā)煩躁,幾乎用盡所有耐性才讓自己沒有暴吼出聲:“怎么回事?”
莫言柳鶯不知頭尾,面面相覷后只得將視線都投到杜太醫(yī)身上,杜太醫(yī)已經(jīng)滿臉是汗, 趕緊答道:“老臣只是今天過來診診脈,斟酌下用不用再調(diào)整方子。”
任極見他先前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只“嗯”了一聲等著下文。杜太醫(yī)卻一時有些舌頭打結,沒有接著往下說,臉上的汗已經(jīng)順著下巴脖子直往下流了。
莫言不敢抬頭看任極,但也知道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卻見杜太醫(yī)沒話往下說,一時也急了,她正跪在杜太醫(yī)身邊,于是情急之下想也不想的就搭著袖子狠狠掐了杜太醫(yī)的手背。
一掐之下杜太醫(yī)差點跳起來大叫,剛抬頭就看到任極的那雙靴子,只好把痛呼硬生生吞回去,臉上的皺紋卻遮掩不住的扭曲起來。
任極還沒等到杜太醫(yī)的回話,就見到他的表情變得越發(fā)難看,他的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控制不住的喝道:“快說!”
杜太醫(yī)被莫言掐得雖痛,腦子越也清醒起來,立即口齒流利的道:“雖然一直在下針用藥,但莫將軍的穴道總被封著,氣血不順和經(jīng)脈滯澀的情況都越來越嚴重了,老臣、老臣恐怕,沒有特定的藥材,再調(diào)整方子也是于事無補,反而會對莫將軍的身體有害……”
任極臉色沒有好轉,越發(fā)難看:“你是說再這樣下去他就廢了?”
“這…恐怕會有性命之憂,他身體底子本就被毀得差不多,再說是藥三分毒,又一直用著不大對癥的藥,所以……”
杜太醫(yī)深諳點到為止的精髓,說到這里便就此打住不說,過了片刻才接上一句:“事到如今,老臣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說到這里,再次打住,只覺得任極的目光猶如兩把錐子正在把自己鑿出個洞來,剛剛下去的冷汗立刻又淌下來,卻不敢稍動。
等到雙腿都跪到發(fā)麻,才瞧見眼前的龍靴突地轉了個方向,往外走去。
等到那雙靴子走出視線外,莫言先長出一口氣,這才和柳鶯一道撐著雙手從地上爬起來,然后再
將已經(jīng)快不能動的杜太醫(yī)扶著站起,柳鶯心有余悸的道:“剛剛皇上的目光真可怕,他要再多看一會兒,恐怕我就要活活嚇破膽了。”
杜太醫(yī)掏出張絹子擦著腦門上的汗,嘆氣道:“皇上雖然常常讓人覺得害怕,但總不會亂殺無辜,柳丫頭,你膽子得練大點兒。”
一句不是玩笑的玩笑總算讓氣氛松了些,杜太醫(yī)接道:“柳鶯啊,趁莫將軍沒有醒,你先拿著方子去熬藥吧,我這老腿腳正發(fā)麻,就讓莫言扶著我出去吧。”
柳鶯點點頭:“杜太醫(yī)您慢點走。”轉頭囑咐莫言:“小莫,你仔細點兒。”
莫言應了一聲,便扶著杜太醫(yī)慢慢走了,柳鶯不放心的看了會,見走得穩(wěn)當,這才轉身去廚房。
等四下無人,杜太醫(yī)這才揉著自己的手背,疼得輕輕抽氣:“莫丫頭,你要掐也悠著點,我這老皮下面就是骨頭,可沒肉的,你這一掐,我的老骨頭都快給你掐斷了。”
莫言見那雙布滿皺紋和壽斑的手背上被自己掐得紅中見青,心里頗為內(nèi)疚,小聲道:“杜太醫(yī)實在對不起,我那時情急下沒注意手力,要不,我拿點藥酒給你揉揉?”
杜太醫(yī)搖搖頭:“我就是大夫,傷藥多的是,只求你以后千萬手下留情就好了。”
莫言不好意思笑笑:“哪敢有下次。杜太醫(yī),你剛剛對皇上說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
杜太醫(yī)看她一臉擔憂,趕緊道:“唉,那是真假摻半的,若非你那一掐,我還不敢犯這欺君之罪。莫將軍若沒那幾味藥材,丟命倒不至于,但比之普通人總是會更弱一些,尤其陰雨天,大概會特別難過吧。”
說話間就已經(jīng)快出偏殿,杜太醫(yī)最后道:“現(xiàn)在,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說完拍了拍莫言的手,徑自離開。
莫言使勁捏了捏手指,直捏得指節(jié)發(fā)白,立在殿門邊喃喃自問:“萬一治不了,我還要想辦法送他出去么?”
她正在發(fā)怔,旁里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莫言猛然轉身:“柳姐姐?”
柳鶯卻被她的突然轉身嚇了一跳,拍拍胸口才道:“你剛才在出什么神?我叫你幾聲都沒反應。”
“啊?”莫言搖手道:“不是,沒發(fā)呆,只是在想剛剛看杜太醫(yī),好像老了好多,柳姐姐,你注意到他的頭發(fā)了么?”
柳鶯順著莫言的視線望過去,嘆道:“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小莫,若我們現(xiàn)在處在他那樣的年紀,我們也會老不少的。只是,誰都幫不了誰罷了,去做事吧。”
任極心情雖糟,但還沒忘了早朝,只是他剛剛吞并了符離,又連頒圣旨減賦養(yǎng)息大赦天下,如今朝中一片太平之聲,所奏不外是歌功頌德。
任極在龍椅上聽得乏味,腦袋里轉來轉去都是昨晚董貞妃和今早杜太醫(yī)說的話,只攪得他腦中一團亂,到最后心浮氣躁,在另一位大臣的溢美之詞剛剛說到一半時,猛的站起來揮袖道:“退朝!”
那位大人正說在興頭上,任極的一句“退朝”不啻一桶冰水將他從頭澆到腳,只能呆呆站在殿中目送他離去。
“午陽殿”在任極離去后寂靜無聲,所有朝臣都同那位大人一樣呆若木雞地目送任極離開,半晌后一片嘩然,紛紛猜測是什么事讓最近心情大好的皇上又變了臉,只是討論了半天沒有結果,只能大嘆圣心難測,看來以后又得處處謹慎了。
任極在御花園來來回回也不知走了多少個圈,不知不覺已到午時。他正煩亂不堪,就聽到一陣人聲,鶯聲燕語的正是夏昭儀過來賞景散心,任極低咒一聲,在夏昭儀還未發(fā)現(xiàn)前快步離開。
到最后,他仍是站到了偏殿外,四周的暗衛(wèi)都已經(jīng)按他的示意撤去,留他一人在殿外猶豫不決,暗罵什么狗屁宮幃,修得這么大,竟然沒有他堂堂一國之君能待的地方!
偏殿不大,一眼幾乎就能看個遍,四周安安靜靜沒有人影,就像是這里從未有人住過。任極沒察覺到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握了起來,連走向殿內(nèi)的腳步都有些僵硬。
推開的殿門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濃烈的藥味十分嗆鼻,現(xiàn)在已是初夏,殿內(nèi)卻是門窗緊閉很悶熱。
內(nèi)間此刻沒有人,帳幔都已放下,走到床邊,服過藥的莫紀寒睡得正熟,卻不安穩(wěn)。他的臉色依然蒼白,悶熱的空氣也沒能讓他的臉添上點紅暈,即使在睡夢中也依然緊皺的雙眉在他的額間刻出深深的皺紋,顯得分外憔悴消瘦。
任極站在床邊看得有些發(fā)癡,回神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停在他額間,離緊皺的眉頭不過毫厘,似是想將他緊皺的眉展平。想抽回手,手卻不聽使喚,就那么停在原處,呆呆的盯著莫紀寒的睡容。
外間又傳來輕微的殿門開關聲,聲響驚動了發(fā)呆的任極,手也極快的收了回來。回頭一看,原來是莫言端了香片進來。
莫言正低著頭想心事,沒發(fā)覺殿中多了一個人,等到她將香片放下打算走到床邊看看莫紀寒時才發(fā)現(xiàn)任極正站在床邊。
不過相隔一個上午就再次見到皇上是莫言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禮也未行安也未請只管站在原地發(fā)怔,下一刻就覺得胳膊被抓住,身子一輕眼前一花,人就已經(jīng)站到了前廳中。
莫言被任極盯得背脊發(fā)涼,只覺得跪下去不去看他更好,只是任極正牢牢抓著她的胳膊,五指都幾乎扣進肉里,讓她不敢稍動,只能等著任極開口。
但任極一直沒說話,莫言覺得自己幾欲窒息,只好先開口道:“皇上,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去做么?”
“告訴朕,他最近情況如何?一絲一毫都不許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