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你那個夢,好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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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qū)里的景色黃櫨透過窗口看過千遍萬遍, 可今晚的月色格外迷人似的,連天邊幾顆若隱若現(xiàn)的稀零星子,一閃一閃的, 也很可愛。
尤其是當黃櫨趴在臥室窗臺上,吹著空調(diào)暖風,接到孟宴禮的電話時。
他在電話里說“我到家了”,短短四個字,讓她覺得,窗外被暖光路燈照亮的銀杏葉片, 都是那么美不勝收。
時間太晚了, 她沒讓孟宴禮掉頭回來, 怕他折騰, 那時候他應該已經(jīng)快開到家里了, 于是黃櫨在電話里說:“你還是回家睡覺吧, 我總覺得你睡眠不太好。”
當時孟宴禮的聲音全是笑意:“已經(jīng)開始管著我了嗎?”
現(xiàn)在她又有點貪心了,和孟宴禮在電話里聊天,遲遲不肯掛斷。
孟宴禮說夜里降溫, 讓她小心著涼, 黃櫨馬上說, 自己已經(jīng)換上了厚被子, 不會冷的。
黃櫨本來不是個特別細心的姑娘,但黃茂康太忙,她從小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吃一塹長一智”的事情做過太多了。
有一次夏天貪涼, 吃了好多冰淇淋, 半夜肚子疼得滿床打滾,家里藥箱什么都翻不出來。硬是捱到第二天早晨, 才去了社區(qū)醫(yī)院開藥。
時間久了,她自己也摸出了些生活里的門道。
定期換檢查藥箱、檢查煤氣和水電,出門會帶門阻報警器。一進入到11月,主動給自己翻出厚被子換上。
這些黃櫨都是知道的,有一些事情,自己經(jīng)歷過,吃過虧,才會變得稍微周到些。
可是當時她沉浸在初戀的甜蜜里,把這些增長的小智慧說給孟宴禮聽,想要證明自己,不總是像在青漓時那樣,狀況頻出。
她并沒意識到,孟宴禮也是從相冊里那個沉迷于各種愛好的大男孩,一點點變成讓人有安全感的男人的。
而他這些安全感,也是在曾經(jīng)的苦難中,慢慢打磨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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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那些燈,準備一個愿望。”
“可我有很多愿望呢”黃櫨有些苦惱。
孟宴禮笑了:“那就,準備很多個愿望。”
黃櫨不明所以,繼續(xù)趴在窗臺上,看著小區(qū)里一排排路燈:“然后呢?”
孟宴禮在電話里告訴她閉眼許愿,她就乖乖閉眼許愿。
愿望還是從前那些:希望爸爸生意興隆、身體健康;希望媽媽在國外開心、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希望自己畫藝精進;希望孟宴禮的弟弟早日康復;希望孟宴禮百福具臻
悄悄的,她多加了一條——
希望他們剛剛開始的戀愛,能夠順順利利。
孟宴禮似乎在掐著時間,過了幾秒,才忽然開口:“睜眼,吹蠟燭吧。”
黃櫨睜開眼睛,對著窗外的夜色,輕輕一吹。
與此同時,魔法般地,小區(qū)和街道上的路燈同時熄掉。
像生日蛋糕上那些火光搖曳的燭火,忽然被吹滅。
“孟宴禮,你像個魔術(shù)師,你是花錢賄賂供電局了嗎?”
“沒那個能力,你家那邊12點準時熄燈。”
黃櫨驚訝地說,“不會吧,已經(jīng)12點了嗎?”
“嗯,今天的生日,過得還開心嗎?”
“超開心,就是太讓你破費了。”
孟宴禮在電話里笑笑:“睡吧,明早想吃什么,帶你去吃早餐,然后送你去學校。”
黃櫨有些猶豫,告訴孟宴禮她明早第一節(jié)就有課,可能要起挺早的。孟宴禮卻不以為意,又問了她一遍,“想吃什么”。
她也就大大方方回答了:“剛出鍋的油條!”
“好。”
“但是不想喝豆?jié){,想要熱的椰汁。”
“知道了,晚安。明早見。”
“明早見!”
掛斷電話,黃櫨又出去檢查了一下防盜門的門鎖,然后把蛋糕收好,放進保鮮層。都做完之后,她才爬上床。
她和孟宴禮談戀愛了!
已經(jīng)談了一個小時了呢!
厚重的秋冬被子蒙住頭,黃櫨在里面無聲尖叫,然后蹬腿,像個小瘋子。
上一次這么興奮是什么時候?
黃櫨20年的短暫人生里,有過幾次徹夜難眠的興奮時刻:
4歲時知道爸爸媽媽會一起帶她去迪士尼;10歲那年爸爸居然記得她的生日給她買了蛋糕;14歲中考完知道自己被允許去國外見媽媽;高考的假期接到心儀的美院的錄取通知書
但好像和那些都不一樣。
她談戀愛了,她在和孟宴禮談戀愛。
黃櫨翻來覆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睡著。可能是內(nèi)心深處有些后悔,當時沒叫孟宴禮掉頭回來。
入睡后,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他們在青漓的海邊,還是孟宴禮過生日那夜的熒光海。
海水卷席著那些會發(fā)光的浮游生物,拍打在沙灘和礁石上,短暫地亮起幽藍色微光。
孟宴禮站在沙灘上,笑著,向她張開雙臂,然后他們擁抱了。
這個夢有那么一點色色的,她在夢里似乎和孟宴禮接吻了呢。
可是親起來感覺很不對勁,為什么孟宴禮臉上毛絨絨的?
他長毛了嗎?
驚醒后,黃櫨發(fā)現(xiàn)自己抱著那朵毛絨玫瑰,那些柔軟的毛正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客廳里隱約有些動靜,她嚇了一跳,睡意頓時消散。
家里的門鎖超級貴,沒有鑰匙應該是打不開,但黃櫨還是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沒敢動。直到她聽到爸爸熟悉的咳嗽聲,才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爸爸,你回來啦?”
客廳里只開了射燈,黃茂康咳嗽著,但也仍然叼著煙,似乎正準備往廚房走。
聽見黃櫨的聲音,他才頓住腳步:“我把你吵醒了吧?”
黃櫨站在光線里揉了揉眼睛,看清客廳掛鐘上的時間,已經(jīng)快要夜里3點鐘:“沒有,我做夢醒的,你怎么這么晚回來?”
“啊,本來應該是12點多到帝都的,飛機延誤,在機場等了兩個小時。”
黃茂康把抽完的煙蒂暗滅在煙灰缸里,端著煙灰缸往廚房走,“你睡吧,我找點吃的墊墊肚子,餓了。”
“爸爸,保鮮層里有蛋糕。”
“行,知道了。”
黃茂康拉開冰箱門,看見蛋糕,愣了愣。
不是那種小點心小蛋糕,是一個被吃掉三分之一的、很小的生日蛋糕。他想起昨天是11月12日,黃櫨的生日。
黃茂康搓搓臉,不忙工作的時候,他時常感到挫敗。
他從小就是個不怎么會和女生打交道的人,幾乎不和女生說話,后來遇見了黃櫨的媽媽,試著對她敞開心扉。
自己什么樣自己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浪漫的人。
黃茂康家里過過幾年苦日子,從小奉行節(jié)儉,襪子縫縫補補都還在穿。卻可以在生意剛有起色時,為了黃櫨的媽媽,買下這棟當時來說非常昂貴的房子。
可他的婚姻,實在是失敗透了。
黃茂康坐在深夜空無一人的廚房里,端著蛋糕,吃了一口。
奶油冰涼,不太甜。
這個家他們住了十幾年,記憶里,這個廚房從未熱鬧過。
黃茂康在高強度工作后,吞咽著蛋糕,疲憊地回憶起那些和張瓊的對話:
“茂康,我們離婚吧。我承認,當初嫁給你確實是利用了你。這幾年我很感激你,但我們不是一路人。”
“小瓊,黃櫨怎么辦?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會照顧孩子。黃櫨是女孩,平時就喜歡粘著你,你要走,至少把女兒帶走,女孩子和媽媽在一起才能更好地長大吧”
“對不起,我不能帶她走。我還有我自己的路,我還要發(fā)展。”
“小瓊,你愛過我嗎?”
“抱歉,從來沒有。”
-
黃櫨被鬧鐘叫醒,剛好早晨6點。
她爬起來洗漱,收拾好自己,發(fā)現(xiàn)靜音的手機里有一大堆未讀消息,還以為是出什么大事了。
點開群看,確實出大事了
有同學在群里說,交流賽初篩入選作品的名單公布了。
比賽是很多所國內(nèi)外美術(shù)學院聯(lián)合舉辦的,時差關系,國內(nèi)的美院都還沒公布,國外美院的校園官網(wǎng)上,已經(jīng)可以看到名單了。
黃櫨牛仔褲剛登上一只褲腿,聽群語音聽到這句話,褲子都顧不上穿了,單腿蹦著從床上撈起手機,直接進了同學截圖的入選作品名單。
早晨的冷空氣把她的皮膚激起一層雞皮疙瘩,但她只盯著手機看。
先看到的是仲皓凱的名字,然后又向下兩行,“黃櫨”,她的名字工工整整,位列其中。
同孟宴禮的電話里說起這件事時,黃櫨幾乎激動到尖叫。
但她顧忌著爸爸昨晚回來得晚,怕吵醒他,把自己關在臥室的獨立洗手間里,壓低聲音依然難掩興奮:“孟宴禮,我通過初篩了!我居然能通過,天吶,一定是借到了你的好運氣!”
孟宴禮先是笑著恭喜她。
隨后,他說:“是你足夠努力,厚積薄發(fā)。和我的運氣無關。”
好像上大學之后,她很少成功過,也很少聽見有人肯定自己。
黃櫨鼻子發(fā)酸,換了個話題:“你在哪兒?”
“門外。”
“你是說”
“對,你家門外。”
黃櫨家外面的走廊十分寬敞,窗臺上擺著物業(yè)負責打理的幾盆綠植。
她出門時,就看見孟宴禮靠在窗邊,穿著一件長款風衣,逆著晨光,對她淺笑著張開雙臂。
黃櫨跑過去,和他擁抱:“孟宴禮,我入圍了!”
這天早晨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比賽上,去吃早餐的路上、吃早餐時,黃櫨都在和孟宴禮談繪畫比賽的事情。
“不知道媽媽會不會看初篩的作品,或者是入選名單。如果她看見我的名字,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黃櫨被油條噎住,閉上嘴,頗有想要捶胸頓足的架勢。
幸虧孟宴禮及時遞給她一罐打開的溫熱椰奶,救了她的命。
接過椰奶時,她觸碰到孟宴禮的指尖,忽然想起昨晚那個奇怪的夢。
這姑娘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沒反思,自己剛才會噎到就是因為吃東西時說話,又和孟宴禮講起那個夢。
但她沒好意思說完整,故意忽略掉接吻的部分:“我夢見我們在海邊擁抱,然后你就長毛了,滿臉都是毛,鼻子啊嘴角呀,都是毛,長毛怪一樣,搞得我的鼻子和嘴巴也癢癢的”
這話說完,黃櫨繼續(xù)大吃大喝的,食欲特別好。
孟宴禮看上去也沒什么反應,指尖輕輕敲在桌面上,似乎在思忖什么。
在吃完早餐后,走出店面,孟宴禮忽然拉住黃櫨的手腕,把人往懷里一帶。
那是一家在步行街里的店,在早高峰時格外熱鬧。
對面街道上賣燒麥和餛飩的店里飄散出熱氣;炒肝店門前有人揚著帝都特有的調(diào)子,問街坊“吃了嗎您”;也有性子急的趕著上班,催促一位大爺“嘿,您快著點,我這兒趕時間”。
在市井的煙火氣中,黃櫨耳邊只有孟宴禮沉穩(wěn)的心跳。
他問黃櫨:“你那個夢,好像不太對。只是擁抱的話,你是怎么感覺到我的臉、鼻子、嘴角,都長毛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