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日他鄉(xiāng)是他人(下)
淳于深意回到家時(shí),她大哥淳于深秀正在與那“將軍”比斗。
春日薄暮,庭院里樹木蔥翠,斜日緋艷,一紫一藍(lán)兩道身影在暮輝里飛騰,矯健如游龍猛虎。
看了會兒,看出道理來了,雖則她大哥攻勢猛烈,而那將軍極少主動出招一貫的守勢,但無論她大哥的招數(shù)如何的勇猛如何的刁鉆,那將軍都是信手拆來毫不費(fèi)力,顯見功夫高了不止一籌。一時(shí)心里不服氣,挑起一根長棍便加入了比斗中,聯(lián)手她大哥一起斗那將軍。
有她的加入,那將軍果然不敢托大,招式一變,這一回是有守有攻,連出手的力道都增強(qiáng)了。一時(shí)庭院里風(fēng)嘶樹搖,三人槍來棍去,斗得無比酣暢,大半個時(shí)辰過去,最后還是淳于深秀先喊累罷了手,這一場比斗才停下。
“秋將軍的武功果然名不虛傳,我與妹妹聯(lián)手都處下風(fēng),這樣的事可還是第一次?!贝居谏钚悴林沟馈KL眉俊目與妹妹深意長得極像,只是身量更高亦結(jié)實(shí),光看模樣倒真是英姿秀朗,沒辜負(fù)他爹給他的名“深秀”,怎么也不像個“惡少”的。
淳于深意到底是女子,這一番比斗下來氣力耗竭,拄著長棍喘氣,“我和大哥打遍丹城無敵手,今日竟聯(lián)手都打不過你,好,你小子有些本事。今日是餓了沒力氣了,來,你報(bào)上名號,改天再砌磋?!?br/>
“這是秋將軍,深意你別沒大沒小的。”淳于深秀難得一本正經(jīng)地教訓(xùn)起妹妹來。
“嗯?”淳于深意把長棍一扔,一屁股坐地上,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道:“將軍?什么將軍?”她大哥平日比她只有更囂張無賴,今日竟這般狗腿起來,難道他還真被這“將軍”的頭銜給壓住了不成?秋將軍?本朝姓秋的將軍倒也不多……咦……她驀地想到了什么,猛地抬頭往那將軍看去。
那人站在金紅的夕輝里淡淡一笑,如玉樹生輝炫花了淳于深意的眼。
“在下秋意亭。”
淳于深意怔了怔,然后眨了眨眼睛,轉(zhuǎn)頭望向她大哥。秋意亭?是那個秋意亭?
淳于深秀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首望天道:“你沒那么蠢吧,這天下能被稱為‘秋將軍’的‘秋意亭’再無第二個?!?br/>
頓時(shí),淳于深意一把跳起來,撲到秋意亭面前,兩眼放光,“‘靖晏將軍‘秋意亭?”
“是。”秋意亭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
淳于深意得到肯定后,便圍著他繞了一圈,把他從頭到腳從前到后從左到右的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結(jié)論:“原來也跟我們一樣,一個頭一個身兩只手兩只腳,沒什么不同。”
秋意亭笑容不改,“很遺憾沒有長三頭六臂腳踏青龍?!?br/>
“那是?!贝居谏钜恻c(diǎn)點(diǎn)頭,“而且看你說話這么客氣有禮的,也不是傳說中的囂張狂傲啊?!?br/>
聞言,秋意亭于是配合的作出深思狀,“傳說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模樣?”
“來,你聽著?!边@回淳于深秀接話,他從地上爬起來,一揚(yáng)手,清清了喉嚨,學(xué)著那說書人的口吻道:“那秋將軍豹頭燕頷,虎背熊腰,吼若雄獅,勢若奔馬,身高八尺,雙手過膝,每日食肉百斤,力大無窮,本領(lǐng)非凡,可一人敵千軍也!”
秋意亭聽完未及反應(yīng),淳于深意已接口道:“簡而言之呢,就是去那深山里把那些個鳥獸捉了關(guān)一籠子里邊,那就是秋將軍你了?!闭f完她笑瞇瞇的看著秋意亭,想知道他有啥反應(yīng)。
秋意亭聞言卻只是嘆一口氣,道:“這樣說來,倒還是三頭六臂腳踏青龍要來得順眼?!?br/>
話一完,三人面面相覷,然后都忍不住笑起來,笑聲爽朗。
笑完了,淳于深意道:“傳說中雖然不凡,但眼前的靖晏將軍比傳說中的討人喜歡。”
秋意亭一聽這話,一本正經(jīng)的接口道:“而且我不用‘每日食肉百斤’,青菜豆腐也吃得,易養(yǎng)活的?!?br/>
“哈哈哈……”淳于深意又忍不住大笑起來,“你這人有意思,我請你喝酒?!闭f著她從腰間解下酒囊,“今天想來是黃道吉日,我在凝香居也結(jié)識了兩位朋友,雖是姑娘家,卻是極有膽魄,敢以纖弱之身游走天涯,只為看盡這天下風(fēng)光。哈哈,哪日我也要學(xué)她們,背起一個行囊,便去踏遍萬里山河?!?br/>
“哦?”聞言秋意亭、淳于深秀皆有些驚奇。
“兩個女子沒個護(hù)從敢行走千里,必是身懷絕技的俠女?!贝居谏钚闶盅杆僖惶奖銖拿妹檬种邪丫颇見Z了過來,滿滿灌下一口酒后遞給秋意亭。
淳于深意今日已喝足了酒,也不跟他去搶,道:“有沒有身懷絕技暫不知道,只是那姐姐風(fēng)辰雪看起來極不簡單。”
“好酒!”秋意亭灌下一口酒贊道,轉(zhuǎn)而目光望向淳于深意,“怎么個不簡單法?”
“要我說還真說不出來她哪不簡單了。跟她們吃了飯喝了酒相處了大半天,那風(fēng)辰雪其實(shí)話不多,看起來也很平常,可是她那雙眼睛……”她略略一頓,偏著腦袋仿佛在回想,“她那目光好似能看透人,偶爾開口說話,你便會靜靜聽從,不敢打擾也不敢違逆,不過呆在她身邊又很自在?!?br/>
“喲喝,這什么人?!贝居谏钚泐D時(shí)叫嚷起來。自家妹子什么性子他豈會不知,可讓這個比男人還粗野的妹妹說出這等話的女子會是什么樣的?“明天帶我們?nèi)デ魄啤!?br/>
誰知淳于深意卻道:“那得先跟她說了才行。若是別人,我直接領(lǐng)你們?nèi)チ?,可她……”說到這她一拍腦袋,“媽的,姑娘我這竟然是害怕嗎?我竟然怕她不高興,我今天怎么了?”甚是莫名其妙地抹了一把臉,然后一甩手走了,“管他呢,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洗了,否則等會爹看到了又要嘮叨了。”
“誒!那風(fēng)辰雪長什么樣?漂亮嗎?”身后,淳于深秀追問一句。
可惜淳于深意理都不理。
“風(fēng)辰雪?”秋意亭念了一聲,然后道:“想來她是生在雪天?!?br/>
“呃?”淳于深秀回頭。
秋意亭一笑,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