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李琰在劉慶家上了個廁所,進去之后就再也沒出來。
劉慶在外面等了快半個小時,叫了李琰兩聲,里面還是沒聲響,他一著急,寧開門進去一看,李琰臉紅撲撲的趴在馬桶上蓋上睡著了。
劉慶哭笑不得,把李琰拉出來,放到床上去。
李琰第二天早上醒來,不經(jīng)常喝酒之后酒量也變得不太好了,醒來之后怪不好意思地跟劉慶說抱歉。
劉慶說:“你這么客氣就太沒意思了哈。”
兩人又多說了幾句,李琰在劉慶家吃了頓早餐才走。
回到自己家的時候,遠遠的就望見有個人影在門口蹲坐著。
李琰走近了就看見是陸溓寧。
陸溓寧看見他,換忙得起身,他身上衣服皺巴巴的,眼睛里還有血絲,看起來有些憔悴不堪,一張臉更是蒼白得很。
“你去哪了?”陸溓寧跟在李琰后面。
李琰宿醉之后,腦袋殼還是暈乎乎的,看見陸溓寧又擺那么一張臉,質(zhì)問一樣的。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李琰故意講。
他推開門進屋,陸溓寧沒被他邀請,現(xiàn)在也不敢隨便進,好不容易李琰現(xiàn)在對他有點態(tài)度上的緩和,他可不想又重新毀于一旦。
陸溓寧就站在門外講:“我很擔(dān)心你,我在門口等了你一晚上。”陸溓寧唇線繃緊:“而且…而且你身上還有酒味……”
李琰回到自己屋里,躺回床上,陸溓寧的那股兒信息素的味道就又回來了。
他閉著眼躺進齊,鋪天蓋地的苦橙香,又聽見陸溓寧在門口喋喋不休的,抱怨一樣的。
“不用你管!”李琰說道,隨后把被子一拉,背過身去。
陸溓寧沉默一陣,隨后說:“我惹你煩了?你出去躲我?”
他最后輕輕把李琰的門拉上了,跟李琰講:“不用躲,你要是嫌我煩,我這幾天就不來了。”
李琰聽見門被合上的聲響,還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最后是汽車發(fā)動的聲音。
就這么走了?
李琰閉上眼補覺,結(jié)果陸溓寧這會兒不在了,他倒困意也散了。
翻來覆去半個小時,最后還是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
眼神發(fā)愣,望著桌面上放的銀色素環(huán)。
他慢慢低下頭來,陸溓寧非常容易被他傷害到這件事,其實已經(jīng)非常的明顯。
陸溓寧最開始的時候妄圖把李琰碾碎,然后重塑成自己喜歡的模樣,但是被重塑的不止李琰,陸溓寧也是。
他很笨拙得掩飾自己身上的棱角,生怕哪一點再惹到李琰的反感。
李琰在悲苦的命運里一直被打磨,他身上一直都有很沉重的鈍感,對愛恨都淺淡,只看自己要做的事就好了,別的都可以不用在意,也不用記性太好。
他一直沒有還手之力,也顧不得還手。
遇見陸溓寧,要說是李琰苦難的一種,李琰又覺得不那么準確,因為他沒辦法預(yù)料命運,卻可以篤定自己的車開向陸溓寧的車,那陸溓寧一定會讓開,他在陸溓寧來的時候送給陳埡欣戒指,陸溓寧一定會傷心。
這樣預(yù)判的能力,總歸不是李琰的與生俱來。
是陸溓寧給予的他,傷害的能力。
李琰想,自己以前并不是這樣的人的,為何總是抑制不住想要傷害他?是不是心里覺得委屈,覺得不甘心。
可是這樣自己也不見得心情會好。
陸溓寧跟李琰學(xué)在雨天故意淋雨去討心上人的心軟,重復(fù)著低聲叫對方的名字就是求饒,李琰就跟陸溓寧學(xué)用傷害證明愛?
李琰再一次在心底默念,李琰,李琰,你可學(xué)點好的吧。
這已經(jīng)是第十年了,他們的孩子都五歲了。
陸溓寧還要再來烏景灣鎮(zhèn)淋上幾年的雨,在自己的腺體上劃多深才可以讓李琰心軟。
李琰不是經(jīng)常思考的人,但是他思考后的每個決定做了以后就不會再扭扭捏捏。
還能更差嗎?
李琰的人生還會更差嗎?
他根本不怕做壞的決定,他本就在底層,已經(jīng)沒辦法再觸底。
會有人指責(zé)他嗎?去投入一個以前那樣傷害他的人的懷抱?
可是在李琰最絕望的時候沒有人出手拉過他,那么這個時候當(dāng)然也不會有人出來對他進行道德指責(zé)。
李琰這個時候甚至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意,但是這個笑容剛剛扯起就又僵硬在嘴角。
沒有人關(guān)心,應(yīng)該不是一件值得輕松高興的事。
剛拉起的嘴角又慢慢放下了,他又想起陳瑜。
陳瑜會罵他犯賤嗎?可是怎么辦,陳瑜的命都是他犯賤救回來的。
李琰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團紅色的毛線上,只剩下一個小圓球了。
他伸出手去拿,要怪就怪陸澤睿的長得太小,毛線剩的太多吧。
陸溓寧開車開到半路,天空飄起了雨滴。
滴滴點點打在他的車窗玻璃上,他神情低落的,打著方向盤,最終還是轉(zhuǎn)彎,拐了回去。
陸溓寧的車停在李琰家的門口。
李琰家里亮著燈,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陸溓寧把暖氣打開,去后面扯了一張毛毯,想要像往常一樣,窩在車的后座睡覺。
結(jié)果雨越下越大,吵得不行。
不過他到底疲乏不堪,腺體受損之后,免疫功能下降,經(jīng)常會莫起高熱。
a市與烏景灣鎮(zhèn)兩頭跑,要工作,還要來守著李琰,但是在李琰門口的車里,都是比自己在家里睡得好。
至少他沒再做噩夢了。
他很快就沉沉睡去,睡著的時候還想,李琰最近好像已經(jīng)在厭煩他,是不是來的頻率越來越高了,明天早上醒來一定要在李琰開門前走才行。
結(jié)果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突然一道驚雷從天邊炸開,雨一下子鋪天蓋地砸下來。
陸溓寧突然醒過來,半坐起來,往窗戶外望了一眼,雨幕下李琰的小屋十分模糊,但是竟然還在亮著燈。
陸溓寧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快到十二點了,這不符合往常李琰的作息規(guī)律。
他朝窗戶湊近了些,結(jié)果看到李琰屋里的燈隨著兩聲悶雷之后,閃了兩下,就滅了。
或許是關(guān)了燈要睡了?
可是怎么沒亮起來燭光!?
陸溓寧猛地一下清醒過來,推開車門,暴雨如注,直接淹沒過他的腳踝,他顧不得許多,慌忙跑到李琰的門前,里面?zhèn)鱽硎裁礀|西倒下的悶響。
陸溓寧急得拍門,大聲叫李琰的名字。
李琰在屋里,呼吸急促,整個人都在出冷汗,蹲在地上整個人都完全動彈不得的模樣。
他聽到陸溓寧的聲音的時候還以為是幻聽了,結(jié)果接連幾聲響起,他才動了動發(fā)麻的手,撐著床慢慢起來,憑感覺撲到門上,拉開了門栓。
他剛把門打開,陸溓寧就伸手抱住了李琰,李琰這時候還處于很緊張的樣子,眼瞪得很大,呼吸很粗,陸溓寧安撫地拍他的后背,平復(fù)著他的呼吸。
然后慢慢拉開距離,陸溓寧把外套脫了下來,然后跟李琰說:“去車里吧。”
李琰還沒點頭,陸溓寧就已經(jīng)用大衣裹住他,然后直接把他攔腰抱起,一路狂奔至車邊,拉開車門,把李琰放了進去。
李琰還跟沒反應(yīng)過來情況一樣,呆愣愣坐在車里,過了半晌兒,才問從另一邊車門處上來的濕漉漉的陸溓寧:“你不是…你不是走了嗎…”走的時候還講說不來了呢…
陸溓寧沒有回答他,扯過來薄毯子裹住李琰,然后搓搓李琰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
但是跟李琰比起來,不斷在車里滴水,把車里弄得都是水的陸溓寧看起來才是被雨淋得更嚴重的那一個。
但是陸溓寧還是有些擔(dān)心,他的袖口還在滴水,還在那很慌張地問李琰:“衣服是不是也被淋濕了,你冷不冷?”
他擦擦李琰的頭發(fā),又問:“身體有沒有感覺到哪里不舒服?”
李琰眨眨眼,哪里不舒服,這只是幾滴水而已,李琰哪里就會這樣嬌貴了。
可是細想起來,自己跟陸溓寧一起生活時,總會變得有些不一樣,很不“李琰”。
李琰清水煮面都能吃,怎么在陸溓寧那就要挑食,就要這樣那樣討價還價,還要被人督促了,怎么檢查身體抽個血還要叫人摟著才行了,腳脖子疼也要故意在他面前和管家說。
其實這些很不“李琰”的行為,也不過是李琰在行使被愛的權(quán)利罷了。
陸溓寧看他不說話,以為他被凍住,探身去前面又要把溫度調(diào)高一點,他把車內(nèi)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安慰一樣跟李琰講:“一會兒,一會兒就暖和了。”
李琰看著他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突然叫了一聲:“陸溓寧。”
陸溓寧身體頓了一下,慢慢轉(zhuǎn)頭看他,問道:“怎么了?”
李琰是被裹得嚴實,陸溓寧被淋得濕透,這會兒頭發(fā)還在滴順,順著往他衣領(lǐng)里滑呢。
他發(fā)絲凌亂,有點無措的望著李琰。
李琰沉默著不講話,車廂內(nèi)有些門,滲著水汽,也有點兒潮濕的氣息。外面雨淅淅瀝瀝,暴雨轉(zhuǎn)雨,這會兒溫和了些,敲著玻璃。
李琰慢慢湊近了他,然后吻了上去。
陸溓寧的眼睜得更大了,他這會兒呼吸都忘記,被李琰的動作驚住。
他的心底炸開巨大的狂喜,整個淹沒他,他呆望著李琰,動也不敢動。
李琰輕碰了一下他的唇,然后慢慢拉開距離,抬眼跟陸溓寧說:“是不是應(yīng)該閉眼睛啊。”
陸溓寧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眼睛迅速得紅了,他望著李琰,生怕這又是一場什么不切實際的美夢,他偷偷掐自己,卻又疼得那樣真實。
他很緩慢閉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來,像是一個求吻的姿勢。
李琰看見陸溓寧閉上眼之后,一滴水順著他的濃密的眼睫毛滑落下來。
哪怕他再憔悴狼狽,還是掩蓋不了他依然出色叫人驚艷的五官。
這次不再是白雪公主里的惡毒王后,像高貴的落淚的公主,站在即將被攻破的城墻上,還永遠的頭顱高昂。
李琰不可不承認,他會為這樣的陸溓寧而動容。
他再一次吻上去,兩唇相貼。
那是一個他們之間絕無僅有的無比虔誠干凈的一個吻。
陸溓寧克制得幾乎不像自己,他把所有的主動權(quán)都交給李琰。
李琰感覺到很溫?zé)岬臇|西碰觸到了自己臉上的皮膚,他想應(yīng)該沒有雨水會這樣溫暖。
他睜開眼,看見陸溓寧在吸鼻子,連下眼瞼都在發(fā)紅。
此時不是陽光明媚,此時烏云密閉,驟雨不歇,除了他們這里,整個烏景灣鎮(zhèn)都陷入一片昏暗。
陸溓寧在他們離別時祈禱的事情在此時真的發(fā)生。
可離別時沒哭,重逢時淚流。
就好像他這一滴眼淚,五年前躲過去,五年后還是一定要為李琰流下。
李琰說:“陸溓寧,一個人堅持這么久,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