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憤怒
翌日朝會,一應(yīng)情形正如齊靖安所料:樞密院的一眾人等急吼吼地蹦了出來,全盤否定了他所推舉的陸天石,甚至還把陸凌兩兄弟身具西蠻血統(tǒng)的這一“重大”情報給甩了出來——看他們那既憤慨又嘲諷的表情,似乎是想借此機會狠扇駙馬爺兩巴掌、讓他在皇帝面前丟個大丑?
可齊靖安卻始終淡定如初,只咬準(zhǔn)“英雄不問出身”這個論點,任由樞密院的那群人再怎么挑釁,他自巋然不動:本來就是嘛,齊靖安有什么可著急的?秦連橫昨夜就把“另一道圣旨”快馬急送往鎮(zhèn)北軍中了,無論樞密院再怎么唧唧歪歪,也完全影響不到他的計劃,所以他只當(dāng)是在看猴戲就行了。
就這樣,當(dāng)大半個朝會的時間都過去了以后,齊靖安與樞密院眾人依舊沒能達成一致意見,仍在你來我往地言語交鋒,以致于勤政殿內(nèi)的氣氛都跟菜市場差不多了。
其余那些插不上話的大臣們、連同皇帝在內(nèi),一開始都還抱著圍觀看戲的心思,可看著看著,他們就感覺到自己的頭開始漲大了。
“怎么還沒吵出個結(jié)果來啊?哎,吵得我頭都暈了,這個破皇帝還真是不好當(dāng)啊,而且也很沒勁……”
心里這樣想著,皇帝陛下偷偷地打了個呵欠,又揉了揉額角,先瞅瞅以一敵眾卻絲毫不落下風(fēng)、一派淡定高手風(fēng)范的妹夫,再看看一向自詡“帝黨”、各個臉紅脖子粗的樞密院眾人,夏侯卓暗暗翻了個白眼,擺手道:“好了好了,諸位愛卿且都冷靜一下吧,此事壓后再議,別傷了自己人的和氣嘛。”
既然皇帝都出面和稀泥了,樞密院的那一伙人自是消停了,齊靖安也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權(quán)當(dāng)是給大舅哥一點兒面子,于是……陸天石的這件事就這么被擱置了,呵。
“還有其它的事情需要當(dāng)廷共議嗎?”
夏侯卓才舒了半口氣、習(xí)慣性地說出這句話來,齊靖安便又出列了——
“鎮(zhèn)北大軍失了統(tǒng)帥,依臣判斷,燕賊有很大的可能會趁機南下、急襲京都,故此,我們應(yīng)當(dāng)立即把附近城鎮(zhèn)的糧草全數(shù)統(tǒng)籌起來,并讓京郊大營的十余萬將士們提前備戰(zhàn),甚至還可以主動出擊、令大軍開拔至永定關(guān)扼守要塞……”
——得,又要開吵了,夏侯卓默默地捂住了雙眼。
毫無疑問,齊靖安的這個提議又被樞密院的那一群人給否決了。從他們的立場上來看,大魏舉國上下的軍力都應(yīng)該歸他們來統(tǒng)一調(diào)度,這是中宗皇帝在歷經(jīng)了“康鄭之亂”后立下的定國安邦之“良策”,為的就是防止掌兵之人犯上作亂。就連緊急調(diào)用大軍的虎符,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被一分為二的。
因此,樞密院的那些人最是反感領(lǐng)軍的將帥自作主張了,而郭老將軍、鎮(zhèn)北侯以及公主殿下都干過這樣的事兒,所以他們會對齊靖安和顏悅色才怪了!更何況今時今日,駙馬爺?shù)膬蓚€提議還接連觸及到了樞密院的忌諱呢。
“燕賊想要繞開我大魏的幾十萬大軍南下突襲,來一記‘襲魏救燕’,談何容易?”
齊靖安才把提議說了出來,甚至還未詳述他的判斷理由,樞密院的某人就慨然出列,斜眼覷著齊靖安,冷哼道:“駙馬爺,你這分明是在危言聳聽啊,而且你已身為代相,竟然還想要染指軍權(quán),居心何在?!”
這話說得真是誅心,就連素來沒什么主見的夏侯卓也聽得變了臉色。
“我什么居心都沒有,惟有報效主君、守衛(wèi)家國的一片丹心!”齊靖安周身的氣勢猛然飆升,銳目如刀地盯著出聲的那個家伙,斬釘截鐵道:“如果一定要是樞密院的人、才有機會調(diào)兵遣將守衛(wèi)國都——那我就此辭去代相之職,并請陛下肯準(zhǔn),讓我加入樞密院、聽?wèi){各位大人的指揮!”
齊靖安此言一出,勤政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一眾大臣心念電轉(zhuǎn)、思緒紛紜:有人震驚、有人沉思,也有人茫茫然不知所以……
駙馬爺今兒這是怎么了?這種尖銳而具有強烈壓迫感的說話風(fēng)格,跟他以往的那種溫文穩(wěn)健的風(fēng)格也相差太遠了吧?
但就在大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也有人在暗暗發(fā)笑,那就是國丈徐嶧——此人一直認為自己是夏侯卓登基為帝的第一大功臣,然而在夏侯卓登基以后,徐嶧雖也稍稍升了官,卻是并沒有很得重用,反而是齊靖安一躍而起,摘取了那顆最大最甜的、名為“文官之首”的果實——所以這位國丈很不爽啊,看女婿不爽、看著被女婿重用的齊靖安更不爽,還有他的女兒,那也是個不爭氣的,明明都當(dāng)上皇后了,反而卻有了失寵的跡象,連枕頭風(fēng)也吹不起來了,真是太教他失望了。
而如今呢?齊靖安竟是公然在朝堂上說出這樣的話來,表面上聽著大義凜然,可實際上卻帶著威脅和自視甚高的隱藏含義,這難道不會讓皇帝覺得他太囂張么?——這簡直就是在自毀長城嘛,徐嶧暗自偷笑不已,肚子里的幸災(zāi)樂禍之情幾乎快要滿溢出來了。
可緊接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齊靖安非但不收斂幾分、向皇帝表表忠心以緩和一下氣氛,反而更加囂張地抬起手來,指著樞密院的那一群人,凜然喝道:“然則,如若燕賊當(dāng)真繞過了鎮(zhèn)北大軍,來犯京都,樞密院便有失察之過、甚至是誤國誤民的大罪,屆時又該如何?”
頓時,樞密院的那些家伙們臉都憋成了醬色,但他們卻再不敢吱聲了。官員嘛,都是這樣,一到該背責(zé)任的時候就萎了。
場中又一次出現(xiàn)了僵持,不同于剛才的吵鬧,現(xiàn)在的沉默卻更讓人覺得鬧心,夏侯卓暗暗哀嘆了一聲,只得再一次仗著他身為皇帝的臉面來和稀泥,讓雙方各退一步,等前線的軍情傳來以后再做決議。
再然后嘛,這場朝會就結(jié)束了。
夏侯卓才一宣布退朝,齊靖安就板著一張臉拂袖而去了,真是囂張到了一種境界。但他的這種態(tài)度,外加夫夫倆從前的光輝戰(zhàn)績打底,反倒讓不少人相信了他的判斷,即使樞密院還沒松口,某些管糧、管軍械的官員們也已暗暗下定了決心,要馬上開始做些準(zhǔn)備了……
大多數(shù)人總還是更愿意追隨強者的。想當(dāng)初,夏侯宣還在京城時,齊靖安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那是因為公主殿下本身就夠強悍了,駙馬爺就該和氣一點兒,免得讓旁人覺得他們夫夫倆太有“攻擊性”、不好相與。然而當(dāng)夏侯宣離京遠去,京城里又接連發(fā)生大事、人心浮動時,駙馬爺果斷強勢起來,就很符合“天時”了——如果他依舊溫溫和和的,不說別人了,就連公主殿下的小弟們都未必會買他的賬,真到了緊要關(guān)頭,沒幾個人支持他,那可怎么辦?
所以齊靖安才會可勁地霸氣側(cè)漏,因為他心里門兒清: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再不囂張、再不強勢,更待何時?!
至于夏侯卓會不會對他有意見……呿,誰在乎!等北燕人真的殺到京城腳下,夏侯卓還能坐得穩(wěn)皇位才怪了!
像他這樣軟弱無能的皇帝,若是放在和平年代,大臣們也許忍忍就算了;可如今的大魏顯然是內(nèi)憂外患一大堆,朝堂上的人也不都是睜眼瞎啊,他們還能忍耐多久?
別的不說,就說今天的這場和稀泥的朝會吧,簡直就是個大笑話,搞了半天就只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一切都等前線的軍情傳來以后,看看情況再考慮該怎么辦吧。
——這不就跟“等到下雨之后再來討論要不要浪費木材去修屋頂”是一個道理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事實上,就連樞密院里的那群人,也未必都對齊靖安的推斷嗤之以鼻、完全不信。但官場中人嘛,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心存僥幸,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反過來說,如果皇帝足夠強勢,直接拍板決定要整軍備戰(zhàn)的話,他們肯定會牢牢地閉上嘴巴、屁顛屁顛地籌措糧草去了。
所以說,在這個皇權(quán)至上的時代里,皇帝本人的素質(zhì)對于整個國家來說究竟有多么重要,那還用問么?
“哎,我的殿下,你究竟什么時候才回來啊……”
齊靖安氣勢洶洶地走到宮門口,正好便有稀稀落落的雪花從天上飄灑了下來。他腳步一頓,想到去年冬天的這個時候,他剛和心上人一起凱旋回京,婚事也順利地定下了,兩人在京城里約會,甜甜蜜蜜的,那可真叫一個幸福。下意識地朝西北方望了一眼,卻只看見滿目蕭瑟的冬景,齊靖安暗暗嘆了一聲,然后就鉆進馬車,回府去了。
在之后七八天的時間里,齊靖安一直稱病不出,連朝會也不去了,就窩在家里跟太上皇一起看看戲、下下棋……
直到這一天,當(dāng)?shù)谝环饧蛹睉?zhàn)報送達京城以后,就仿佛有一道蓄閘已久的洪水忽然爆發(fā)了一般,第二封、第三封……僅在大半天的時間里,就有十幾封戰(zhàn)報接連抵京,全是告急信、求救信、示警信:燕賊真的殺過來了!
因為消息傳遞的延遲性,所以事實上,當(dāng)鎮(zhèn)北侯逝世的消息還在傳來京城的路上時,北燕人就已經(jīng)發(fā)動了——他們果斷分兵,留下一小部分兵力拼死拖住群龍無首的鎮(zhèn)北大軍,大部分兵力就直沖大魏京都而來了!
而且北燕人的行事風(fēng)格遠比大魏朝廷要雷厲風(fēng)行得多了,只在近二十來天的時間里就行軍過千里,按這速度,他們殺到京城也就是十天左右的事了!
“啟奏陛下,燕賊來勢甚急、一路之上幾無停頓,只在冀州攻下一城以補充糧草,如今就快殺到濮陽府了……”
“陛下,我們必須早作打算啊!”
“陛下,京郊大營已緊急集結(jié)了,接下來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該任命誰來統(tǒng)帥大軍呢?”
勤政殿內(nèi),夏侯卓看著鬧哄哄的群臣,聽著一個個壞消息,腦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看向沉默肅立的妹夫:靖安真是厲害啊,先前的預(yù)料完全應(yīng)驗了,那么現(xiàn)在大家伙兒究竟應(yīng)該怎么辦,還來問他做什么,問靖安就好了嘛!
可夏侯卓還未開口,一把焦躁而洪亮的聲音就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還能怎么辦?北燕出動了五十萬大軍來襲京城啊,我們還能怎么辦?!任由誰來當(dāng)統(tǒng)帥都不可能力挽狂瀾,只會把京郊的十余萬將士白白賠出去!”
一時間,全場俱靜。
說話之人正是國丈徐嶧,他顯得有些氣急敗壞,跳腳道:“為今之計,正該護送陛下盡早渡江南下,借大江之天險來渡此劫難,然后再集結(jié)南方的兵民之力反撲回來!”
“……!”
聽徐嶧這么一說,包括夏侯卓在內(nèi)的一部分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是啊,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燕賊此番破釜沉舟,挾五十萬大軍急撲而來,單憑京郊大營那從未真正上過戰(zhàn)場的十余萬人,怎么可能擋得住?
而且五十萬大軍是什么概念,雖說夏侯卓軟弱又無能,他好歹也是從小接受正統(tǒng)皇子教育長大的——五十萬大軍啊,即便是他那威武霸氣的妹妹能夠及時率領(lǐng)二十萬兵馬回援,也很可能一敗涂地!
所以還是走吧、逃吧,夏侯卓忍不住這樣想著:臉面才值幾個錢,還是小命最重要啊,想當(dāng)初中宗皇帝不是也逃了嗎?可后來還被譽為力挽狂瀾的中興之主呢!
可是想到這里,夏侯卓又有些遲疑了:真的要逃嗎?世人誰不知道,中宗皇帝能夠力挽狂瀾,全靠昭圣長公主神勇無敵啊,要不然大魏早就亡國了,哪里還會有今天?
而今天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一旦他們舉朝南遷,拿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當(dāng)朝長公主慘定了!當(dāng)北燕的那五十萬大軍在京城里撲了個空,他們肯定會改道殺向大魏的征西大軍,而且說不定還能玩一招出其不意,以極小的代價就把二十萬魏軍連同威名赫赫的大魏長公主一起干掉!
就算夏侯宣早有心理準(zhǔn)備,不至于中計落敗,可他手下的兵馬也肯定會因為朝廷渡江南下的行為而軍心浮動,境況遠不如回援京都之后再行苦戰(zhàn)。還有鎮(zhèn)北大軍也同樣危險了,簡而言之,朝廷一旦跑掉,就是自毀根基,并白白送給北燕一個分而擊破大魏的鎮(zhèn)北、征西兩軍的絕佳戰(zhàn)機,外加江北的百萬沃土……
在那之后,當(dāng)北燕人在江北站穩(wěn)了腳跟,即使朝廷收攏了南方的軍力,再想殺回故都也難了。
所以,真的可以逃嗎?夏侯卓動了動嘴唇,猶豫遲疑,囁嚅地發(fā)不出聲來——
此時此刻,他心里有一把聲音在吶喊,叫他堅強一點、像個男子漢,更重要的是必須擔(dān)起身為一國之君的責(zé)任;然而可惜的是,夏侯卓真心沒有那么大的膽量和勇氣,真心沒法堅強,于是心中的吶喊聲漸趨減弱——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張開嘴,準(zhǔn)備說一句“那就按國丈說的辦吧”……
但齊靖安卻搶在了前頭,因為他根本不需要遲疑,也不缺少勇氣,所以他當(dāng)即暴喝了一聲:“胡說八道!”
說著,怒發(fā)沖冠的駙馬爺回身就把拳頭砸到了國丈那扭曲而丑陋的老臉上,只聽“砰”地一聲,國丈滿臉開花,連牙齒都被打掉了兩顆……
作者有話要說:公主:=皿=我家賢惠的小苗苗越來越兇殘這樣真的可以么么么么么?快讓我回來好好愛撫他吧~!
ps:感謝雷霆夜深親和無所謂的灰親扔雷,感謝蟲蟲親扔蛋,感謝harleyretinol親扔炮(╯3╰)(╯3╰)特別愛你們~!
pps:dm真是多災(zāi)多難啊,搞得我都有點不淡定了。。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淡定了,么么小天使們,不要擔(dān)心,除非*真的挺不住了,否則我肯定會讓這篇文完完整整的,生孩子腫么可以只生一半呢=皿=
至于之后的事,,,那就看看再說,容后再議吧>_<</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