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再會
“原來殿下的梨花槍中還藏有這般玄機。”齊靖安頗為好奇地盯著那可拆卸和彈射的槍頭看了幾眼,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夏侯宣的目光仍駐留在那緩緩?fù)俗叩臄耻姺疥囍?似乎連他在說話也沒注意到——思及夏侯宣嘴里念叨的“那人”,齊靖安的心頭不自覺地生出了幾分小郁悶:哎,剛才他真是射錯人了!
左右望望,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齊靖安便倏爾伸手戳了戳夏侯宣的臉,撇嘴道:“別看了,底下的人都小得像螞蟻似的,難道你有千里眼、還能分辨得出你‘心心念念’的那只螞蟻王不成?”
孰料夏侯宣仍是看也不看齊靖安一眼,依舊盯著下方的敵陣,只肅然低聲道:“不開玩笑,靖安你幫我一起記下他們的陣型,仔細(xì)點。”
齊靖安眨了眨眼,二話不說地依言而行,循著心上人的視線看向下方,認(rèn)認(rèn)真真地觀察了起來。半刻鐘后,他十分肯定地說:“都記清楚了,殿下有何打算?”
夏侯宣這才側(cè)過頭來看向齊靖安,見對方的臉蛋被戰(zhàn)火和硝煙熏得灰灰的、臟得好似受了委屈的小花貓,卻還是如此的“賢惠體貼”,夏侯宣的神情頓時就柔和了好幾分,但他的語氣依舊嚴(yán)肅:“我準(zhǔn)備立時帶隊出發(fā),趕在他們回營之前來一次半道截殺!”
齊靖安吃了一驚,瞪圓了眼睛看過來,但不等他說話,夏侯宣又道:“我們的弟兄們傷亡了多少?”
齊靖安輕呼了一口氣,沉穩(wěn)應(yīng)答道:“方才只是粗略統(tǒng)計了一番,陣亡七百有余,受傷的有兩三千人,但傷勢主要以不傷及臟腑和四肢的皮肉傷居多,傷者基本上都是包扎休息一番就可再戰(zhàn)的。”因為他們的隊伍之前是在敵陣?yán)镏比胫背觥⒚蜎_狂砍了一輪,所以但凡是受了重傷的弟兄們基本上都交代了。不過他們穿過敵陣所花費的時間并不太長,故而傷亡人數(shù)也不太多,相較于他們的戰(zhàn)果,這已經(jīng)能夠算是一場大捷了。
夏侯宣稍稍露出了幾分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說:“你馬上去傳令,讓受了傷的弟兄們都暫且待在這林子里歇一會兒,順便弄出點兒動靜以迷惑敵軍,待得敵軍退到遠(yuǎn)處、當(dāng)他們的斥候只能勉強看到寧京城門的時候,弟兄們再緩緩地出林入城,總之要盡量讓敵人認(rèn)為我們?nèi)蓟爻侨チ恕劣谕旰脽o傷的弟兄們,悄悄地上馬跟我走。”
齊靖安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抬腳就要走,卻是忍不住蹙眉道:“你真的要親自帶人去行截殺之事?會不會太冒險了,畢竟剛才已打過了一場,大家都難免有些疲累了……我從未在兵書里看到過有人像你這樣干的。”
“連你都想不到我要這樣做,敵人就更想不到了,要的就是這份出其不意。”夏侯宣哼笑了一聲,復(fù)又收斂了全部笑意,堅定道:“而且攻城半日的敵人遠(yuǎn)比我們更累,良機不可失,去傳令吧。”
心上人既已下定了決心,齊靖安便不再多說什么了,他果斷地領(lǐng)命而去,很快就整頓出了一支三四千人的隊伍,而且還讓兵士們把馬蹄裹上布、更令馬口銜鐵,做足了全套的偷襲準(zhǔn)備。
凌遠(yuǎn)因在先前的戰(zhàn)斗中受了點小傷,夏侯宣便把他留下來了,由他來領(lǐng)著傷員們也是正好。本來按照凌遠(yuǎn)的性格,他也還是想要逞逞強的,但他之前揮舞狼牙棒砸碎了百來顆人頭,實在是耗費了很多力氣,當(dāng)真是無力再戰(zhàn)了,所以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留在林子里歇著了。
“出發(fā)——”夏侯宣用手勢朝傳令官示意了一下,令旗舞動,一隊人馬便悄悄然地在林中穿行了起來,往北邊而去,他們的路線與北燕大軍退走的路線幾乎是平行的。
話說北燕的大軍原本號稱三十萬,而實際上也足有二十五萬士卒——這已經(jīng)算是“非常準(zhǔn)確的報數(shù)”了,若是按照大魏的習(xí)慣,二十五萬兵馬非得號稱五十萬大軍不可。而在今日的攻城之戰(zhàn)上,北燕大軍足足出動了二十二萬人,本來他們應(yīng)該是抱著一舉攻下寧京城的期望的,誰成想竟是吃了個意料之外的敗仗,以致現(xiàn)如今他們只剩下十五六萬人了,連主將大帥都受了重傷,士氣大損——于夏侯宣而言,這可真是一個乘勝追擊的好時機,不是么?
此時此刻,另一邊廂,北燕的十幾萬大軍結(jié)成外盾、中槍、后弓的圓陣,緩緩地退離了寧京城墻上的瞭望塔的視野范圍。
雖是鎩羽而歸,但北燕大軍的防備還算是挺嚴(yán)密的,這全靠他們的次帥指揮得當(dāng)——毫無疑問,這位北燕次帥正是先前那個引起夏侯宣殺心的年輕人,而他的另一層身份則是北燕國主的次子鄭其英。
“二殿下,魏軍是不可能銜尾追擊我們的,還是讓大軍走快一點吧,否則我們直至天黑都回不到大營啊!”北燕軍陣的中心處,一個騎在馬上、滿臉絡(luò)腮胡子、身穿銅色重甲的北燕將領(lǐng)如是說,他的神情和語氣都很焦慮。
一身金甲的鄭其英目光冷冽地瞥了絡(luò)腮胡子一眼,淡淡道:“寧可今夜露宿野外,也不能讓大軍破綻百出地倉惶回逃!”說這話時,他的手緊緊地攥著韁繩、控制著座下的馬匹,使得馬兒前進(jìn)的速度慢得好似老婆婆在散步。
“二殿下,現(xiàn)在可不是賣弄你那紙上談兵的能力的時候!”另一個身穿銅色重甲的馬臉將領(lǐng)陰測測地說:“你和你的親兵可以繼續(xù)慢吞吞地走,走到明天天亮都回不到大營也無所謂,但大帥的傷勢不容拖延,大軍必須加速!”說著,他猛然提高音量,大聲道:“傳帥令——全軍提速!”
在傳令的號角聲響起的同一時刻,鄭其英“噌啷”一聲拔出他腰間的佩劍,反手就往那馬臉將領(lǐng)的胸口刺去!
“鐺!”馬臉將領(lǐng)險些就被鄭其英一劍殺了,全靠那絡(luò)腮胡子反應(yīng)夠快,舉起手中的大銅錘幫他擋了一下——“二殿下!你這是做什么?!”絡(luò)腮胡子驚疑不定地質(zhì)問道。
“左將軍膽敢擅傳帥令,論罪當(dāng)死!”鄭其英并不收劍,反而變換了劍招,避過大銅錘、繼續(xù)朝馬臉將領(lǐng)刺去。
“大帥的身上還插著一支箭!如若他醒著,帥令必定與我所傳的分毫不差!”馬臉將領(lǐng)憤怒地低吼了一聲,隨即冷笑道:“二殿下,你究竟是想讓我死,還是想讓大帥、也就是大殿下的舅父因救治不及時而死?!”
聽聞此言,鄭其英的目光頓時冷得仿佛泛起了冰渣,他死死地盯著馬臉將領(lǐng),而馬臉將領(lǐng)也毫無所懼地跟他對頂,便連絡(luò)腮胡子也滿臉猜忌地看著鄭其英……北燕的大軍終究還是提速了,而他們的陣型也毫無疑問地亂了。
當(dāng)夕陽整個兒沒入地平線以下,只剩下天邊的一點點暗紅霞光還在給大地添亮的時候,北燕大軍距離他們的營地只有十多里的距離了,故而幾乎是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氣——今天他們實在是累慘了,身體累、心更累,人人都恨不得一入營地就倒頭大睡,所以眼看著營地將至,他們的心情陡然松懈下來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然而便在此時,一隊騎兵忽然從斜前方殺了出來!
“敵襲——!”
走在最前方的北燕兵士們簡直不敢相信:前面不是大營的方向嗎?怎么竟會有敵人殺過來?難道就連大營都已經(jīng)被敵人攻破了?!
這樣一想,他們更是連半分士氣也不剩了,只有少數(shù)盾兵還堅持頂在最前面,而更多的盾兵們則是一邊大聲呼喊著“敵襲”,一邊拔腿就往后面跑——這樣一來,他們反而給夏侯宣的騎兵隊伍開了路,連帶著把后面的槍兵陣和弓兵陣也給沖散了。
沖鋒!殺敵!此消彼長之下,夏侯宣的弟兄們精神大振,嗷嗷叫著就往前沖!此番帶隊的人是陸天石,他的功夫并不比他弟弟差,而且他還更機靈些,專門帶著隊伍往敵軍破綻最大的地方?jīng)_殺,左繞右繞,不多時便也鑿?fù)艘粭l直逼敵方中軍的路!
“受死!”這一回,夏侯宣是直接沖到中軍跟鄭其英面對面了——趁著錯馬而過的片刻間,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連出三槍——鄭其英抬劍迎擋了兩槍,結(jié)果整條右臂都被震得麻軟難當(dāng),于是他下意識地后仰躲閃,孰料夏侯宣的第三槍卻是直刺他座下的馬脖子!
“嘶——”馬兒慘鳴一聲,猛地將鄭其英甩下了馬背,這時夏侯宣已向前沖去,不可能再回頭殺他,但齊靖安卻正好跟了上來——他也使出了看家的本領(lǐng),只見弓弦一松,三支箭同時射出!
三支箭的準(zhǔn)頭實際上是比不了一支箭的,但勝在攻擊范圍大、讓敵人難以躲避,因為齊靖安也無法預(yù)料鄭其英被甩下馬背之后的落點,所以他只能憑感覺往大抵的方向施展“范圍攻擊”……至于中還是不中,那就看老天爺?shù)囊馑剂恕7偶螅R靖安無暇去看戰(zhàn)果,便一夾馬腹,追著夏侯宣沖出了敵陣。
早先在寧京城下,夏侯宣的騎兵隊伍是從橫向穿透了北燕大軍,而這一次則是從縱向鑿?fù)ā诓坏桨胩斓臅r間內(nèi)接連完成兩次突襲,而且兩次都很成功,這壯舉已經(jīng)能夠載入史冊了!
當(dāng)最后的霞光消逝于天邊,夏侯宣帶著他的弟兄們絕塵而去,徒留下一大堆嗚哇亂叫的北燕人……其實在接糧兩次的突襲中,真正被夏侯宣的隊伍殺死的北燕人并不多,因為他們雙方畢竟存在著人數(shù)上的巨大鴻溝。但也正是因為人數(shù)上相差懸殊,所以夏侯宣的兩次行動才會對北燕人的士氣打擊特別大,而且他的勇敢也特別值得大書特書!
“好一個大魏長公主……”黑暗中,趁著周圍的火把還未點亮,鄭其英拖著中了箭的瘸腿挪到了一架暫且被人遺忘的馬車旁,伸手摸進(jìn)了車簾里,摸到某人尚有起伏的胸膛,隨即又摸到了一個箭尾——鄭其英按住那箭尾狠狠地壓了下去!
“……多謝你幫我除掉了這個礙事的大帥!”
作者有話要說:齊小喵:為啥情敵還木有死_【咳咳,話說那就是個正常的敵人不要腦補太多啊純潔的孩紙們╮(╯▽╰)╭
ps:感謝殘痕斷影親和夜戀親扔雷(╯3╰)非常感謝harleyretinol親扔炮(╯3╰)(╯3╰)愛你們么么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