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呵。”妖異莫測的笑聲忽然從白霧茫茫的夜色里響起。
陸清絕連忙轉(zhuǎn)身,定睛看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她身后那顆枝杈錯雜的枯樹上站著一個人,手里舉著一把折扇。
迎著夜風,白衣蹁躚,青絲紛飛。
正是赫連玨。
不過隔著白茫茫的濃霧,看不太清楚他的臉。
“是誰?”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了站在樹上的赫連玨,手指紛紛壓住劍柄,目光警惕戒備地留意著赫連玨的一舉一動,以防突生變故。
赫連玨臉上笑容如妖似魅,透著極其陰邪的詭異氣息。看著陸清絕,赫連玨戲謔玩味道:“小清絕,我們才剛分開一天一夜,這么快你便想念本尊了?”
云景行眸色本就冷清,但也僅僅只是無喜無怒的冷清,鮮少有人或者什么事情能惹云景行生氣,可聽到赫連玨說的話后,云景行眼底忽然籠起一層寒霜,此番,怕是真的動了怒氣。
有極短的一瞬間,陸清絕錯覺云景行要一劍劈了赫連玨。
一名修陽派小輩修士忍不住說道:“這個赫連玨,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話音未落,一枚粉色桃花瓣如利劍般穿透濃重霧氣,速度極快地朝方才講話的那名修陽派小輩修士的面門襲去。
變故發(fā)生得很突然,完全來不及反應,等到那名修士回過神兒來時,桃花瓣已經(jīng)近至眼前。
千鈞一發(fā)之際,肅清劍出鞘,云景行眸色冷厲,拂手一掃,銀白色劍光與粉色光芒相撞,發(fā)出“叮”的一聲脆響,強大的沖撞力,震得結(jié)界內(nèi)的眾人幾乎站不穩(wěn)。
陸清絕忙伸手抓住身側(cè)的嚴韶寧和宿越澤,防止兩人被震出結(jié)界。
萬夢被兩道劍氣相撞迸發(fā)出來的巨大沖擊力震得摔倒在地上,感覺骨頭都快要摔碎了,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單手叉腰,指著赫連玨,怒道:“你這個怪物,簡直喪盡天良,你用蠱蟲操縱陳家村的村民,將他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赫連玨嗓音甜膩地笑道:“小妹妹,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可不要誣陷本尊。沒錯,現(xiàn)在控制他們的人的確是本尊,但將他們變成這副樣子的,可不是本尊,本尊只是順手截胡。”
萬夢質(zhì)疑道:“不是你,那是誰?”
赫連玨笑著反問道:“本尊為什么要告訴你?”
“……”萬夢一陣氣結(jié)。
夜色已深,邪風沉沉。
陸清絕不想跟赫連玨多費口舌,把嚴韶寧和宿越澤拽到自己身后,防止赫連玨突然發(fā)難,跟赫連玨開門見山道:“暫且不說陳家村的村民到底是怎么變成這樣子的,那今晚的‘攝識’總跟你脫不了關(guān)系吧。”
“解藥,拿來。”
赫連玨勾了勾唇角,唇邊笑容愈深,笑得魅惑眾生,道:“想要‘攝識’的解藥,小清絕拿什么來換呢?”
陸清絕道:“這就要問你了,你想讓我拿什么跟你做交換?”
赫連玨修長手指輕撫眉尾,片刻后,緩緩指向陸清絕,笑道:“我想要……你。”
云景行冷聲道:“妄想。”
陸清絕倒是一臉坦然,道:“你想要我?不是我打擊你,恐怕你要不起。”
赫連玨繼續(xù)道:“……你的血。”
陸清絕無語道:“你講話能不能一次性講完,不要大喘氣,你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是嗎?”赫連玨旋身從枯樹上飛下來。見狀,眾人慌忙拔劍擋在身前,擠作一團,緩緩往后退去。
近距離看到赫連玨的臉,萬夢震驚道:“果然跟赫連卓長得一模一樣。”
赫連玨眼中根本沒有旁人,只是看著陸清絕,噙著笑意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和濃重的霧氣里顯得格外瀲滟,用一種蠱惑的語氣說道:“用小清絕你的血,來換‘攝識’的解藥,如何?”
嚴韶寧搶先道:“不如何。不換。誰知道你要用我小師姑的血干什么邪魔歪道的事情!”
“小韶寧,你退后。”陸清絕喝退嚴韶寧,若有所思地看著笑意盈盈且勢在必得的赫連玨,忽然輕笑了聲。原來,赫連玨造出今晚這場聲勢的目的就是為了她的血。
她這具身體體質(zhì)特殊,生于千年難得一見的極陰極寒之時,極易招邪祟,那么她的血,自然便是催生邪祟最好的催化劑。
陸清絕點了點頭,同意道:“可以,用我的血換‘攝識’的解藥,不過不能給你太多,我這具身體修為低,靈力弱,如果失血太多就死了。”
赫連玨揚手丟給陸清絕一個瓷瓶,說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陸清絕冷冷地“呵”了聲,道:“你當然不會讓我死,我死了,你以后要去哪里取血。”
接住赫連玨扔過來的瓶子后,陸清絕隨手拔出身旁一名修陽派修士的劍,剛要往左手掌心劃下去,云景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搖頭道:“小九,不可。”
陸清絕笑瞇瞇道:“沒關(guān)系,只是幾滴血而已。時間拖得越久,小韶寧和小越澤的神識損傷就會越嚴重。再苦不能苦孩子,我身強體壯,留幾滴血不礙事,等我們這次歷練結(jié)束,回宸白山以后,讓景玉師兄給我做幾頓好吃的就補回來了。”
宿越澤上前一步,神情擔憂道:“小師姑,不能換。你體質(zhì)特殊,你的血更是至陰至寒,是世間催生陰怨邪祟的絕頂之物,如果落入赫連玨手里,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和韶寧沒事的,等我們處理完陳家村的事情,回宸白山后,師尊他老人家肯定有辦法解我和韶寧身上的‘攝識’的。”
嚴韶寧也道:“就是,不能換,誰知道赫連玨那個變態(tài)要拿小師姑你的血做什么。不過就是傷幾分神識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心性單純,年少輕狂,語氣里滿是滿不在乎。
赫連玨慵懶地掀起眼簾,薄唇邊仍然掛著那抹瀲滟的笑,眼底卻起了殺意。掌心翻轉(zhuǎn),寬大的攏袖里忽然飛出兩枚泛著邪氣的粉色桃花瓣,穿透結(jié)界,直逼嚴韶寧和宿越澤的喉嚨。
赫連玨陰惻惻道:“你們當真以為,小清絕護著你們,本尊便不會殺你們嗎?”
云景行眸色微動。
肅清劍出鞘,替嚴韶寧和宿越澤擋下了那兩枚桃花瓣。
旁邊,林妙容剛剛清醒,又被巨大的沖擊力震暈了過去。
陸清絕拔劍指著赫連玨,瞇起眼睛,說道:“赫連玨,我警告你,別在這里胡搞瞎搞,我這人護短得很,小韶寧和小越澤是我非常疼愛的兩個小師侄兒,你若是傷了他們,就算上天下地,我也要弄死你。”
“小師姑……”兩名少年頓時感動不已。
“還有你們兩個,”陸清絕眉頭一皺,轉(zhuǎn)身看著嚴韶寧和宿越澤,道:“什么叫傷幾分神識而已,你們知不知道,因為‘攝識’造成的神識損傷是不可逆的,無論你們以后多么努力修煉,損傷的神識都無法修補回來。”
“以你們的資質(zhì)和悟性,再過幾十年,原本完全可以成為修為高深的仙門名士,但現(xiàn)在,你們很有可能就會因為這幾分神識損傷而日后無法登頂,甚至因此斷了修仙之路。”
“時間拖得越久,神識損傷就會越嚴重,直到神識盡毀,就算師尊有辦法,等你們回到宸白山時,你們的神識早就已經(jīng)散成一縷風了。”
說到最后,陸清絕的嗓音微微有些發(fā)顫,極力隱忍壓抑著情緒,道:“你們是修仙界未來百年的希望,你們絕對不能把前途葬送在這里。”
宿越澤抬頭看,才發(fā)現(xiàn),陸清絕的眼眶周圍紅得厲害。
宿越澤驚呆住,小聲道:“小師姑?”
陸清絕在宸白山這三年,一直都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成天游手好閑,不是滿山滿河摸魚打鳥,就是調(diào)戲派內(nèi)小輩修士,完全沒有一點兒身為長輩的自覺性。不給同門小輩樹立歪風邪氣,厲然修便深感欣慰了,更別指望她能以身作則,訓導派內(nèi)晚輩了。
在宿越澤的印象里,她這位小師姑一直都是笑瞇瞇的,散漫又灑脫,可是這一次,他竟然在陸清絕臉上看到了一種類似于痛苦的情緒。
宿越澤無措地望向云景行。
目光收回時,眼角余光瞥見赫連玨,看到赫連玨的反應,宿越澤不禁心里一驚,心中隱隱起了一個猜測。
難道,小師姑和赫連玨之前便認識?!
只見赫連玨唇邊妖異笑容陡然收斂,眼底涌起幾分與那張妖孽惑人的臉極為不相稱的黯然,靜靜看了陸清絕片刻后,似乎是回憶起什么過去的事情,眼簾微垂,摸著右手手背上不知是胎記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痕跡的桃花圖案,狀似自言自語道:“曾經(jīng)她也是如此維護……”
她?
“小九。”云景行伸手握住陸清絕的手腕。
這時,嚴韶寧也抬起頭來,看到陸清絕泛紅的眼眶,如同看到什么窮兇極惡的兇尸邪祟般,猛地往后跳開一步,大驚道:“小師姑,你你你你、你怎么哭了?”
陸清絕道:“小韶寧你瞎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我兩只眼睛都……”話沒說完,迎上云景行那個冷若冰霜的眼神,嚴韶寧默默將沒有說完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