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無妄之災(zāi)
清晨,日光透過薄薄的霧氣給青灰色的石板路暈上一層黯淡的淺金色,街頭巷尾傳來貨郎的叫賣聲,石磨沉重轉(zhuǎn)動的聲音里混著沙沙流下的麥粒,饃饃鋪前濃厚的白霧從蒸籠里冒出來,圍了不少玩家扯著嗓門在喊,這跟一般游戲點上npc就出現(xiàn)界面購買的模式不同,真的要舉著銅錢擠到近前跟老板高聲喊的。
漠寒一頭是汗,在生命值降到1前終于買到了5個饃饃。
用桑皮紙裹著的熱騰騰饃饃,說不上會有多好吃,但揣在懷里感覺胸口都暖洋洋的。
沒錯,九州很坑爹的一點就是,它竟然沒有所謂的玩家背包,銅錢也好,小物件也罷,都只能塞在腰間的口袋里,大物件揣懷里,由于大家都是一件粗布短打新手衣,袖子不長里面自然也沒有縫小口袋,要是東西多了,還得專門找一塊藍布,裹成一個包袱背著走,要怎么將一塊布裹成包袱還真的難倒了不少玩家。對于玩家鋪天蓋地的投訴電話,九州官方則涼涼的解釋道,玩家到一定級別可以在城市里使用類似倉庫的地方放置物品,在游戲里買了房子也可以隨便放,至于背包,那種東西屬性應(yīng)該是“隨身空間”吧,本款全息網(wǎng)游是古典武俠,你可以當(dāng)成穿越,但不附贈隨身空間的玄幻技能,如果游戲公司以后開發(fā)末日喪尸類全息網(wǎng)游,絕對附贈大家該功能,不然沒辦法活下去,攤手,玩家你們懂的。
懂毛!!末日喪尸那種游戲誰會去玩,考驗心臟承受能力么?
漠寒沿著河邊長滿青苔的破碎石板路,拿出一個饃饃一邊啃,一邊想著要到哪里接任務(wù)。
他雖然愛玩游戲,但從來不喜歡在游戲里跟人拉幫結(jié)伙,通常都是一個人玩,做做任務(wù),打打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級別低過平均水平他才會發(fā)急,不然繼續(xù)一個人不好不壞的混著,很少加好友,也不組隊,游戲并不是一個完美的世界,為了一件裝備或者好的打怪位置,經(jīng)常能起紛爭,如果昨天晚上在客棧里不是他一個人,那么春雨要讓給別人漠寒當(dāng)然不甘心,但自己獨占這好像也說不過去,現(xiàn)實世界已經(jīng)太多的無可奈何,看人情面勉為其難的事數(shù)不勝數(shù),玩游戲還要重復(fù),那才叫沒意思。
不過漠寒現(xiàn)在很急,混了一天才1級,換了別的游戲還不算啥,級練得慢一點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但九州每個新手村鎮(zhèn),都有1000玩家的上限,只要沒有人離開南楓鎮(zhèn),這里就不會出現(xiàn)新注冊的玩家,別人都3級4級了,他才1級了,那不是被人瞧不起被人搶怪被人欺負嗎,他不喜歡爭是一碼事,但實力太低游戲玩不痛快,那就嚴(yán)重了。
“好心的小伙子,施舍點吧,求你了,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石橋邊的一個衣衫襤褸的npc乞丐向每個路過的人磕頭乞討,看見玩家也不放過,這不,漠寒一個沒留意,就被攔住了。
那乞丐顫巍巍的,頭發(fā)都白了,衣服雖然破,卻還算干凈
前面有玩家以為這乞丐有任務(wù),就試探著扔下一個銅幣,這乞丐立刻連聲感謝,繼續(xù)向別人乞討,頓時引來之前給錢的玩家晦氣的大罵,甚至還有脾氣壞的對他拳打腳踢,將銅板搶走。
漠寒看看那個手肘都因為在地上爬行而滲出血珠的乞丐,又看看手上的半個饃饃。
他是舍不得一文錢,那夠一小時的生命值消耗呢,也知道面前這個凄楚蒼老的乞丐不過是一段數(shù)據(jù),但今天早上漠寒在出客棧不遠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個餓得連說話力氣都沒有的乞丐,他昨天見過這個npc,就是被玩家踹打,嚇得將破碗遞過去的那個乞丐,早上看見的時候碗也只剩下碎片了,破衣服也扯得不像樣,瑟瑟發(fā)抖,眼神中露出恐懼與無奈。
不知道是不是漠寒的錯覺,他看見的路過npc雖然都目不斜視似乎不將這個乞丐看在眼里,也不施舍,但神情中多少都有些僵硬,眼神里的那種情緒,十分復(fù)雜。
漠寒有些不是滋味的低下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居然跟一段數(shù)據(jù)說:
“怎么不找個角落躲起來,待在這里不好。”
早上看見的那個npc不就這么做的,雖然餓得沒力氣,好歹不會被打來踹去。
那乞丐眼神一黯,似乎沒聽見一般繼續(xù)說著乞討詞。
漠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無厘頭,他雖然不算什么好人,更是人性本惡觀點的堅定支持者,不過在他的人生觀里至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還是很清楚分明的,很多事情盡管做了與事無補,但他覺得這么做對得起自己的做人原則,于是他經(jīng)常會傻傻的去干。
比如現(xiàn)在。
他彎下腰,將啃得剩一半的饃饃塞到抓住他衣服乞討的npc手里。
那乞丐一怔,立刻將饃饃塞到嘴里,那狼吞虎咽的架勢使人看見都擔(dān)心他會不會給噎死。
幾個在周圍看熱鬧兼觀察有沒有任務(wù)可接的玩家紛紛一愣,個別有心搶乞丐錢的玩家更是神色不善,要知道搶劫別的npc會被巡街的兵丁或保甲抓走,但搶乞丐就沒人管了,也不是每個玩家都能不管不顧不要臉面的見沒任務(wù)就把施舍乞丐的錢搶回來,所以石橋邊徘徊不走的幾個玩家都把這乞丐npc當(dāng)做搖錢樹,專門守在這里搶,但像漠寒這樣給npc饃饃居然還是啃了一半的,別說他們來不及搶,就是搶來有啥用,npc也啃過幾口的饃饃他們難道會吃?賣給別人也不要啊,最小的貨幣就是一文錢,一文錢能買到一整個熱騰騰才出蒸籠的饃饃了。
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時候,漠寒從石橋上走過去,一邊苦惱著要去哪里接任務(wù),一邊掏出個饃饃繼續(xù)啃。
“小子,你給我站住!”
漠寒頭都不回,他向來是游戲獨行客,這種不懷好意的喊要是停下來,以他1級的小數(shù)據(jù)對上那才叫找死,于是腳下不停,一溜小跑過石橋。
漠寒正跑著,莫名其妙聽到“叮”的一聲響。
系統(tǒng)提示:你的正義值上漲10點。
呃?漲這個做啥,又不是經(jīng)驗,或者只有不是等npc給任務(wù)的純施舍才加這個屬性?漠寒胡思亂想著繼續(xù)跑。
“小子,膽子不小!敢壞我的財路!”
眼前一黑,漠寒趕緊停住。
一個至少一米九以上的玩家擋在前面。
——九州就這點不好,漠寒覺得自己現(xiàn)實中1米7的身高真不算啥,有心要在游戲設(shè)置里把這個提升,奈何只有1米6以下或200斤以上的玩家擁有改動身體數(shù)據(jù)的權(quán)限。
漠寒依仗著自己全加敏捷的屬性,靈活的一竄,就要從旁邊躲過去。
卻聽耳邊風(fēng)聲呼呼作響,還沒來得及竄出去,腦袋后面就被重重一拳砸得從橋上的石階一路滾下去,泥煤這混賬一定有4級還把屬性點全加到體力上的那種,漠寒想破口大罵一個念頭沒轉(zhuǎn)完,該死的系統(tǒng)提示又來了。
“你生命值為負,你已死亡。”
漠寒“橫尸”在地,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生命值才1點5,那個半點還是才啃的半個饃饃加上去的。
他手上的那個啃了一口的饃饃骨碌碌滾了一地,另外還爆出了一道青光,落在身邊的地上。
“殺人啦,殺人啦——”
那個npc乞丐突然跳起來扯了嗓門喊。
其他不遠處的npc,有船娘,有小販,有行人,在看了一眼漠寒的尸體后全都尖叫著跑開,一邊高喊:
“救命啊,殺人啦!”
漠寒郁悶的趴在地上,看見系統(tǒng)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兩個選項:
“你已死亡,是立刻重生掉回0級,還是稍后重生掉回0級。”
泥煤這有區(qū)別嗎?
漠寒還沒想明白,就感覺自己的“尸體”又被人踢了一腳,這才“重見天日”,但下一秒他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暗器春雨被爆出來了,正拿在那個玩家手里。
“這小子太不經(jīng)打了,一拳居然死了,還有這群該死的npc,靠!老子昨天殺玩家他們怎么不叫不喊當(dāng)沒看見,今天吃錯藥了,這是啥,還爆了東西出——啊?春雨?!”
這不是論壇上鬧了一整夜的神器春雨嗎?
這玩家立刻欣喜如狂,塞進口袋就往外跑。
奈何他剛才喊的聲音太大了,本來就被npc大喊吸引過來的玩家全部眼放金光,追過來,這玩家還沒跑幾步,東躲西藏還沒個主意,兵丁們已經(jīng)趕過來捉拿“殺人犯”。
跟普遍4級左右的玩家不同,兵丁跟巡夜打更的都是12級,絕對不是現(xiàn)在的玩家可以硬碰硬。
這玩家一急,立刻想起剛剛到手的神器,哪里還有不用的道理。
系統(tǒng)提示:對不起,你的正義值為負,無法使用春雨。
“靠你祖宗的系統(tǒng),用暗器還要個毛的正義值?!”
殺掉漠寒的玩家只來得及發(fā)出這一聲咆哮,就已經(jīng)被兵丁們按住,而另一個身手頗靈活的玩家不顧兵丁在場,對神器的渴望超過一切,直接就用系統(tǒng)贈送的破匕首在后面捅了一刀,于是地上又“橫尸”了一具。
這可真是大爆,從衣服鞋子到銅幣,破匕首,饃饃,當(dāng)然春雨也被爆出來了。
這個下手的玩家撿了春雨就跑,奈何“當(dāng)面肆意行兇”激怒了兵丁npc,七八個一起動手,這玩家撿春雨畢竟浪費了幾秒,眼見是逃不了,據(jù)坑爹的九州系統(tǒng)說神器是死亡必爆的,還不如殺掉幾個12級的兵丁,一口氣升個2級這樣死了掉1級也劃算不是——他根本就沒想過九州的暗器出手是不會系統(tǒng)回收,一定要自己撿回來的。
這個玩家的正義值并不是負的,相反還因為殺死了一個“惡人”系統(tǒng)獎勵了他幾點。
所以一道青光劃過,暗器春雨出手了。
漠寒只是猶豫了一下沒立刻重生去,頓時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見到春雨被用,又是痛心又是幸災(zāi)樂禍。
——那啥,親你學(xué)過暗器嘛親?
幾個兵丁全部安然無恙,使用春雨的玩家直挺挺的被兵丁砍死了,所有玩家,包括躺尸的三個人都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青光斜斜劃過一道弧線,說時遲那時快,春雨已經(jīng)落到了石橋不遠處圍著看熱鬧的一群npc里,須臾后人群里爆發(fā)出尖叫,那些小鎮(zhèn)npc猛地散開,一個穿著店小二衣服的黑瘦npc滿把臉不可置信的驚愕,眉心緩緩流下一縷鮮血,一聲不吭的仰面倒下。
“栗二,你怎么了,栗二?!”邊上一個同樣伙計裝扮的瘦小npc驚慌失措。
漠寒傻眼的看著那兩個人,這不是破客棧的兩個店小二嗎,驚恐而哭的那個叫齊小二,死掉的那個早上還跟他說過話呢。
呃,對了,掌柜死了客棧不開門店小二才會出現(xiàn)在街上…這叫啥,無妄之災(zāi)?
與此同時九州網(wǎng)游公司技術(shù)部,突然電腦前一個年輕人發(fā)出一聲高叫:
“成功了李哥,我把隱藏任務(wù)的劇情糾正過來了!呼——真是見縫插針,把春雨的失手攻擊軌道在那一秒改掉,現(xiàn)在臨淵派的栗鶴江按照原來設(shè)定死在鬼谷奇巧門的春雨下,呼!!下次這種神經(jīng)病一樣的大掀盤別找我,一秒鐘輸入三個指令容易嘛,鍵盤差點給我敲飛掉!”
那個永遠扣不對紐扣位置的李總監(jiān)摩挲著下巴,湊過來一看,笑嘻嘻的拍那個年輕人的肩:
“不錯不錯,加上之前那個玩家使用一次,總共成功使用兩次,還剩一次,春雨不會消失,留在栗鶴江的尸體上,等衙門的一查,鬼谷奇巧門那邊的npc就能得到消息,后續(xù)劇情正常發(fā)展…”
“李哥,我,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嗯?”
“栗鶴江一死,南楓鎮(zhèn)唯一知道謝紫衣身份的npc就沒了呀,我記得數(shù)據(jù)設(shè)定是他不能離開客棧,栗鶴江又不能再給他帶吃的,掌柜又死了特殊劇情進行中無法刷新另外一個掌柜,客棧就不能開業(yè),再快任務(wù)也要進行一個月的,而客棧里面什么吃的都沒有吧,連喝水都要等下雨…”
“嗤,沒見識了吧!”李總監(jiān)大笑道,“小葛,把謝紫衣的數(shù)據(jù)報出來給這個杞人憂天的家伙聽聽。”
另外一個挑染頭發(fā)的年輕人推了下眼鏡,干咳一聲:
“做為九州終極boss,謝紫衣的生命值是七千六百九十二萬,目前也才消耗25點,還剩下…李哥,數(shù)0很累的!”
“聽到了沒,就是餓半年也耗不掉他生命值的一個零頭,繼續(xù)將他扔在破客棧里發(fā)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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