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 40 章
用完膳,滿心期待的傅嬌嬌被裴執(zhí)抱上了轎子。</br> 他們要出去,傅朝也無聲無息的跟了上去,他一直不遠不近的墜在馬車旁,裴執(zhí)發(fā)現(xiàn)后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就隨他去了。</br> 時間已經(jīng)慢慢走到了八月中旬,再過幾日就是中秋節(jié)了,沿街的屋檐上各家各戶都將紅燈籠用繩索系于竹竿上,接連著一排,即使是白日也好看的喜人。</br> 傅嬌嬌撩著簾子往外看,男人對她這副模樣也見怪不怪了,掰了掰她的臉,正色道:“想吃什么?”</br> 不想吃,想玩兒。</br> 傅嬌嬌眨巴眨巴眼,意圖賣萌讓男人明白她的意思。</br> 剛用完膳,她沒有吃東西的欲望,傅嬌嬌只是瞧著新奇,想多看幾眼,同時也心癢難耐的想下去玩一玩,她剛才好像還看見了雜耍的。</br> 嗚嗚,如果這時候陪著她的是周玲就好了。</br> 捧著小姑娘臉的裴執(zhí)擰眉,懂了她的意思。</br> 想也別想。</br> 男人捏了捏她的臉頰,長長的眼睫煽動了一下,眼珠子里有著似有若無的寵溺,“不是說要去小時候住的地方看看,我們快去快回,我還有公文要看?!?lt;/br> 小姑娘精致的瓊鼻動了動,哼出個嗯來。</br> “那等我腿好了,你要帶我出來玩,我還想要聽說書,還要看戲,還要看剛剛的雜耍!”嬌俏的女子哼哼唧唧的提出了好多的要求,聲音甜糯糯的,分明是在撒嬌。</br> 跟著馬車的傅朝淡斂了眉,聽說書、看戲、看雜耍,這么簡單的要求,那男人敢不答應(yīng),他晚上就去揍他。</br> “好好,都應(yīng)你,都應(yīng)你?!?lt;/br> 馬車內(nèi)隨后傳來一聲略顯無奈的清冷聲音。</br> 少年輕嘖一聲,心道一聲可惜,如果裴執(zhí)不答應(yīng),他就會偷偷帶阿姐出去玩了,到時候阿姐一定會親近他的。</br> 常樂巷是百年老街巷了,這里歷來住的都是官宦人家,或是秀才書生,他們的審美大多一致,喜好文雅,整個街道修修整整還是與七年前相差無幾。</br> 裴執(zhí)推著傅嬌嬌慢慢從街頭走到巷角,傅嬌嬌看著好似真的看到一個小姑娘在這里一點點長大的痕跡,她在原來傅家門口的桔子樹上看到了她刻下的一道道生長痕。</br> 她摸了摸,眼角完起來染上笑意,原身怎么看起來傻乎乎的,竟然在樹上刻身高表,這樹長高了,她會不會一直以為自己沒長高?</br> 傅嬌嬌摸著摸著眼前就恍惚了一瞬,這一段記憶徹底清晰起來——</br> 有個三頭身梳著雙丫簪穿著粉色半袖裙子的小姑娘從朱紅色的大門內(nèi)笑著跑出來,她邊跑邊說:“小寶快來呀,阿姐給你看一樣?xùn)|西?!?lt;/br> “什么呀?”后面跟著一道奶聲奶氣的小童聲。</br> 然后一個病弱的小男孩氣喘吁吁的邁出門檻,被小姑娘拉到樹下,小姑娘在桔子樹干上刻了一道痕,她說:“你看,我每年給你刻一道,這樣就能記錄下你一年能長多高啦!”</br> 小男孩笑的跟個福娃娃一樣,拍著手歡呼,“好啊好啊,我每天都要刻!”</br> “不行的,要一年刻一回!”小姑娘堅持。</br> 然后場景一換,這顆桔子樹長高了一些,小姑娘也長大了點,還是如去年一般,小男孩站在樹下,他姐姐在樹上給他刻了身高。</br> 這一次小姑娘沉思了好久,才有些揶揄道:“小寶呀,別人家的孩子都是一年比一年高,你為什么會越長越矮了呢?”</br> 小男孩張大了眼,看到了樹上比去年還要低的線,小嘴一癟想要哭了,“嗚嗚嗚,真的啊,我真的變矮了?!?lt;/br> 然后小姑娘掏出了一塊糖糕給他,安慰他,“別哭啦,肯定是你吃的太少啦,才會不長個子的,你看隔壁的石頭哥也是每天吃不飽才會一直不長個?!?lt;/br> 小寶捧著糖糕啊嗚三兩口吞下,“阿姐我還要!我以后要多吃些,長大后要比爹爹還要高!”</br> “不行哦,小孩子吃太多甜的會蛀牙的。”小姑娘笑瞇瞇的揉揉他的頭。</br> 傅嬌嬌眼眶濕潤了,她咬緊唇,沒讓自己哭出來,最簡單平淡的記憶回想起來才好似最鋒利的刀子隔著無法挽回的歲月一遍遍凌遲著人。</br> 她不知道的是傅朝正站在她后方,一點點隨著她的動作也想起了曾經(jīng)的回憶,少年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驀然覺得自己好像是真的瘦了很多,小時候阿姐為了能讓他多吃一些,每日嬉笑玩鬧總會給他灌輸一點吃多了才能長高的觀念。</br> 他幼時經(jīng)常生病,吃了藥后就不愛吃飯了,那個時候阿姐總有辦法能哄著他多吃兩口。</br> 也不知道阿姐想起他后會不會責(zé)怪他不好好吃飯。</br> 少年垂下頭,默默定下以后每頓多吃一碗飯的目標(biāo)。</br> 小姑娘哭的時候眼眶紅紅的,烏黑清亮的眼珠子水盈盈,又好看又可憐,裴執(zhí)一看她這個樣子,心就又軟又漲,她無聲哭起來的時候最惹人疼,不刻意的喧鬧,那中獨自吞委屈的小模樣,讓人瞧著就受不了。</br> 女子的眼淚真是一中無形的武器。</br> 裴執(zhí)原本是打定主意,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悲傷的情緒只有釋放出去了才會覺得輕松,但這會滿腦子只想著該怎么哄著她讓她別哭了。</br> 誰讓她一哭,他心里就開始慌了。</br> 男人修長玉頸處精致的喉結(jié)滾了滾,步子挪了挪擋住那顆載滿她回憶的桔子樹,俯下身捧著她的臉,用指腹一點點擦去她晶瑩的淚珠。</br> “好了,不哭了,不然嬌嬌今日才畫好的漂亮的妝容就該花了?!彼辶?xí)慣了,自然知道該怎么說,小姑娘才能快速的止住眼淚。</br> 果然裴執(zhí)剛說完,傅嬌嬌就抽抽鼻子,慢慢停了下來,她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睫,忍住想要揉眼睛的欲望,啞著聲音問:“現(xiàn)在花了沒有?”</br> 裴執(zhí)想笑,但是他忍住了,好脾氣道:“沒有,還是好看的?!?lt;/br> 傅嬌嬌收拾了一下情緒,最后看了一眼曾經(jīng)的傅宅,一路走走停停,來到巷口的大槐樹那,這顆槐樹有三百年歷史了,夏日樹冠上枝繁茂盛,樹干旁擺了好幾個青石板,她好像還看到了他們一家四口一起在這里乘涼的畫面。</br> 她摸了摸樹上面歪歪扭扭刻的名字,傅x嬌嬌...</br> 性別后面似乎還有一個模糊的字,但是這塊樹皮掉了,傅嬌嬌沒有看到,她的名字后面跟著另一個似是男孩的名字。</br> “....傅朝....”她輕輕喚了出來。</br> 跟在身后的傅朝猛地抬頭,張了張口,卻只在心底輕輕回應(yīng)了一聲。</br> 傅嬌嬌抬眸看了裴執(zhí)一眼,笑著指著這個名字說:“這個是我弟弟的名字,是不是聽起來就很有朝氣,算一算年齡他現(xiàn)在也十五歲快十六了,這個年紀(jì)的少年應(yīng)該正是陽光開朗青春熱血的時候,不過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好希望能快點找到他啊。”</br> 女子幽幽的嘆了口氣。</br> 裴執(zhí)側(cè)眸看了一眼傅朝,他躲在傅嬌嬌的視角盲區(qū),男人覺得這是一個相認的時機,這會嬌嬌的情緒穩(wěn)定,而傅朝也沒有像上次一樣渾身帶煞氣,不會嚇到她。</br> 傅朝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的雙腳卻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樣,半響沒有動作,他現(xiàn)在很瘦,也不陽光,手上還沾滿了血,沒有與阿姐所期待的弟弟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他不敢見,怕阿姐看到他會害怕。</br> 這時候反倒猶豫了起來,剛見面時兇狠的拽著他的那股狠勁這么沒了。</br> 裴執(zhí)心中暗忖。</br> 男人沒給這少年后悔的機會,拍了拍傅嬌嬌的肩膀,“好了,看完了我們就該回去了?!?lt;/br> 傅嬌嬌戀戀不舍的最后摸了一把大槐樹,點頭,“嗯嗯,走吧?!?lt;/br> 被裴執(zhí)抱上馬車時,她頭上的金釵掉了一支,傅嬌嬌捂著頭,驚呼道:“啊,我首飾掉了。”</br> 稍頃,有人將她的金釵從窗口遞了過來,傅嬌嬌只瞧著他高高瘦瘦的穿著侍衛(wèi)服,他頭垂著低低的,她只能看半張臉,好似在哪里見過,少年的聲音有些嘶啞,也意外的耳熟,“給。”</br> 傅嬌嬌笑著道了一聲謝,然后想到自己手中的奶糖,順手就給了少年當(dāng)謝禮,“謝謝,這個送給你?!?lt;/br> 少年手好似顫了一下,握著奶糖不緊不慢的跟在馬車后面,傅朝心臟砰砰在跳,攥著糖有些不舍得吃,這是他們重逢后,她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br> 馬車內(nèi),傅嬌嬌把金釵遞給裴執(zhí),頭歪了歪,示意道:“阿執(zhí)幫我?guī)?。?lt;/br> 裴執(zhí)捏著金釵,仔細小心的給她戴好,“好了?!?lt;/br> 傅嬌嬌直起腰,往嘴里塞了一顆奶糖,含含糊糊的說:“下次我還是不帶這些東西了,好麻煩,隨時都得端正身子,不然就會掉?!?lt;/br> 裴執(zhí)覺得把自己打扮的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也別有風(fēng)趣,含著笑說:“你就是太懶了,滿京城的貴夫人也就只有你不喜歡珠釵?!?lt;/br> 傅嬌嬌笑彎了眼睛,“女為悅己者容,阿執(zhí)如果想看了,我也可以戴給阿執(zhí)看?!?lt;/br> 小姑娘嘴真甜,隨口而出的甜言蜜語都叫人美的心頭冒泡,裴執(zhí)輕笑,清雋秀逸的眉眼也好看的讓人挪不開眼。</br> 出來一趟,裴執(zhí)心情也歡暢了許多,以往總是想把小嬌妻藏在屋里頭,現(xiàn)在帶出來轉(zhuǎn)一轉(zhuǎn)還是有些別樣的趣味的。</br> 跟著馬車的少年有些嫉妒能與阿姐嬉鬧玩笑的裴執(zhí),心中酸澀的他捏了捏奶糖還是吃了,甜滋滋的的奶香在嘴里化開,傅朝有一瞬間怔楞,他好久沒吃糖了,這么多年再次嘗到這中甜軟的味道,心頭好似一瞬間被治愈了一樣,突然就溫暖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