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悲喜(五)
沈侯痛苦憤怒地盯著她,雙手越抓越用力,讓顏曉晨覺得他恨不得要把她活活捏成碎末。
顏曉晨緊咬著唇,不管再痛都不愿發(fā)出一聲,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茫然地看著前方,一瞬間竟然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兩個人真能一起化成了粉末,也不是不好。
程致遠看她臉色發(fā)白,怕他們拉扯中傷到了顏曉晨,沖過來,想分開他們,“沈侯,你冷靜,你冷靜……”
“你他媽搶了我老婆,你讓我冷靜?我他媽很冷靜!”沈侯痛苦地吼著,一拳直沖著程致遠的臉去,程致遠正站在顏曉晨旁邊,沒有躲開,嘴角立即見了血,眼鏡也飛了出去。沈侯又是一拳砸到了他胸口,程致遠踉踉蹌蹌后退,靠在了墻上。
沈侯悲憤盈胸,還要再打,顏曉晨忙雙手張開,擋在了程致遠面前,“你要打,連著我一塊兒打吧!”
程致遠忙拽她,想把她護到身后,“曉晨,你別發(fā)瘋!沈侯,你千萬別沖動……”顏曉晨卻狠了心,硬是擋在程致遠身前,不管他怎么拽,都拽不動。
沈侯看他們“你護我、我護你,郎有情、妾有意”的樣子,突然間心灰意冷,慘笑著頭,“倒是我成那個卑鄙無恥的三了!”他狠狠盯了顏曉晨一眼,轉(zhuǎn)過身,腳步虛浮地沖出了樓門。
顏曉晨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如刀割,淚花在眼眶里滾來滾去。
程致遠撿起眼鏡戴上,看她神情凄楚,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
就算照片的事能解釋清楚,可其他的事呢?反正已經(jīng)注定了要分開,怎么分開的并不重要!顏曉晨看他半邊臉都有腫,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對不起!你別怪沈侯,算我頭上吧!”
程致遠突然有些反常,用紙巾印了下嘴角的血,把紙巾揉成一團,狠狠扔進垃圾桶,強硬地:“不要對我對不起!”
電梯門開了,顏曉晨沉默地走進了電梯,程致遠也跟了進來。
到家時,顏媽媽張望了下他們身后,沒看到沈侯,奇怪地問:“沈侯呢?他在外面等你,你沒見到他嗎?”
顏曉晨沒吭聲,顏媽媽看到程致遠的狼狽樣子,沒顧上再追問沈侯的去向,拿了酒精、棉球和創(chuàng)可貼,幫程致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程致遠還能打起精神和顏媽媽寒暄,顏曉晨卻已經(jīng)累得一句話都不想。顏媽媽看他們氣氛古怪,沈侯又不見了,試探地問:“沈侯你們出去見客戶了,什么客戶連電話都不能接?沈侯給你打了不少電話,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程致遠看著顏曉晨,背脊不自禁地繃緊了。顏曉晨沉默地坐著,手緊緊地蜷成了拳頭。
顏媽媽看他們誰都不話,狐疑地看看程致遠,又看看顏曉晨,最后目光嚴(yán)肅地盯著顏曉晨,“曉晨,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顏曉晨笑了笑,語氣輕快地:“一個還算重要的客戶,談了一融資的事,不是客戶不讓接電話,是手機正好沒電了。”
猶豫掙扎后,顏曉晨做了和程致遠同樣的選擇——隱瞞真相,她理解了程致遠,對他的怒氣消散了。情和理永遠難分對錯,按理,媽媽比她更有權(quán)利知道事實的真相;可按情,她卻舍不得讓媽媽知道。媽媽痛苦掙扎了那么多年,終于,生活在一變好,現(xiàn)在告訴她真相,正在愈合的傷口將被再次撕裂,只會比之前更痛。在情和佬,顏曉晨選擇了情,寧愿媽媽永遠不知道,永遠以為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
顏媽媽知道女兒在騙她,但她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對程致遠立即疏遠了,禮貌地:“很晚了,不好意思再耽誤您的時間了,您趕快回去休息吧!”
程致遠站了起來,擔(dān)憂地看著顏曉晨,可當(dāng)著顏媽媽的面,他什么都不敢,只能隱諱地叮囑顏曉晨:“你注意身體,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沒有你身體重要。”
等程致遠走了,顏媽媽問顏曉晨:“程致遠臉上的傷是沈侯打的嗎?”
顏曉晨眼前都是沈侯悲痛轉(zhuǎn)身、決然而去的身影,木然地頭。
顏媽媽滿臉的不贊同,語重心長地:“沈侯這孩子很不錯,程致遠當(dāng)然也不錯,但你已經(jīng)選擇了沈侯,就不能三心二意。沈侯現(xiàn)在是窮,但窮不是他的錯,你們倆都年輕,只要好好努力,總會過上好日子,千萬不要學(xué)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子,老想著享受現(xiàn)成的。”
顏曉晨苦笑,媽媽根本不明白,沈侯可不是她以為的身家清白的窮子梁山伯,程致遠也不是她以為的橫刀奪愛的富家公子馬文才。不過,沈侯倒真沒錯,媽媽是拿他當(dāng)自家人,拿程致遠當(dāng)客人,平時看著對沈侯不痛不癢、對程致遠更熱情周到,但一有事,親疏遠近就立即分出來了。
顏曉晨想到這里,心口窒痛,正因為媽媽把沈侯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人,真心相待,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不但會恨沈侯,也會恨自己,現(xiàn)在對沈侯有多好,日后就會有多恨沈侯和自己。
顏媽媽仍不習(xí)慣和女兒交流,了幾句,看顏曉晨一直低著頭,沒什么反應(yīng),就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勸導(dǎo)她了,“反正你記住,莫欺少年窮,程致遠再有錢,都和你沒關(guān)系!在外面跑了一天,趕緊去休息,明天給沈侯打個電話,你們兩個晚上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就好了。”
顏曉晨走進臥室,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媽媽以為她和沈侯的問題是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只需要各退一步,甜言蜜語幾句就能過去,可其實,她和他之間隔著的距離是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空間。如果她是黑夜、沈侯就是白晝,如果她是海洋、沈侯就是天空,就算黑夜和白晝?nèi)杖詹良缍^,海洋和天空日日映照著對方的身影,可誰見過黑夜能握住白晝,誰又見過海洋能擁抱天空?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
想到從今往后,沈侯和她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曾有相逢,卻只能交錯而過后,漸行漸遠,他娶別的女人做新娘,對別的女人好;他不會再和她話,不會再對她笑;他過得歡樂,她不能分享,他過得痛苦,她也無力幫助;她孤單時,不能再拉他的手;她難受時,不能再依偎在他的胸膛,不管她的生命有多長,他都和她沒有一關(guān)系……
顏曉晨摸著手上的戒指,想到他竟然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淚流滿面,卻怕隔著一道門的媽媽聽到,緊緊地咬著唇,不敢發(fā)出一聲音。這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不是沒有得到,而是得到后,再失去。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男生,為什么她偏偏喜歡上了沈侯?他又為什么偏偏喜歡上了她?為什么偏偏就是他們倆?
顏曉晨覺得像是有人在用鏟子挖她的心,把所有的愛、所有的歡笑,所有的勇氣和希望,一一都掏了出來,整個人都掏空了。從今往后,未來的每一天都沒有了期待,這具皮囊成了行尸走肉。
原來,痛到極致就是生無可戀、死無可懼。